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下白玉京

天下白玉京

江都天下富。

垣江奔流萬裏,自江都城下彙入無盡海,泰水南起曙州,經江都而上至都城太古。

江都據天下水路樞紐,連通南北貫穿西東,自古南來北往的商人貨船均要在江都大衍渡停靠,盤點、裝卸、改道,渡口處無一日不熱鬧,無一日不擁擠。

城中的銀錢交易更是動辄千萬,催生大小錢莊無數,加之江都地勢開闊平坦,大大小小內湖河流無數,水土豐美,每年所産米糧足以養活數十萬人口,花紅柳綠,繁華盛景更勝都城。

“為何叫小白玉京?”桑念生看着面前一排小巧用具,剪刀鉗子小錘全有,甚至還有形狀各異細長鈎針數枚,驚悚無比,不知道用來幹嘛,決定先不管,繼續剛才的問題。

江月行指了指窗外,三層酒樓臨江而建,窗下遠處正是大衍渡口,“前幾天渡口那些商船,你可看見它們桅杆上的東西?”

“大都是定風符,商船行水路,那些大船看起來裝配精良,東家肯定有錢,弄點定風符平息風浪,怎麽了?”

“不是弄點,是它們本就是崔家的商船,唯有他們家和少數幾戶巨賈才能挂得起這定風符,其它的船上少有。”

店家以托盤盛着小蒸籠端上來,裏面全是肥美大個的河蟹,每籠兩只一公一母,內中放着當季新鮮菊花,配以小碟中蘸料一起上桌,江月行便開始用剝去背殼,用小勺舀了蟹黃放在桑念生碗中,又給他點了些許姜醋。

“一會兒進了城,你注意看大些的商號和會館上,也會挂着崔家的光符,那些就是他們的商號。”

桑念生久居內陸山中,雖也有河流,但從未見過河蟹長這麽大,且吃法如此講究,看着那金黃流油的蟹黃,小心地試了一點。

!!!膏脂豐盈,柔軟如羹,鮮美無比!

江月行又用小錘砸開蟹鉗,鈎出蟹肉給他,細嫩柔韌,配上姜醋微微的辛辣,入口生甜!

桑念生熱淚盈眶,埋頭苦吃,什麽也不問了。江月行看他雙眼發亮,欣喜無比的樣子,不由笑出聲來,“江都名産,大河蟹,好吃嗎?”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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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一輩子在江都吃河蟹,嗚嗚嗚嗚。”

這大河蟹的味道簡直感天動地,桑念生見江月行只給他開殼剝肉,将蟹籠朝對面推了一點,“師兄,你自己也吃點。”

“我從前吃過,今天就是帶你來嘗嘗。”江月行提起溫在熱水中的酒壺,斟了一杯酒,“吃完喝點熱酒。”

“從前?師兄你來過江都?來做什麽?”那酒琥珀流光,被熱氣一催,也是醇香無比,與別的地方那種辣口的酒全不一樣。

江月行一邊小心地推着蟹腳裏的肉,頭也不擡道,“來過,來尋你。”

這下桑念生眼角真的湧出了淚花,江月行将整條細白的蟹腳肉遞到他碗裏,不經意看到他泛紅的眼眶,指了指桌上備着給客人吃完蟹擦手用的方巾,失笑道,“就這麽好吃?擦擦手再抹眼睛,小心熏到。”

“嗯,好吃。”桑念生心頭發酸,吸吸鼻子,含混應着。

江都城極大,中央長街寬闊筆直,南北端口各一座數十米高的石基木樓,在兩城門處遙遙相望,各自上懸兩方巨大的藍色光符,緩緩旋轉,每隔一個時辰符光便變幻一次。

如江月行所說,城中許多商號上方也有崔家獨特的光符标記,産業所涉極多,酒館食肆綢緞錢莊形形色色,裏面掌櫃雖做仙道打扮,但看得出都是無修行根骨的凡人。

“崔家産業這麽多?他們不是修仙世家嗎?怎麽把生意做得這麽大?”

江都富足繁華是桑念生平生僅見,南北貨物琳琅滿目,城中口音混雜外來之人非常多,更遍布各種商號,買賣交易如流水不絕,其中崔家的商號最多,建築也最華美。與其說是修仙世家,更像一方巨富。

“崔家是仙門中唯一的世家,門中弟子分內門外門,你剛才看到那些是他們外門弟子,幫着打理門下産業,平時也會教習他們一些符箓修行之道,除去豐厚收入之外,崔家還允諾他們,”

江月行有些不以為然道,“來日若有緣飛升,會帶上他們一起。”

“啊?”桑念生一聽便覺得匪夷所思,這飛升還能捎帶他人?還帶的是沒有根骨的凡人?不懂修行的凡人信也罷了,崔家自己說出這種話,失心瘋了吧。

“雞犬升天。”江月行評價道。

“阿念,......門派.......江都........會館.......議定......”

耳中傳來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周圍人聲太雜,桑念生沒聽得十分清楚,四周一看,也沒人跟他說話,正疑惑,忽然想起來,哦哦哦,傳音符。

轉過街角尋了個安靜的地方,他按林靜風所說催動符咒,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一下子清晰了許多,在他耳邊炸開,

“十日後就在幽天會館,你和江月行來不來!”

