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夢醒
夢醒
踏進舞廳,秦冬眠一眼就認出了春央。
她撐着額頭,陷在紅沙發裏,手執酒杯,獨自小口啜飲。
打扮得很仙,黑發半卷,輕柔搭在纖細的鎖骨,脖頸和前胸露出大片雪白,襯得星空薄紗裙濃如夜色,從盈盈一握的腰肢處散開,攏住骨肉勻亭的小腿。
頭頂燈盞暈黃,暧昧昏暗,映在她瓷白的雙臂上,光影明滅。
時不時有人上前搭讪,她也不躲,懶散地擡眸掃一眼,櫻唇噙着笑。
對遞上來的酒通通來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
秦冬眠靜靜站在那兒,插兜不動,黑襯衫的袖口卷了兩道,露出線條性感的小臂。
被面具遮住半邊的俊臉沒什麽表情。
但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眉峰微蹙,雙目沉郁,視線裹挾了冰粒,冷冷凝視着微醺的女人。
片刻後,他薄唇一勾,擰出絲冷硬的笑紋。
“嘩啦——”
旁邊,含情脈脈盯他許久的女明星被吓得一哆嗦,酒杯跌碎在地毯上,發出悶悶聲響。
慌亂地拂去染到裙角的酒漬,再擡起頭,他已經長腿邁開,消失在簇擁而來的人群中了。
“央央。”
春央歪着腦袋,尖俏的下巴輕擡,嬌美純情的一張小臉兒,白皙雙腮被酒精熏染成晚霞,眼光迷離,像含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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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呀?”她睫毛一掀,擡眸掃過來,澄澈杏眼漾滿沉醉,嘴裏跟着音樂的旋律哼唱,尖細尖細的鞋跟悠然敲打節拍。
秦冬眠神情淡漠,眼裏壓着怒火,卻仍耐心地俯下身,拉起她的細腕,“走了。”
“哎呀你放手。”她掙紮開,鼻音濃稠,帶點委屈,還有不易察覺的賭氣,“不用你管。”
“你醉了。”
秦冬眠再次牽住她,冷靜而溫和,像在包容一個打滾撒潑的幼稚孩子。
無力感瞬間包圍了春央。
就像重重揮出一拳,卻打在了一團柔軟的棉花上,讓滿腔情緒無處發洩,憋得人鼻腔酸澀,喉嚨發堵。
她吸了吸鼻子,腦海中忽然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春央仰起臉,手心貼上他腕間的脈搏,黑白分明的眸子閃着光,“你…去過春天裏孤兒院嗎…認不認識小塔?”
恰好,音樂攀上高/潮——
重金屬搖滾從四周震天響起,黑嗓嘶吼,全場的口哨歡呼聲如潮水湧來。
也不知秦冬眠聽沒聽見,他面色冷淡,大掌上挪,箍緊她的手臂,低聲重複:“回家。”
春央閉了閉眼。
下一秒,觸電似的飛快甩開他,向外推搡,“那不是我家!”
秦冬眠毫無防備,被她推得向後一仰。
旋轉燈的璀璨亮光從背後投來,滑過他冷然鋒利的下颌,落進淡而涼薄的黑眸裏,将他眼底的不耐照得淋漓盡致。
他直起腰,臉色越來越冷。
這幅倨傲孤寒的姿态,瞬間把春央點燃了。
她的心口燒起滔天怒意,纖白指尖用力抵上他的胸膛,聲線發顫,嘴邊掠過一絲凄然的笑:“我早就沒有家了…”
然後,她重重蹭過他的肩,快步跑開,頭也不回。
咔噠的高跟鞋聲清脆急切,沿着走廊一路跑遠,女人卷發飛揚,兩片蝴蝶骨白皙清瘦,随着她拎起裙裾的動作而張開,隐約欲飛。
風刮過來,穿過她睫毛的縫隙。
直到再也跑不動,春央撐着膝蓋,倚在牆上大口喘。
冷清月光透過身後的落地窗,明亮灑下,為她輕柔地覆了層披肩。
好一會兒,她擡手抹了一把眼睛。
掌心濡濕。
這一場黃粱美夢,終于要醒了嗎?
漸漸模糊的視線裏,一方斜紋青色棉帕遞到她眼前。
“怎麽啦?”裴弦之半蹲在地上,略微仰頭,溫柔地看她,“你是哪個國家的公主,怎麽自己從舞會上跑出來了?”
