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廚娘,小新娘(修文)
小廚娘,小新娘(修文)
大奎走後,日子就完全成為了小兩口的日子。因為那幾天都陪着大舅哥一起去外面走走看看,所以回來後,胡雪健兩口子琢磨着得請家屬隊裏幾個處得好的戰友們來家吃一頓。再怎麽說,那天那場印象深刻的婚禮,也是集中了大家夥的力量。咋能沒點表示?
胡雪健提議去機關竈多叫幾個菜,秀蘭卻說道:“去食堂吃多沒誠意!就在家裏吃,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呀哈,個小丫頭片子,口氣還不小!我倒要看看你的廚藝到底有幾斤幾兩!”胡雪健假裝捋起袖子,吓唬吓唬她。
秀蘭抿抿嘴,輕哼一聲,不去搭理他,心裏卻琢磨上了。
上一世的自己,雖說滿漢全席沒進宮見過吧,可山珍海味是沒少見的。吃是吃過,可正經做,她是沒得機會做,家裏都用着廚娘。這一世到了馬家溝,張桂香做的飯菜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飯菜。不單單是張桂香,秀蓮做的她也吃過,也特別好吃。她有時候懷疑,這馬家是不是做飯手藝也有遺傳基因。
她的身體裏帶着原主的記憶,自然也就繼承了她的手藝。可馬家溝畢竟是山村,菜的品種一般局限于自家菜地裏種的,各家都是種啥吃啥,碰上冬天,也就吃點蘿蔔幹鹹菜了。能對付一頓是一頓。
胡雪健這幫戰友吧,有的是農村來的,農村人做飯香,簡單的菜也能給你弄出大開吃戒的胃口來;有的是城裏甚至幹部子弟,吃得精細。兩邊都得兼顧了。
她拿了張紙,列了一些要買菜的清單,特意去了趟外面的集市。這邊臨近郊區,不少附近的村民都會把自家的菜挑來集市賣,新鮮得很。
請客那天的一大早,秀蘭就去了。回來後就在廚房裏忙活起來。
“胡雪健,聽說今天做飯都是你媳婦兒?你說你咋這麽有福氣?媳婦兒不但漂亮還會做飯!”
秀蘭知道,今天的主角是胡雪健,自己也不好多說話。于是全程笑笑,并不多言語。一會兒吃的上桌就能堵上他們的嘴。
林楓是吃過好東西的,自然不把這些家常菜放在眼裏。一個勁兒地跟戰友們在那兒高談闊論。
蔣琬和王鐵霞都在廚房裏,幫着打打下手、摘摘菜什麽的。
“你弄這麽多青椒幹什麽?”
“你就等着吃吧!”秀蘭一邊說,一邊将腌漬好的肉泥用勺子填滿到青椒裏。
王鐵霞則不解了,“你這牛肉切成這麽小的丁,一會兒咋夾起來呀?”
秀蘭笑笑,“沒事兒,我來。”她将豆腐切成絲,散到鍋裏,一下子暈開了。王鐵霞和蔣琬都發出一聲驚嘆。文思豆腐,上一世好奇,見過廚娘做。不過今天她做的是西湖牛肉羹,将切得細細的牛肉粒和香菇粒、香菜末都撒進湯裏,再放上些許胡椒面。王鐵霞用勺子嘗了一口,“哎呀,真鮮!你這是怎麽做的?”
蔣琬也忍不住嘗了一口,驚嘆道:“這是杭幫菜吧?你怎麽會做?”
秀蘭神秘笑笑,“保密。下面我做京醬肉絲了,你們誰來幫我切蔥?”
“俺來!”王鐵霞自告奮勇,從這時,她已經對秀蘭徹底放下了之前的一些看法,認為她跟自己不一樣,雖是農村的,可看起來還是城裏嬌滴滴的女娃。沒想到做飯手藝這麽好,她打算利用這個住得近的先天條件,跟着馬秀蘭偷學藝,然後做給老錢吃,拴住老錢的胃!
菜一上桌,一桌子男人果然瞪直了眼:這哪是家常菜啊?這分明就是滿漢全席嘛!關鍵是這些菜不但聞起來就香味撲鼻,還看起來好看!那不是一大鍋黑乎乎的東西都盛在一個碗裏。
而是擺得跟一幅畫似的。
林楓指着一盤栩栩如生的牡丹花,“這是你雕的?”
