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掀起了你的祖墳來

掀起了你的祖墳來

望江樓的後廚裏,杯盤碰撞之聲中,數十個幫廚的女子挽着衣袖,深夜仍在洗刷勞作,這就是那小孩的姐姐做工的地方,

“你們問明珠?很久不來了,我們還以為她找了新的事情去做呢,年輕姑娘嘛,總比我們好找事。”

“說起來,店裏是少了幾個人,前堂的小鈴铛,還有那邊的幾個,這幾天都沒來了。”

大衍渡口,工頭急得火冒三丈,拿着一本名冊大吼着,“人呢!就這麽點人,怎麽卸貨!這都是鮮貨,哪能放在這兒,快往車上搬,加錢行了吧!”

然而面對仙門中人,他只得忍了火,好聲好氣道,“二位仙長,我是真不知道啊,阿淮在這兒幹了很久了,我這兒都是有了活兒便來叫人,平時都在這附近等着,是三五天沒來了,不光他一個,看看,這麽多鮮貨,入夜之前可怎麽搬得完啊。”

無故失蹤,且都是這種地方的男女工,便是忽然有一天不來了也不會有人起疑。

桑念生将新買的一搭碗筷,新鮮菜蔬和魚肉塞進背簍裏,背着往那日的小巷裏去,一邊在心裏重新理了理這幾日所得的消息,

“不見的都是正值壯年的男女,全都在這半個月不到時間裏零星消失,也有報了官的,但什麽也沒查到,而且大都是做勞力掙錢的窮苦人,真會是妖鬼所為?”

江月行幫他卸下東西,搖頭道,“妖鬼吃人,可從不嫌貧愛富,若真是妖鬼,那這小巷和望江樓裏應當消失更多的人,而不會這樣遮遮掩掩,仿佛知道這些人的親人根本無力追究一樣。”

可不是妖鬼,又會是什麽?江都與別的地方不同,許多官員都是崔家外門弟子出身,對于妖鬼邪祟一類可說是非常熟悉,甚至還能自己對付一些,又怎麽會尋不到自己轄區裏的人?

“我在江都并無舊識,若要查事情,恐怕還得回去......”

“找崔琅。”桑念生接着話,與江月行同聲說道。

“順便讓他給這孩子尋個事情做,他的兄姐若不能回來,總要養得活自己和弟弟。”桑念生取出錢袋,數了數,不過幾兩銀子,想來也不能支撐多久,又去摸江月行的,

“......師兄你随身帶這麽多錢?”

江月行光銀子就帶了幾十兩,還有數張票據,都是各大銀號支取所用,每張一百兩,尋常人帶這麽多錢在身上,那簡直無異于挂個幡寫上“來搶我”幾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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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行兩手一攤,随桑念生在他身上摸來摸去,“銀子都給他們留着,票據你收着。”

你看他像缺錢的樣子嗎?

桑念生忽然想起林靜風的話,忽然想起這一路上江月行确實花錢如流水,可浩然宗也不販賣靈器靈符,江月行更是常年在外,他一邊在江月行腰上胸口四處摸索,一邊暗自思忖,他哪來這麽多錢?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江月行,心道難道師兄是什麽小財主家的少爺,送上山來學藝的?不對不對,那他怎麽也不回家。那眼神看的江月行莫名其妙,想了想,開口道,“現帶的錢就這些了,其它的回去找給你。”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吧,桑念生哭笑不得,“不是.....師兄,浩然宗是怎麽掙錢的?”

江月行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寶寶,你知道浩然宗接一件委托收多少錢嗎?朝中要浩然宗統管仙門事務,為國祈福,每年又要給宗門裏多少錢嗎?”

不知道。

江月行報了兩個數,桑念生險些驚得咬了自己舌頭,江月行繼續道,“你小時候,師兄下山辦事,即便只是跟着去湊個數,每趟至少也是百兩銀子起,千兩也有過,所以,趙君辭拿兩百兩銀子買你一朵花,是不是騙了你?”

那還真是便宜他了!!!就應該收他兩千兩,桑念生想起那兩百兩換的刀,還沒捂熱就斷了,又有些心疼,哎......

