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禦神
禦神
桑念生覺得自己做了個很美的夢,在夢中他終于向江月行剖白心跡,彼此心意相通相擁而眠,可真敢想啊桑念生。
天光大亮,他猛地翻身坐起,瞬間被渾身的酸痛打了個措手不及,啊啊啊,怎麽搞的!
江月行扛着半邊門板,正往牆邊靠,一看他醒了,微笑着走到床邊親了親他的額頭,“寶寶。”
桑念生尚不知是夢是醒,一臉懵地看着他,江月行起疑道,“怎麽了?你可別想着騙師兄說昨夜之事都忘了。”
院中響起楚州的聲音,“貧僧的早課已經做完,門還沒修好嗎?”
!!桑念生瞬間記起所有事情,當然随之而來的還有所有的尴尬,他崩潰無比地翻身爬起,手忙腳亂穿好衣服道,“快快快快!師兄,我幫你。”
江月行忍着笑道,“你慢些,扶好門就行。”
等他們終于将新的門板立好,楚州從容地走進來,檢查了新裝的門,向他們微笑道,“嗯,牢實。”江月行心情非常之好,笑道,“多謝大師。”
楚州一哂,擺手道,“謝那狐貍去吧,我這一扇門,不值什麽。”
桑念生心想還謝呢,我以後見了她繞道走還來不及......
“還有一事,”江月行取出一張圖紙,上面好像是一個殘缺的陣法,他伸手握住桑念生的手,繼續道,“阿念被帶上山那一年,正是邪修之亂平息的時候。“
桑念生的手不由得攥緊了。
“我曾去過那些因邪修作亂而被屠殺殆盡的村鎮,”他将那圖紙遞給楚州,“大師曾說,那些邪修殺人剝皮,拜祭邪神的做法,有些像外邦密宗,那日在三尺法雨,大師又能一眼看出阿念的.....”
“大師,你可認得出這是什麽?”
楚州接過圖紙,肅然不語,看了一會兒,他微微搖頭,将圖紙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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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念生一見那上面的東西,頓時心中一驚,他想起密葉村那一晚所見,伸手順着這紙上紋樣描畫了數筆,果然,“我見過這樣的東西,就在密葉村中,這是?”
“密葉村我之前便去過,這是我在各處所得的全部殘餘陣法痕跡合畫而成。至于那妖靈僞像,”
“是後來,”江月行頓了頓,“遇見你的那一次才發現的。”
“全然不是佛道法門,不過......”楚州蹙眉沉思片刻,又道,“我能看出他的魂魄有異,倒确實與密宗邪法有些關聯。”
“阿行,仙門之中,可曾聽過藏一說?”
楚州一手舉起,虛空之中浮起一卷空白經卷,他手指拂過之處,萬千經文盡顯,離開之時,又重新歸于空白。
江月行搖頭道,“仙門從未有過這樣的說法。”
“這本是一種隐秘的傳承法門,可将典籍存于人的神魂靈魄之中。密宗之中有些邪修卻将其奧義扭曲,”楚州随手一番,那空白經卷在空中翻卷,逐漸變為一張張漂浮的人皮,”
桑念生頓時想起李家那張雨夜中飄蕩在外的人皮,心道難道那真是外邦邪修所遺留的東西?還有蛇靈像,甚至于,自己也是.......?
“他們将教中邪典刻錄在活人身上,再設法以活人的骨肉魂魄煉成一種“神”,最後再将魂魄已被煉化的人殺死,以此來将他們的邪法與典籍存于這“神”之中,
從此,這些東西就不随人的生死輪回而湮滅,永存其中。沒人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這個過程中需要将人皮剝下,而最後那些“神”的模樣......”
桑念生心頭一緊,緩緩道,“就是......我的......”
江月行與他十指緊扣,握緊了他冰涼微顫的手,桑念生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我......魂魄那樣。”
楚州道,“是。所以我能看出端倪,可還是不同。”
此時,幻象中的人皮消失,變為兩個字,一為生,再為死,二者相互映照不斷盤旋。
“......他們以活人煉化,“神”成之後再殺人,為的是這“神”脫出生死,永存不滅,”江月行看着那兩個字,一直以來的層層迷霧似乎将要散去,
“可阿念,并不是這樣。”
楚州揮手,所有幻象盡數消散,他意味深長地看着桑念生,搖搖頭道,“我對密宗邪修也知之有限,亦或者,他們已不滿足于一個虛無的“神”。”
江月行看着那圖紙上的殘陣,似乎想到了什麽,卻沒有說出,只是将圖紙卷起收好,
“如果真是邪修,也許,此事背後之人在當年之亂中已經伏誅。”
楚州不置可否,像是仍在想那陣法與邪修之事,“更有可能,是有人借着邪修之亂,實則是妄圖利用古神怨力做些什麽。”
“我能控制它的,大師,”此時,桑念生忽然開口道,“我其實,有辦法,絕不會用它去作惡。也絕不會讓自己為他人所用。”
楚州微微一愣,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搖了搖頭道,“我并非這個意思。”
“其實,我并非對這力量一無所知。”
桑念生心想,反正都說開了,也沒什麽好隐瞞的,楚州幫了他們許多,說出來也好讓他放心一些。
聞言,楚州與江月行都有些驚詫,楚州更顯奇怪,“從前你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何得知這力量來源?”