“嗯,這是蘿蔔,你們嘗嘗。我在家經常沒事兒刻着玩兒。”
林楓的目光又轉向一盤孔雀開屏的清蒸魚,上面臨上了油,撒滿了紅的、黃的兩種剁椒。
各人看得目不暇接,想吃又不好先動筷子,紛紛咽口水。
林楓頻頻颔首,“胡雪健啊胡雪健,你可真是撿了個大寶貝!這手藝都趕上大餐廳的師傅了。”
秀蘭沖胡雪健擠擠眼,胡雪健心裏別提多得意了,“吃飯吃飯!”
“吃吃!”
一頓飯徹底把這幾個人給收服了。原本私下裏還會議論,說漂亮的小媳婦兒,往往嬌滴滴的不會幹活兒。可這胡雪健家,不但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連菜都做得這麽好。現在的胡雪健,真的徹底成了被羨慕的對象。
待一行人走後,胡雪健自告奮勇地收拾碗筷。秀蘭道:“怎麽樣?今天給你掙臉了吧?”
胡雪健豎起大拇指,“簡直是仙女下凡!真的,他們誇的!”
秀蘭笑得合不攏嘴。
“明兒咱們吃啥?”
“就知道吃。過兩天我要去上課了。”
“上課?上啥課?”胡雪健徹底糊塗了,“又讓你去代課了?”
“哪裏?就我那個水平,你還真以為在這兒還有人讓我去代課啊?那是當初袁奇偉另辟蹊徑,給你們這幾個調皮搗蛋的學生請的我,來掃盲的。其實呢,我連初中都沒畢業,剛上到初一,家裏就不讓念了。那天我聽說這邊有給家屬隊子弟上學的學校,像我這樣的想去聽也可以去,我打算去。你……不會不同意吧?”秀蘭試探着問道。
胡雪健當即答道:“願意!怎麽不同意?愛念書,那是好事兒!再說了,你還年輕。也不能因為嫁給我,就荒廢了自己喜歡的事,成天在家洗衣做飯。那不是找媳婦,是找老媽子。馬秀蘭同志,我鼓勵你去!咱去了就好好學,争取考個大學生出來!”
“真的?胡雪健,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通情達理、最聰明、最英俊的丈夫了!”秀蘭歡呼雀躍像只小鳥。胡雪健看在眼裏,也很高興。
秀蘭将這個想法,和蔣琬說了。
蔣琬很驚訝,“什麽?你要去念書?”
“嗯。你驚訝個啥?”
“不是,你剛結婚,你要去念書,你不要管胡團長啦?”
“管啊,這不白天去念書,晚上回來麽,又不是在遠的地方。”秀蘭神采奕奕,“我之前才上到初一,怎麽着再多念兩年,初中畢業才行啊。你覺得我行不行?”
蔣琬邊思索,便點頭,“可以倒也是可以,就是……怎麽說,各地的教材不一樣,講課的進度也不一樣。我怕你跟不上。”
“沒事,我能吃苦的!既然我願意學,我就願意吃這個苦!”秀蘭跟蔣琬保證,“所以我才想去你的那個班,萬一真不會,還能私下裏跟你請教請教。”
蔣琬見她那副求學若渴的樣子,忍不住笑道:“行吧,我就收了你這個徒弟了。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得把做飯的手藝傳授我一二。”
秀蘭恍然大悟,“哦,原來是為了這個。你們這些人呀,真是的,剛剛王大姐還來我這兒,送給我幾個石榴。也是要拜我為師學做菜的。真是無事獻殷勤啊……”
“互為老師,互為老師!我保證我教給你的遠遠超過兩個石榴。”蔣琬說罷,兩個人大笑起來。
過了幾天,蔣琬把那邊都聯系好了,秀蘭就準備去上課了。
吃完早飯,胡雪健圍着一本正經的馬秀蘭,點評道:“還像模像樣地整個小書包,跟學生似的。”
“胡雪健同志,我認真正式地通知你,我現在正式成為一名學生了。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胡雪健樂了,“你去吧,去上課。好好聽啊,學不好看我不打你屁股。”
秀蘭輕哼一聲,得意地瞥了胡雪健一眼,收起書包,奔赴了學校。
正如蔣琬所說,秀蘭以前所學的課程,跟天津的課完全差了一個學期的課程,聽起來很吃力。不過好在她帶着上一世的記憶,底子好。語文課她是能對付過去的,可數學課、俄語課、思想政治之類的,她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聽。一天下來,基本是頭暈腦脹。
就這樣一連過去了一個星期。
周二下午,胡雪健早早地回來了,從機關竈帶回了饅頭和飯菜。打飯的時候還被調侃了,說你媳婦兒小馬同志那麽會做菜,你還要打飯。胡雪健苦笑着搖搖頭:“家有學生啊!”