五方應氣宮外,江月行重新走了一遍流程,遞上了拜帖,卻發現接貼的人是陌生面孔,回廊檐下來回走動的數名內門弟子狀似無意,卻都警覺地在觀察他的行動,江月行只作沒看見,遞了帖子回頭便走。

桑念生站在外院等着,随意看去,發現門廊梁柱之間,連帶着每間屋子上,都多了幾張泛着靈光的符咒,門房察言觀色,一邊給他端茶來,一邊随口道,“快過節了,咱們小少爺這兒也得裝扮裝扮,這些符啊到了十五那天晚上都會變成一個個小月亮挂着,可漂亮了,呵呵。”

桑念生笑道,“這麽好玩兒,回頭見了崔琅,我也讓他給我幾張。”此時江月行已經出來了,桑念生也不喝那茶,起身道,“走啦,師兄。”

“多了許多內門弟子守着,不像來訪,倒像看管。”

“還有那些符,分明是驅鬼鎮邪用的,可五方應氣宮這種地方,哪來這麽多鬼。”

兩人對視一眼,均是疑慮重重,江都的怪事,未免也太多了。

正往回走,身後忽然一陣騷動,數聲驚呼此起彼伏,“少爺!”,一人跌跌撞撞奔跑着,急切地沖着他們喊道,“江師兄!何師弟!等等我!”

五方應氣宮外并無鬧市喧嚣,桑念生莫名其妙回頭,只見街中奔來的人正是崔琅,幾日不見,他滿面憔悴,眼神驚慌,衣着更是怪異無比,秋日裏裹着一領大皮裘,似乎冷極了一般,僵着身體向他們跑來。

“琅兒!”

謝姹的驚呼聲随着崔琅被猛然拽回的身影一起響起,她緊随着崔琅奔出,一把攥着自己兒子的胳膊将他拽回身邊,驚魂甫定地看着他,勉強笑了笑道,“哎呀,你這孩子,就是貪玩,今天還有正事要做呢。”

随即,她帶着一大幫內門弟子,前呼後擁将崔琅架了回去,“兩位師侄先請回吧,拜帖送到了,之後會派人去請你們的。”

江月行見是她,便執晚輩禮回了一句,“元君有禮,那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桑念生心中疑窦叢生,崔琅一開始分明在拼命使眼色,但見了他母親又瞬間消停了,奈何他那眼色過于難解,只看到了噴薄而出的焦急,其他的......他總不能是在求救吧......

開什麽玩笑,崔家太子爺,從自己家跑出來向兩個外人求救?

江月行拉起他的手,禮貌笑着,自然而然地轉過身,小聲道,“先走。”

直至轉過兩條街,他才揚起手,讓桑念生看他手中的東西。“三日後,祖宅後山。”

“有人傳信?”桑念生想了想,剛才混亂中與他們接近的人太多了,崔琅、謝姹、那些一擁而上的內門弟子,

“應當就是那些人其中一個。”

江都在這三日裏風平浪靜,人聲鼎沸熙熙攘攘,依然是繁華無比人間盛景。

入夜後,崔家祖宅後山。深林懸月,夜風輕拂。

崔家原本書香門第,祖宅就建在江都北面九算山中,數百年過去,此處早已經荒廢許久,崔家将整座山都圈起來,平時也不做他用,只當做先祖故居稍加修葺,保房屋不倒而已。

然而,這原本應該早無人跡的地方,卻有些異樣。

桑念生一步一步走近那立在林中空地的廢屋,腳下的泥土松軟無比,好像新翻過一樣,而那陳舊的屋門之上,一張發着幽幽藍光的靈符印記正緩緩旋轉,符文不依符紙,淩空而成,作用與五方應氣宮那些一樣,正是一張驅鬼鎮邪的上品靈符。

江月行正想伸手推開屋門,忽聞身後落葉沙沙聲響,輕緩的腳步聲慢慢接近,在距離他們十步距離處停住。

“藏頭露尾。”江月行轉身,見到這人與那日江邊所見一樣,外貌模糊不清,靜靜站在那裏。

“傳信的人就是你?你是誰?讓我們來這裏做什麽?”桑念生一邊問,一邊慢慢後退,

這荒野無人之處,泥土新翻只會有一個原因,有人新進埋了東西下去,祖宅之上又挂驅鬼符,那附近埋的什麽,只怕不能細想。

那人并不回答,見他戒備後退,自己也緩緩退後幾步,仿佛是要表示自己并無惡意,随即,他揚起右手,手中已經拍了一張明黃符紙在內,随着他翻掌向下半跪着将那符紙拍在地上,他們之間的土地翻湧起伏,如沸水般層層滾動,卷起了地下新埋的東西——