桑念生險些被震聾,“大師兄,什麽來不來,剛沒聽清,再說一遍,不用這麽大聲。”

片刻後林靜風的聲音再次響起:“白白浪費一次機會!聽好了,姑娘廟的事情各大門派和死了人的小門派要同議,地方選在江都崔家幽天會館,十天後元尊主持,來的人很多,你們想來可以混在裏面,上次給你玩的符裏有隐蹤符,不過你們在哪裏,來得及過來江都嗎?”

桑念生略有些驚訝,回頭看了看江月行,對林靜風道,“來得及,我們就在江都,你來了記得去吃大河蟹,好吃!”

“就知道吃!到時候見。”

符光消失,傳音結束。

江月行笑了笑,問道,“傳音給你說什麽了?”

“大師兄說,十日後要在幽天會館共議姑娘廟的事,問我們去不去。師兄,你怎知道一定在江都?”

半月前,江月行提起要來一趟江都,當時只說秋季河蟹肥美,江都富庶繁華,現在想來,其實多半就是一起來聽姑娘廟之事的結論。

“這事牽涉太廣,最後出來決斷之人只會是元尊,浩然宗就不能再居首功,否則定論誰服,選在江都共議,也是告知各門派一聲,不管最後商量出的罪魁禍首是誰,首功已經定了,就是崔家,想必林師弟也與元尊說明了。”

“這樣啊,他也确實出了很大......很多符箓的力,那我們......”他想起林靜風提到的隐蹤符,将那一堆符紙翻出來一通找,果然有三五張,“大師兄給了我隐蹤符,”

江月行略有些驚訝,伸手接過那符紙,“這倒是省了許多麻煩,到時候貼在身上,旁人眼中所見,便是平淡乏味的面孔,過眼即忘。”

原來隐蹤是這個隐法,

“那我們混進去看看吧,丹陽城裏的事情,我有許多地方都想不明白。”

那鬼煞能憑空化出那麽多“丹陽城”,實在過于離奇詭異,還有廟中割下的奇怪木雕頭顱。更甚者,過去了這麽久忽然提出要共議,怕是尋到了當年鬼煞身死之事的蛛絲馬跡。這些都是桑念生心中不解之事,如今他就在江都,怎能不去聽聽看。

“好,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得去找崔琅一趟。”

“事涉天下仙門秘辛,那麽多修仙之人死在小小丹陽城裏,說是丢盡了仙道的臉面也不為過,你道會随便讓人進去看笑話嗎?”

崔琅其人,在江都頗有些名聲。他既是崔家這一代主家唯一嫡子,享盡尊榮,同時也是本代子弟中最為廢物的一個,受盡白眼。

一方面性情溫軟毫無上進之心,卻又熱愛廣交朋友為人随和無比,且根本不知道錢為何物符為何物,興致來了當街撒錢也不是沒有過,所以提起他來,整個江都城人都會露出心照不宣的讪笑,心中暗道一聲,哦,崔家的傻不愣太子。

然而再傻,也是太子。

見他一面得上交拜帖,稱為求見,交上去了還得等批複,批複完了會有人上門來通傳,再将你沐浴焚香一番帶進五方應氣宮,才終于能夠見到人。

“我還以為叫他太子是開玩笑......”桑念生被兩個內門弟子引着,在五方應氣宮前殿等着,忍不住小聲對江月行道。

江月行忍着笑,也小聲道,“他們崔家的笑話,可不止見太子,江都城中許多官員也是他們外門弟子,每月一次門內議事之時,弄得像上朝。”

怪不得叫小白玉京,這崔家是仙門大家,城內排場又弄得像是個小朝廷一樣,直是将江都當做了來日飛升要去的白玉京來治管。實在是,

嚣張又愚蠢。

說話間,傻不愣太子崔琅已經興沖沖奔進門來,一見他們就快樂地大喊一聲,“師兄!師弟!好久不見!”,喊得仿佛有半輩子交情。然而,

“诶,對了,兩位師兄弟怎麽稱呼?”

“何二狗。”桑念生快要忍不住笑了,随口說了這個假名字,心想要不崔琅你先笑吧,我再笑就不顯得很突兀了。

然而崔琅卻是認真無比,關切地問道,“何師弟,丹陽那天我聽到說你受了很重的傷,好些了嗎?”

這下桑念生也頗為意外,聽到這名字不笑的,崔琅還是第一個。于是他也有些尴尬,倒是真不想笑了,也禮貌地執禮回道,“調養得差不多了......謝謝關心。”

殿中随侍上了茶果點心,江月行略有深意地看了四周一眼,崔琅馬上會意,揮手讓殿中人全部出去,興奮地靠過來些許,“師兄,是有什麽秘密安排嗎!我能幫忙嗎?”

江月行一臉嚴肅,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崔師弟,确實有些事要請你幫忙,不過事關丹陽城中的秘辛,現在不能......”

崔琅馬上點頭表示懂懂懂,“不告訴我也是為我好,明白明白,那我要怎麽幫忙呢?”

“十日後幽天會館,我與師弟需要一個進入共議的身份,其他事情不勞費心,只需讓我們順利進入即可。”

崔琅一聽,眉頭揚起,“這好辦,反正到時候崔家很多內門弟子也要進去,我爹我娘根本不記得誰是誰,師兄師弟,你們就混在裏面,我帶你們進去。”

“如此,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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