第12章 失魂幹屍

失魂幹屍

此人是鎮上官差,本家也算是鎮中頗大的一個家族,方才應是正忙于處理那些亂屍的事情,滿面焦慮雙眼血絲盡現。

“怎麽會有這麽多屍體?”桑念生失聲問道。

那男子唉聲嘆氣,解釋道,“這幾個月這一帶地動頻繁,又多大雨,昨夜正是官山一帶地動,附近山中......本就死了許多外鄉人,深深淺淺的棺材被這地龍翻身給拱出來了,又被山水一沖,全都卡在鎮頭河道裏,”

“早晨山水褪去一些,兄弟們就忙着收拾打撈,哎呀,這裏頭還有我們鎮子的先人們吶,這丢的丢,混的混......”

昨夜那點晃動,在雷州外竟然是這麽大的動靜,

“那邊是什麽?”江月行看到空地一角,堆放的東西以草席遮蓋,周圍拉起了繩子,懸挂數個三清鈴圍着,便問道,“翻出來的屍骨,有屍變的?”

那男子面有懼色,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那角落,小聲道,“沒屍變,可那些人死得奇怪得很,道長一看便知。”說着便招呼一個仵作打扮的人帶他們去看。

三清鈴是千機門所制的一種好用的小法器,若遇到屍變或是妖物就會無風自響,民間常挂在家中作示警之用,現在半點聲音沒有,顯是沒有屍變。

江月行走到那角落中,将草席掀開一角。

一堆蠟狀幹屍橫七豎八堆在一起,衣衫有破爛腐敗,也有只是髒亂卻無腐化跡象的,但是屍體全都五官扭曲,還能看到七竅之中幹枯烏黑的大量血跡粘連在屍體蠟封的皮膚上,看起來死狀恐怖。

仵作一邊将草席再次蓋好,一邊沉聲道,“道長,這些屍體死狀慘烈,我查驗過,像是妖邪所為。”

此時人群又是一陣騷動,三個道士打扮的人也來了,正驚愕地看着滿場的堆放的亂屍,呆立原地。

那中年男子奇怪道,“怎麽又來了幾位道長,您三位與那邊兩位是一起的嗎?”

江月行重新蓋好那些屍體,回到中年男子附近,與那三個道人相互見了禮,答道,“三位與我們并不認識,想來這三位才是受邀前來的道長。我們不過路過此地。”

那三個道人點頭道,“是,門中師兄說鎮上請我們來做超度法事,額,不過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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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拍了拍腦袋,“哎呀,那這是弄錯了呀,”轉向江月行道,“道長,對不住啊,您二位先自便,容我與這三位說話。”

人群中擠出幾個人,神色猶豫地走近,小聲與他們搭話,“道長,那些屍首,能落葬嗎?不會屍變吧。”

江月行問道,“既然懷疑是妖邪所為,為何不就近請千機門人來查看?”

那幾人相互看看,都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樣子,一問之下,才知道那些怪屍的事情內情複雜。

峽官鎮所在這塊地方,幾乎每年都有地動山水之事,或大或小,近幾個月尤其頻繁,山中采挖之人已經失蹤了十幾個。以往也有采挖之人被山水卷走或是落石擊傷致死的,便以為那十幾個人也是如此。

直到最近大雨不斷,許多怪異幹屍被沖下,發現其中就有之前失蹤的人,才覺得事有不對。

官府先是請了千機門人來查,在經常采挖的山中查探過,給各家也分挂了三清鈴,結果查了幾日後,說沒有妖魔鬼怪跡象。可仵作來看,又說絕不可能是人為,定是妖邪所為,各執一詞,不了了之,這些屍體形狀恐怖,也無人敢收斂,只好将其暫時圍起來。

“這次請道長門前來,一方面是為我們鎮的先人們做個安魂的法事,再叫來親人收拾歸葬,實在分不了那麽清楚,就算收錯了也請先祖們莫怪。”

那中年男子終于說完,拿起一個茶壺猛灌數口,又小聲說,“也請道長們看看那些,”說着向那幾具幹屍方向努了努嘴,“怎麽辦好,千機門的仙人們雖然說不是妖鬼,可......"

看着也太實在過于吓人,誰也不敢随便動。

那三人看過幹屍後,也皺眉不語,江月行此時開口道,“既然遇上此事,我們與三位不妨分頭行事,那幹屍之事就交由我們來查。三位還是以安撫受驚屍骨為要,也好讓他們早些重新落葬,如此堆放,實在不妥。”

那三人一看硬骨頭被人選走了,哪有不願,紛紛點頭同意。轉頭忙着開壇安魂,分揀屍骨去了,這活兒雖然髒臭些,可這些都是正常屍骨,比起處理那些怪異幹屍好了不止一點。

江月行重新查看那些幹屍,屍體遍體生蠟,看起來像是精血幹枯後肉身産生的異變,而七竅流血和則像是,

“若是生魂被強行剝離,人很可能就會七竅流血。”桑念生皺着眉說,外力所致人魂損傷,必然會七竅流血,別的不說,這經驗他是有的,不堪回首。

“哦,我在紫衣堂聽過這個。”一看江月行懷疑的臉色,桑念生趕緊補充,“清杼真人說了,一般妖物吃人不過食肉飲血,吞吃生魂的都是比較高階的妖邪精怪。”

“那山中莫非有什麽大妖?那怎麽千機門什麽也沒查到,好奇怪,師兄,你說呢?”