不等她回答,他故作恍然狀,“我知道了。你的頭發長得這麽像海藻,一定是小人魚公主對不對?能不能把眼淚裝進我的帕子啊,它們馬上就要變成珍珠了。”
春央渾身一震,錯愕擡頭。
燈光漾在裴弦之的眼裏,笑意如漣漪般蕩開,他輕聲:“陽陽,好久不見。”
春央眼睛驀地睜大。
不是央央,是陽陽…清晰的吐字,像一道迅疾劃過的驚雷,在她耳邊突然劈下。
“不記得小塔了嗎?”
一顆,兩顆……淚珠悄悄滑落,月光下,果然如同斷線的珍珠。
“小塔…”她仰起嬌俏的笑臉,淚花晶瑩,似是失望,又像是釋然:“……原來是你。”
裴弦之目光微動。
不知怎麽,像是有一枚輕飄飄的羽毛,在他的心尖兒輕輕掃了一下。
頭頂星空璀璨,晚風溫柔,拂過靜谧的長廊——
拐角的陰影處,站着一個孤零零的男人。
光線被窗棂割成兩半,一半是柔柔月色,灑在他的寬肩,另一半漆黑晦暗,籠着他的半張臉,俊美得驚人,卻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狹長的雙眸冷硬陰郁,緊緊盯着他們,周身的霜雪缭繞而起,幾乎把空氣凍住。
他久久站着。
像是一尊被凜冽寒風吹透的冰雕。
·
晚宴散後,冷風漸起,刮在人身上,泛開絲絲涼意。
春央攏着赤/裸的雙臂,玲珑腰肢輕擺,腳步娉婷邁下臺階。
“央央!”忽然被人叫住,妩媚長卷發順勢從她肩頭滑到胸前,在昏黃光暈裏蕩出溫柔的弧。
裴弦之大步上前,把手裏的保溫杯遞給她,浪漫的櫻花粉,畫了只憨态可掬的白熊,他唇邊含笑,溫潤體貼:“熱牛奶,睡覺之前喝,美夢到天明。”
春央睫毛輕眨,笑了一下,“謝謝,那,晚安。”盈盈轉身,背後又追來句,“周末我可以去橫店探班嗎?”
燈光在裴弦之的眉心映出一團柔亮的影子,白色的襯衫微微閃光。
他微笑着,眼睛裏透出清澈的羞澀。
仿佛又變成了童年中,那個沉默又裹滿青草氣息的模樣。
春央眼底溫熱,笑說,“好。”
後方稍遠,從夜色中緩慢駛來一輛黑鑽加長林肯,優雅大氣,停在兩人旁邊後,冷冷一聲鳴笛,十字盾形車标寒光一閃。
“央央姐,秦哥的車。”小助理低聲提醒。
裴弦之下巴擡了一下,笑容綻開:“去吧。”
“拜拜!”
春央拎起裙角,忙忙轉身,輕巧地鑽進司機恭敬侍立的後座,隔着玻璃,俏皮地沖他揮了揮手。
裴弦之揮手回應,眼神溫柔至極。
但很快,随着引擎啓動,他的身影和光一起,從春央的視野裏向後飛掠,快速消失了。
月光照進來。
落在秦冬眠的頭發和濃黑的睫毛上,像落了一層雪。
“秦老師。”春央輕笑,從無名指上退下那枚流光溢彩的粉鑽,遞還給他,“我想了想,它真的太貴重了,您還是收回去吧。”
他的眼皮微微一顫,睫毛輕掀,沉黑的眸子瞥過來,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其中蘊含的霜色,像一盆寒冷的冰水,兜頭潑下,凍得春央呼吸一窒。
他薄唇微啓,吐出低沉冰冷的一句,“好。”
蒼白的手指骨骼分明,覆着陰影伸過來。
皮膚相觸時,一冷一燙,像冰與火的交割。
春央一怔,“你...你發燒了!”
男人已經轉過了身,側躺着,輕阖雙眼,眉頭擰得死緊,蒼白的眼尾因高溫而淡紅。
他緊緊攥着鑽石。
手背青筋暴起,像是要把這枚世界上最堅硬的東西捏得粉碎。
下車時,春央急忙繞到另一邊,攙扶住秦冬眠的手臂,卻在下一瞬,被男人冷冷抽出,他倚靠車門,微垂着眼,聲線冰冷,“茂春。”
“喊什麽,忙着哪,小春,扶好你男人。”
春央重新抱住他胳膊,緊緊的,仰臉看着他,杏眼盈滿擔憂。
秦冬眠卻不為所動,聲音低沉,徑直穿透春央的耳膜,重重敲在她心頭——
“送她回橫店。”
他面無表情,冷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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