“白燕坡上,”桑念生看了看江月行,将自己的手抽回來,似有些愧意,
“我曾聽到了一些......聲音?當時我雖聽不懂那聲音在說什麽,可我知道它在恨,我控制不了自己,只想四處殺戮宣洩。後來,我怕自己再失控,便一直在尋找控制它的方法,試了很多很多,直到我發現有一個法訣是可以控制它的。”
楚州問道,“什麽法訣?”
“禦神訣。”
江月行失聲道,“禦神訣?那是禁術!”
心魂為祭,禦神之力。
天道之下,人間神界各有秩序,一旦成仙成神,便只能賜福降懲,再不能真正踏入世間一步。可某一代仙道大能創出了禦神訣,以人身承神力,瞬息便可得移山填海縱橫宇宙之力,然而卻需耗損心魂,能用出幾分神力,全看魂魄有多強大。
“燃心魂,禦神力。既然禦神訣能控制它,我便一直猜,那莫名的靈力應該也是與神力相似的東西。”桑念生淡淡笑了笑,“現在看來,果然是。”
“阿念,此後你不許再用這力量!”
“你知不知道為了一時的修為,禦神訣下魂飛魄散的人有多少?你!”江月行想起白燕坡上那幾乎能與半個浩然宗大能相抗的恐怖力量,只覺後怕無比。
“師兄,其實我......”桑念生想說,其實我的魂魄本來就是煉化過的,比一般人強了不少。
江月行卻打斷了他,厲聲道,“其實你什麽?你也只有三魂七魄,你也會生老病死!不許再提此事!也不許再用禦神訣!”
江月行似乎真的很生氣,從未有過的嚴厲讓桑念生有些膽怯,只得将話咽回去,點頭嗯了一聲。
江月行見他如此,察覺到剛才自己聲調太高了,放軟語氣道,“師兄并非是要責備你,只是古神曾遭分屍放逐,漫長時間裏累積的怨恨太深了,于你,于其他人都太過危險。”
“我知道,禦神訣,我也......不會再用了。”
江月行說的沒錯,禦神訣所控的畢竟是正神之力,和充滿殺戮摧毀的怨力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可正因為這樣,更需要他能控制。桑念生嘴上好好好,心裏則完全沒在聽,沒事便罷,若果真有什麽,難道次次都讓江月行去替他擋着嗎?
與此同時,仙門之中卻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卻不小的事情。
修仙問道之人,常年在外游歷乃是尋常事,然而最近朝中到了祝禱萬壽的時節,大大小小門派聚在一起,有人忽然發現,每個門派中都有那麽一些人似乎已經很久未曾回歸。
某仙君如何了?不知道啊,他不是與你相交甚好嗎?啊?
某道友好久不見了,不知可好?他不是在你派中客居嗎?啊?
諸如此類對話頻頻出現,結果衆人更加震驚地發現,這些消失許久的人最後出現過的地方,全都是同一個,零陵州,九夷山。
江月行與桑念生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一個相同的名字,枯蘭真人。她也也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
當年事後,枯蘭真人曾四處調查過白燕坡之事,不了了之後也不喜待在浩然宗中,長年在外。彼時江月行滿心皆是對桑念生的愧疚,渾渾噩噩只知漫無目的地找尋與贖罪,只當師父像以前一樣外出雲游,一聽此事才想起來,似乎枯蘭真人這次的雲游,似乎太過漫長了。
“大師,無論過去之事真相如何,既然現在阿念已經回來,于我而言其他事便不再重要,此次,”江月行認認真真地向楚州行了一禮道,
“大恩言謝,實屬慚愧,感念在心,無以為報。”
一旦提恩道謝,楚州就是滿不在乎的模樣,随意揮揮手道,“謝自己吧,阿行。我所做不過也是自己的選擇而已,談不上什麽恩。”
江月行點點頭道,“無論如何,我仍記着恩情。打擾許久,也該告辭了,我與阿念想往九夷山一趟,仙門中似乎有許多人不知不覺中在那處消失,也許能查到其他線索。”
“如此,此去萬事小心。”此間事了,楚州知道他們将要離開,也不再多說,只合掌颔首,送至三尺雨外。
等他們走遠,多日不見的蘇娘子悄然現身,“九夷山,”她面色古怪,哼了一聲,“我還有個故人,哦,不,是曾有個故人。這事該不會和他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