江月行看了他一眼,走到那些幹屍身邊,聚氣探靈,并無怨氣殘魂,繼而輕輕自喉部至腹部一劃,幹屍胸骨折斷,腹內幹枯的髒器顯露,

“妖毒入體,人也會七竅流血,而且妖毒不同于活的妖邪,有時候并不能被靈器感知到,如果是某種妖毒聚集在山中,被人不小心碰到了,腐蝕精血後也可能變成這樣。”

“.........”桑念生一想,好像江月行說得确實有道理,剛說的沒找到妖,我怎麽就一看到七竅流血就往大妖吞吃魂魄上去想了呢,哎。

“不過現在看來,還是師弟聰慧,确實不是妖毒。”

那些幹屍斷骨慘白,髒器幹枯卻完整,沒有生時溢血的殘留或潰爛之狀,“等他們辦完喪事,讓人帶我們進山看看。”

“現在先去見見我那朋友,再問得詳細些。”江月行與中年男子說了幾句話,便與桑念生一起離開了那處,走到峽官鎮中一戶人家門口,輕輕扣了扣門。

一個容貌清秀的年輕女子開門,見是江月行,面露喜色,微笑招呼他們進屋,一面點了茶爐,汲水滾茶,內堂中還有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那女子摸摸他的頭,“去樓上把爹爹叫來。”

“江兄,久見。”片刻後,一個青色道袍的年輕男子抱着那小男孩從樓上下來,應當就是江月行所說的朋友,腰間挂着一枚小小三清鈴,較之方才所見精致小巧了許多,看起來也是千機門中人。

幾人圍坐堂中,那男子見到桑念生,微微驚詫地看向江月行,“這便是?”江月行抿了一口茶道,“這是我門中師弟,姓何。”又轉向桑念生,“這位是千機門中修士,也是我多年好友,葉鴻。”

“何師弟,有禮。”葉鴻年輕英俊,且已娶妻生子,氣質與江月行不同,更加溫厚恬淡。

“葉兄,幾年不見,沒想到你已經成家,還有了個如此可愛的兒子。”江月行見他一家相處平靜幸福的模樣,眼中露出溫暖。

葉鴻将那小男孩放下,拍拍他的小臉讓他自去玩耍,微笑着為妻子斟茶,“還得多謝江兄,當日一劍穿雲破霧,蕩盡妖氛,我至今仍記得清楚。”

江月行笑笑,并不答話,“對了,鎮上那些怪異的屍體,我已經見過,天機門內如何說?天象有異又是什麽?”

葉鴻聞言,神色肅然,“那些怪屍顯是妖邪所為,門內弟子在山中卻找不到任何痕跡,最終,”

他似有怒意道,“門中的意思,為幾個普通人不值得大費周章搜尋整條山脈,萬一鬧得人盡皆知,反而說千機門連個妖邪都找不到。三清鈴不響,便說與妖邪無關就行。反正妖物進不來雷州,若是別的門派要管,就讓他們管。”

江月行也皺起眉,評價道,“草菅人命。”

“至于天象之事,”葉鴻繼續說道,

“江兄,你也知道,南明火與千機造化爐,幾乎可以熔煉萬物。仙門中常說,苦修百年,不如神器一把,不光是你們劍修,每個修仙之人都想借着手中神兵在修為上一騎絕塵。”

“所以,千機門對靈礦寶材的采挖,近些年已經有些涸澤而漁的樣子了。”

葉鴻擡頭看了看天際,隐隐有紅光閃動,似有不祥之兆,

“相地之術也是門內必修法門,依我看,近些年天災頻繁,極有可能就是地脈受到了影響所致。官山原本是一處風水極佳的歸葬之地,頻繁地動之下,甚至到了棺木翻倒屍骨暴露的地步。”

他嘆了口氣,又為江月行斟了一杯茶,“此後還不知會怎麽樣。”

“最近這些怪屍,既無妖氣殘留,也不像是惡鬼所為,我也看不出到底是怎麽回事,想起你之前向我說過的事情,便請你來探查一下,也許能有些線索。”葉鴻說話間,不經意地總是向桑念生的方向看了看。

“這麽些年,還是毫無頭緒嗎?”葉鴻給自己也添了些茶,向江月行微微一舉杯。

“不,已經查到許多線索,只是事情過去太久,盡人事吧。”江月行與葉鴻直将茶喝出了酒氣,竟開始相互碰杯。

“什麽線索?”桑念生聽了半天,前面的還能聽明白,說到後來,似乎是江月行曾讓葉鴻幫着查一些往事,而且已經查得差不多了,那不就是.......