桑念生猛然睜大眼,渾身寒毛倒豎。

那是些新死不久的屍體,有男有女,全都剝去了上衣□□上半身,随着泥土翻動,一條條從黑色的泥土中滾動着浮上來,每一具屍身都被人敲斷了脖頸,以利器從後頸沿脊骨剝開皮肉,露出一節節森白的脊柱。

而屍體頭頂上,全都拍着一張鎮邪符。

那人站起身來,與他們面對面站着,月光自林間漏下,照在這些半腐的怪異屍身上,泥土翻動的聲音驚起了栖息的飛鳥,屋後黢黑的密林中,響起數聲翅膀撲棱聲與暗啞的鳥鳴。

那人做完這一切,便靜靜地退到一旁,垂首立着。

桑念生試探着走上前去,以刀尖挑起一具屍體細看,死的都是年輕人,面容扭曲雙目凸出,而他們的脊椎裏,空空蕩蕩,這些屍體全都被人抽走了脊髓。

“這......這哪是什麽邪鬼,”妖鬼殺人,多喜吃人肉,或是內髒,似這般敲骨吸髓,分明是人為,且屍體拍了符咒埋在九算山中,殺人者幾乎不用再查。

江月行也在查看這些屍體,他仔細翻查了每一具屍體,除去背脊皮膚被人切開取髓之外,并無其它損傷,也沒有刻印什麽陣法符咒,身上衣物飾品都在,崔家這是篤定不會有人進九算山,連毀屍滅跡都懶得做,拍了符咒随便一埋了事?

那人見他們已經看清楚了,再一次翻動泥土,那些赤條條的屍體重新被黑土覆蓋,翻滾着沉到地底。

撫平了地面後,那人沖他們點了點頭,飛身躍起,向着五方應氣宮方向離去。

“跟着他走。”江月行拉着桑念生,緊跟着那人而去。

到了五方應氣宮外,那人扔出幾張符咒,虛空之中一層光幕應聲褪去,江月行與桑念生随他一路避開巡視的內門弟子,一起翻進內院,蹲在崔琅所住小院的牆垣之上。

崔瀛客與謝姹心事重重,分坐在廳中兩邊太師椅中,夫妻之間顯是剛剛發生了争執,謝姹臉上尚有淚痕,別過身去不看丈夫,崔瀛客則怒氣未消,低聲責備妻子道,“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讓你看着他,就是怕萬一消息走漏,日後麻煩不斷,你看看你?”

謝姹一皺眉,一手拍在桌角上,側過頭只拿眼角餘光去瞪着崔瀛客,反譏道,“小事?你倒是來做做這小事?我又要看着琅兒,又要親手去抽那些人的脊髓出來,還得千百般哄着你那沒出息的兒子吃下去,你倒是試試看?沒人幫着你能做的多好?”

桑念生險些從屋檐上掉下去,謝姹抽人脊髓給崔琅吃????崔家竟拿活人來抽随??他們在修煉什麽邪法不成?

崔瀛客臉色發白,站起身來在廳中踱步,“你可住口吧,這些事是能說的?是不是嫌外面的人聽不到?當年我就不該依着你那脾氣,只生一個,現在這個成了這樣,你怎麽對得起我崔家?”

謝姹一聽頓時氣得渾身發抖,帶着哭腔道,“現在怪我?他不是你兒子?你有辦法嗎?啊?你敢不敢帶他去星河鏡天?讓藥仙子知道他什麽樣?”

忽然屋中傳來桌椅翻倒的聲音,崔琅崩潰的痛嚎剛剛發出,便被聞聲趕進去的父母捂住,然而踢倒桌椅的聲音一直不斷響起,緊接着一記響亮的耳光,屋裏便靜了。

謝姹的哭聲斷斷續續,間或夾雜崔瀛客低聲的斥責。片刻後,崔瀛客披着外袍,匆匆出了院門,到院子後門處,扛着一個人進了內院。

“師兄,他們要殺人了!”桑念生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恐懼道,“後山那些死屍,恐怕就是這樣被帶進來的。不能......”

話沒說完,江月行長劍一指,幾步淩空踏去,轟一聲撞開了崔琅的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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