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江綏的才幹是整個胸外科有目共睹的,他博士畢業正式到醫院工作不過一年半左右,就已經副主任醫生,大家都傳言今年一結束他就要再次升職,不到30歲的主任醫生,不是絕無僅有,卻也稱得上鳳毛麟角。再加上江醫生人長得帥,平日謙和有禮,對內對外從未見他與誰臉紅過,不管在學校還是醫院,他的人氣都居高不下。
是日,幾個護士吃過午飯正往住院部走,話題千回百轉,最後又轉回經久不衰的醫院紅人——江綏身上。
“你們聽說了嗎?江醫生有對象了!”小張走在中間,左右手各挽着一個人,将她們拉近說出了她今天才聽到的驚天大秘密。
右邊的小桃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沒有說話,左邊的小趙倒是捧場的露出震驚的表情:“真的?你從哪兒聽到的?何方神聖敢獨占我們科室的大衆男神!?”
“都傳開了好嗎?我說她們最近怎麽視線都往江醫生身上飄。”‘
小趙哀嚎:“到底什麽人啊?江醫生前前後後拒絕過那麽多人,什麽樣的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我立馬改。”
小張賊兮兮地又把人拉近了一些,小聲爆出驚天大料:“你改不了,江醫生的對象是男的,聽說還是他帶的學生!”
“什麽?”小桃一出聲就把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空氣凝固了半秒,反應過來的小桃使勁拽住二人,硬着頭皮往前走。
小桃就是那天在換藥室意外撞見江綏和林山雪的小護士,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林山雪才離開,她就把江醫生疑似有女朋友的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好朋友,并囑咐好朋友別說出去,誰曾想第二天就傳開了,小桃雖然心虛但沒放在心上,捕風捉影的事大家新鮮一兩天就過去了,成不了大氣候。
就在她放松警惕打算回歸正常生活之前,老天爺讓她聽見了這個離大譜的傳言,小桃第一反應只想以死謝罪。
她借口有事與二人分開,逃到廁所隔間把門反鎖,打開與好朋友的聊天框檢查自己的發言。
【好朋友:長什麽樣啊?好看嗎?
小桃:好看!主要是飒,還高,穿着打扮超帥氣,就是看着年紀不大。】
小桃死死地盯着這一段,對傳言為什麽會傳成這樣隐隐有些猜測,她果然還是去以死謝罪吧……
心如死灰的小桃拖着沉重的身軀從廁所出來,還沒走兩步就撞在別人身上,擡頭,險些跌坐在地:“江江江江……江醫生!”
江綏扶住她,微微一笑,“有撞到嗎?”
“沒有、沒有。”小桃愣了一下,才慌忙紅着臉道。
江綏這才離開,小桃回頭看了看他的背影,拍了怕上下起伏的胸口,長舒了口氣:“殺傷力也太大了吧。”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昨天、前天她也在住院部遇見了江綏,而且都不是在查房的時間遇見,按理說不應這麽頻繁……該不會是知道了最近的傳言,專門來查源頭的吧?
小桃呼吸驟停。
江綏最近來病房确實來的頻繁,但并不是小桃以為的那個原因。一是馬上就到楊燦做手術的日子了,她一個小孩,父母又經常不在身邊,江綏不得不多注意一些她的情況,另一個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準,也許是擔心有人來,也許是擔心有人不來,于是總找借口往這邊跑……
連續三天沒見到林山雪,江綏松了口氣,但并沒有感到開心,腦海中時常閃現受傷的手背,想後來有沒有處理,想有沒有發炎,思緒亂成一團,最後定格在那雙霧蒙蒙的眼上。
“哥哥,我的病有好一些嗎?”江綏愣神太久,坐在床上的小姑娘緊緊抓着被子,水靈靈的大眼睛裏掩飾不住的害怕。
江綏摸了摸她的頭,通過一段時間內的放療,楊燦胸腺內的腫瘤确有縮小,但惡性腫瘤即使手術大獲成功,也有極大可能複發。馬上就要到手術日期,楊燦再也不被允許再坐着輪椅滿醫院跑,小姑娘這幾天總是悶悶不樂,江綏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只笑着告訴她好多了。
楊燦松了口氣,攥着被子手沒松開,卻久違的露出燦爛的微笑:“嗯,我一定會好起來的!”
江綏移開視線,心髒仿佛被捏了一下,楊燦仰着腦袋繼續問:“那個姐姐來了嗎?上次我們約好的,她會再來找我玩,但是這幾天不能出去,我怕她找不到我。”
江綏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恰在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楊燦眼前一亮,欣喜地叫出來:“爸爸!”
江綏回頭,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的成年男性,胡子拉碴,身着皺巴巴的淡藍色T恤,灰黑色褲子上沾着一層白灰,褲腳堆在破口的黃布膠鞋上。他手上捏着一雙髒兮兮的尼龍手套,一看見江綏就把手套藏在身後,另一只手在褲腿上擦了擦,臉上帶着笑,伸出手時有些膽怯。
江綏神色自然地與他握手,又壓低聲音,把楊燦的情況簡單說與他,什麽放療啊、手術啊、複發幾率啊……男人駝着背,頻頻點頭,仿佛都聽懂了,最後仍然抓着江綏的手問一句能治好嗎,卻又是什麽都沒聽明白。
江綏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玩手指的小姑娘,說出那句說過無數次的話:“我們會盡力的。”
即便是癌症,在網上搜能治愈嗎,答案大多是“能治愈”、“有可能治愈”、“很難治愈,但配合治療能有效延長生命”,很難見到完全負面的答案,因為否定生命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沉重。
如果是林山雪的話,大約能毫無顧忌的說出真相,生死在她眼中,和喝下一杯涼白開沒什麽區別。一個因為被男朋友抛棄就尋死覓活的人,江綏想到這兒莫名生氣,想起她那些異于常人的表現,又覺得原因應該不止于此。
回家時特意往長椅上看了一眼,沒看見熟悉的人影,只有一團黑影窩在長椅上,似乎是只在睡覺的小貓。剛才車載電臺說今晚會下雨,江綏把車停在路邊,去對面的便利店借了一個紙箱,然後走到貓面前。
黑貓昂起腦袋,琥珀色的眸子露出一絲警惕。江綏放緩步子,擡起一只手慢慢伸過去,黑貓往後縮了縮,沒有逃跑,手輕觸到它的小腦袋上,親昵地蹭了蹭。江綏把它放進紙箱內,它探出個腦袋,許是知道有人要帶它回家,沒有跳出來。
江綏拿出免洗消毒液擠在手上,末了掏出手帕把手擦幹淨,手帕和上次在沙灘上給林山雪的是一個牌子,款式略有不同。将要把手帕放回口袋時頓了頓,最後扔進黑貓的箱子裏。
上次他損失了一條手帕,被林山雪賴上,與箱子裏的黑貓對視一眼,黑貓撒嬌似的喵了一聲,江綏把它搬回車上。
黑貓一路上都很安靜,也不亂動,江綏心中的悔意消了些,打算先把他它養在衛生間內。走出電梯,打開房門,換鞋時把箱子放在地上,手機鈴聲在空曠的房間響得格外突兀,接起放在耳旁,窗外一聲驚雷,受驚吓的黑貓嗖地一下竄出去,鑽入沙發底,江綏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滂沱大雨傾盆而下,霹靂趴在在耳邊炸開。
幾秒鐘後,他聽見電話那邊的聲音,老師在家中突然去世,享年6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