等到太陽落山後,也沒見到人影。胡雪健一會兒在客廳轉轉,一會兒到家門口望望。簡直是望穿了秋水,被隔壁的錢新建嘲笑了一通。
盼來盼去,終于在接近七點的時候等來了馬秀蘭。胡雪健趕忙迎了上去,“你這是去哪兒了?要不是在家屬隊,我都以為你被人拐走了。”
秀蘭擦了擦頭上的汗,蹙着眉一扯書包,“哎呀,我餓死了,有喝的沒?”
“有有!”胡雪健趕忙來倒水,一邊倒,一邊幫秀蘭擦擦汗,“這都幹了啥?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趕集啊也不能這麽走?不是去念書麽,怎麽還流汗了呢?”
“唉,還不是因為我基礎差,學啥都不明白。可把我急壞喽。還是關老師好,看我俄語基礎差……”秀蘭喝了口水,終于緩了過來,喘了口氣,接着道:“特地把我留下來給我開小竈。”
“哦。開小竈啊,那這老師不錯。”胡雪健給秀蘭扇着風。
“我要趕緊吃飯了,吃完飯好寫作業,老師留了很多作業呢!”
胡雪健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跟秀蘭說,可秀蘭已經狼吞虎咽起來。他知道,她這幾天念書念得很辛苦,可自己不知怎的,總覺得跟她之前開始有了那麽一丁點距離。他怕自己跟不上她的腳步。
吃完飯,秀蘭匆匆收拾了碗筷,就趕緊去樓上看書學習去了。胡雪健不好去打擾,就隔着門縫偷偷看她,學得認真,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俄語來。他想笑,笑的是這個小丫頭,明明可以什麽都不用做,每天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就可以了,卻偏偏要跟一群十來歲的毛孩子坐在一起,重新學習。也有些感慨,感慨自己是不是也該改變改變,跟緊時代的步伐?
看完書、寫完作業,已經是深夜了。秀蘭洗漱完畢,坐到了被窩裏。打開床頭暖黃的小燈,捧着一本書看。
胡雪健興沖沖地鑽了進來,“我刷過牙了、洗過腳了。”
“嗯。”秀蘭低頭看着書,目不斜視。
“別看了,太晚了。”胡雪健替她合上書。秀蘭不滿地“啧”了一聲,胡雪健一愣,忙道:“我怕地你眼睛不好,再說了,你現在不睡,明天也沒精神上課啊!”
“說的有道理,那我睡了啊!”說着秀蘭就關掉了燈,鑽進了被窩裏。
胡雪健在黑燈瞎火中有些生氣。
想當初在雲山黨校,他騎馬送她回來時,那夕陽下、馬背上、兩邊的麥浪,多麽美如畫的畫面!現在距離近了,美沒了!早知道每天學習這麽用功,當初就不答應讓她去念書了!可轉念又想,他怎麽能這麽做呢?那樣的話豈不是太自私了?
他怎麽能剝奪她求上進的機會?如果愛她,就不應該把她束縛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淡日子裏。
日子是什麽味兒?它有可能是廚房的蛋炒飯味兒、客廳的臭腳丫味兒、衣衫上的汗味兒。但小丫頭總還是抱有一點點美好的小幻想,希望也能有花香味兒、還有糖的甜味兒,現在還有書的墨香味兒。
是的,應該讓她去做她喜歡做的事,這樣她才會笑。他不是最喜歡看她笑麽?胡雪健想:明天他就去找人弄些花種子,在菜園子的另一邊,種一排月季花,等着來年開花!他送給馬秀蘭的花,不知是飯缸子裏的那一株,他還要送她一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