”江兄曾有一......"葉鴻才開口,江月行便打斷他的話道, “沒什麽事。”

“還有一件,我看鎮中官府似乎與千機門有些不合?”江月行又問,葉鴻點點頭,

“本地官員并不崇仙,反而因為雷州那圍城的做法和四處采挖影響地脈之事與千機門有些矛盾,怪屍一事上,更是覺得千機門如此态度,枉稱仙道。”

怪不得,歸葬先祖這種事,都寧願老遠去尋小門派的道士來開壇做法。

第二天,果然有人帶他們進山查看。幾個熟悉山中采挖道路的鎮民,山中道路濕滑無比,叢林并不十分繁茂,林中道路俨然,看起來确實是經常有人進山。

忽然有人哎喲一聲,跌倒在地,“哎,這怎麽忽然高出一塊,奇了怪了,我眼看着就是平地啊。”此人被腳下一道高梗絆倒在地,一邊捂着腳踝喊痛,一邊不信邪地問其他人剛才走過這裏,到底是不是平地。

衆人都笑他眼神不濟,有兩個人小聲道,“剛才确實沒有這條梗,我也看見是平地啊。”

然而傷者不能再走,于是留下一個與他熟識的人,攙扶着他慢慢往回走,其他人則繼續帶着江月行與桑念生進山。

桑念生看的很清楚,那确實沒有高梗,可衆人身上都挂着三清鈴,毫無響動,而且尚在白日,雨後豔陽,他懷疑地看了看四周,與江月行交換了個眼神,江月行向他微微搖頭,示意先走。

不多時,那陪護之人回來了,說傷者沒有大礙,自己先回去了。

山中受傷之事常有,也沒人多問。桑念生卻覺得十分不對,就算沒有大礙,至少也是行動不便,帶個路而已少一人又怎樣,一個剛剛經歷怪異絆倒的人,會把同伴支開自己回去嗎。

“師兄,我去看看剛才受傷那個人。”他小聲向江月行道。江月行卻拉住他,在他耳中傳音,“不用去了,多半已經晚了,看好這個回來的人,不能讓他再害人。”

此時,有兩人發生了争吵,“應該走這邊,再往前有一眼山泉,我上月才來過。”

另一人則說,“那泉水離這裏還半日的路程呢,你看看,這才到這棵老槐樹下,應該再直走,過好幾個坡才轉,那邊才是山泉。”

衆人也察覺到事有反常,這山中的路每個人都走過不下數十回,各有認路的方法,如今說起來卻都覺得不像自己熟悉的道路了,一時人心惶惶。

“大白天的也會鬼打牆嗎?”,“不會吧,這鈴铛都沒響。”“千機門的東西別是靠不住吧!怪不得什麽妖怪都抓不到。”衆人議論紛紛,擠作一團。

“也許是最近地動,山裏有些地方塌了,小岔路上沒注意吧,先休息一下。探探路再說。”那回來的人開口道,“各自分頭看看,誰跟我去這邊?”

江月行開口,“我跟你去吧。”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拒絕道,“不用不用,道長,你們是外地人,去了也不熟悉路,還是那個.....就你跟我去吧。”他伸手去人群中拉過一人,搭上他的肩膀就要走。

江月行卻一把拉住他手腕,手指正掐在他脈門之處,桑念生趁機将被他拉走的人又拉回來,往人群裏一推,向前一步攔在兩方之間,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問道,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那人面色一變,卻礙于被江月行掐住脈門脫身不得,冷哼一聲,翻手虛拍,山石頓時劇烈搖晃,震動間一條巨大的裂縫在他們腳下突然出現,

桑念生奮力一躍,騰身而起,一刀向那人正面劈砍而去,江月行則心念一動,放開那人,雙手結印身前,巨大劍影閃動,橫在那群驚慌大喊的鎮民前方,擋住了飛撲向他們而去的亂石,一瞬之間江月行劍印已成,往那人方向一推,

劍印壓頂,那人也顧不得許多,只能擡手招架,邊擋邊退,向深山中逃去,江月行趁機向人群喊道,“快到劍上去!不用怕!”

腳下地面不斷顫抖坍塌,鎮民雖心驚膽戰,但為求生,也只得紛紛手腳并用爬上那虛空的劍影,相互攙扶抱成一團,最後一人剛剛上去,他們剛才所在的那方寸之地瞬間坍塌,

江月行劍指一揮,劍影淩空而去,載着那些驚叫不已的鎮民返回了峽官鎮,另一手攔腰将半空中的桑念生接住往自己身前一抱,忽若春真身出鞘,橫于兩人腳下。

方才那一劈砍不過虛晃一下,桑念生真正想做的,是借着他分神抵擋,往那人身上黏上尋蹤符,結果将要落地時發現原本腳下的地......竟落下去了,自己無處可落,一時無語,只得被江月行環腰而抱,立于劍上。

“這千機門做的什麽東西!妖邪就在眼前,倒是響啊!”想到那妖邪就在自己面前害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那個被附身之人也是生死不知,桑念生心中不是滋味,一把拽下自己身上挂的三清鈴,憤怒一搖,還是半點聲音沒有。

“別亂動,看好尋蹤符的方向,”江月行将他抱得更緊了一些,“別怪自己,這妖邪能控制地脈動向,誰也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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