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曲水流觞(重新修訂)
第十八章:曲水流觞(重新修訂)
說什麽曲水流觞。
陸邵離從一開始就知道沒有好事,還真的沒有好事。要不是因為他娘把他身上行李強行扣了,還把謝長曦也給扣了。
也是奇怪,陸邵離深思,他爹娘把謝長曦也給扣了,還扣了一晚上。直到早上才放出來,那個時候謝長曦向來冷漠的臉上,似乎多了些疲憊倦怠的神色。
縱然神經大條如他陸邵離,也能從他爹娘的身上看出些許異樣來。
李蓉蓉臉上的笑容還是依舊粲然,把謝長曦往他身邊一推:“走走走,一起去吧,也好有個伴兒。”
曲水流觞就是表象,真相就是一個□□/裸的相親大會。望着衆門派男男女女彙聚在一起,觥籌交錯,杯酒相交,每個人臉上都懷着惬意的笑,時而傳來男人女人爽朗的笑聲。
一想到自己就這樣被坑來了,還是在自己難得智商上線,明知有圈套還是被套過來的情況下,陸邵離整個人身上都飄着一股顯而易見的黑氣。
謝長曦一來,就找了個偏僻的亭子坐着,仿佛與世隔絕了一樣,陸邵離就坐在他對面,兩個人坐了許久,感覺很快就要石化了似的。
“你們在這兒坐着有什麽意思。”
聲音婉轉如黃莺,女子穿一身青白相間,頭上插着一根碧綠的玉簪,素淨清秀,扶風弱柳的過來了。
她手裏端着兩杯瓊漿玉釀,酒液如琥珀,在酒杯裏輕輕搖晃。
陸邵離認識她——這女子實在是太眼熟了。
他想起來了,這姑娘,不正是高祁的姐姐高萱嗎。
高萱的目标是陸邵離,她第一時間把酒遞到了陸邵離手中,微微一笑:“陸公子,謝公子,你們也來了。”
“高小姐,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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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邵離其實在心裏默默吐槽,咦,她是怎麽做到,剛剛爹去世了,她還有心情來參加相親……不對,曲水流觞?!
陸邵離的表情從來都只寫在臉上,高萱一看就看穿了他表情什麽意思,她不禁苦笑了一下,在心裏也感嘆了一下——是啊,她也知道曲水流觞說白了就是相親會,父親才剛剛因為不明原因去世,兇手都還沒抓到,她居然還有興致參加這個。
“陸公子,秦公子今日沒有來嗎?”
此話一出,陸邵離臉色又是一變。不是吧,她來了就算了,還有心思念着他那個二師兄?!
現在的姑娘真是不一般。
陸邵離在心裏驚嘆一聲,也是,之前追着他二師兄的女人确實不少。高萱被他迷成這樣,他其實一點也不意外。
高萱把目光投向了謝長曦:“謝公子,我正要去找你呢。也是很巧,在這裏就遇見了。”
“嗯。”
在陸邵離轉頭看風景的時候,高萱給謝長曦使了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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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個沒人的小山丘,高萱對着謝長曦,眼淚簌簌就下來了。謝長曦對男人哭都沒法子,更別說對女人哭了,眼淚,在他眼裏,簡直就是一枚巨型武器。
“謝公子,我,我也沒辦法。家父從小疼我,我又是女孩兒,比起修行更愛美些,學會了駐顏術後,我就再也沒修行別的。我爹這死,絕對是不簡單的,我特意請了幾名專修醫道的金丹修士,悄悄替我父親查看屍身。”
高萱從袖子裏顫巍巍的拿出一方裹成一團的帕子,帕子一打開,就是一團污濁的黑氣,味道很沖,很快就散開了。
“這是他們從我父親屍身上采集到的,”高萱又掏出一個帕子,一打開,也是同樣一團濁氣,只是沒剛剛那團濁氣味道這麽沖,也很臭。
高萱補充道,“這是從那些死去的小厮身上采集到的。是我太過愚笨,我一開始還以為我父親同他們是一個死法。可我轉念一想,若是那個人的目的是我爹那也就罷了,殺了那些小厮算是什麽回事,說是他們看到了兇手也就罷了,可他們分明沒有看見,若是看見,該是和我父親一個死亡時間,不可能留他們到第二天還在。我認真思索了一番,我覺得,要麽,是這個兇手想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讓我們手腳大亂,要麽,就是他在掩飾什麽,混淆視聽,用兩種不同方法殺人,讓我們就是找不出他是誰。”
的确,這世上每個人性格都不一樣,習慣、殺人的方法,哪怕一點點細節都是不一樣的。
高萱一臉複雜的盯着謝長曦,輕聲道:“我知道,你曾是被我父親所救,若是沒有他,你活不下來。你心裏也清楚,也正是因為他救了你,所以他現在付出了代價,我其實早該覺得不對勁了。我父親臨死那天,就好像是交代後事一樣的和我說了很多事,包括你的事,謝公子,我爹沒有救錯人,你的确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來這裏之前,我去了一趟你們寒蒼宗,那個時候辛夷和阿茶都在,她們和我說了,你近來一直在問張閣老很多事,多半就是為了幫我父親抓到兇手。”
撲通一下,高萱給謝長曦跪了下來。
“你就當我是不講道理吧,我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了,自從我爹死後,就是沒人說,我心裏也明白,樹倒猢狲散,那些曾經說着和我爹關系多麽多麽好的叔父,一個個都反水了。我們高家現在就是一個空架子——我的弟弟祁兒性格沖動,倔強,被人刻意引導上幾句,就能和人拼刀拼槍的,他哪有應對那些複雜人際的能力,現在他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喝悶酒,一點鬥志也沒有,我的弟妹晚晚也很着急。我弟弟前日晚上出門和別人喝醉酒,把身上最貼身的玉佩丢了,晚晚去找,到現在也沒回來,我懷疑她也……求求你了,幫我這個忙,不求你找到兇手,只求你保證晚晚的平安,她是個賢惠善良的好姑娘,你,你也曾是她的愛慕者,不會坐視不理吧?”
高萱淚聲俱下的說了好久,謝長曦本就是打定主意要幫她的,他道:“快請起,我答應你。高小姐,男女大防,我就不親手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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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邵離等了許久,從早上等到傍晚,把自己玉佩上的金黃色流蘇來回的捏玩,一會兒打成一個蝴蝶結,一會兒又是團圓結,以後流蘇都亂成一團亂麻了,還是沒有等來謝長曦。
“他們倆不會是把我扔下又跑了吧。”陸邵離在心裏低咒,那他絕對饒不了謝長曦——一個男人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最主要他為了逃出來,挨了多少罵和多少打了!
“嫦娥妹妹,你要是再不來,我就走了!”
陸邵離朝天翻了好大一個白眼,白眼剛剛翻下來,就見眼前來了個人,懷裏揣着一只小雪貂,眼睛滴溜溜的轉,像兩個小葡萄似的。
“哇,可愛!”
陸邵離差點就上手摸了,忽然想到主人還在一邊待命呢,趕緊收回了手,狠狠罵了聲自己真是一點不識趣。
“給你。”
抱着小雪貂的主人聲音清冷,“随你處置。”
“謝長曦?”
陸邵離不可置信,“原來這雪貂是你的,不是呀,你剛剛不是和高萱出去了嗎,你從哪裏變出這個雪貂來的,你是從哪裏搶來的?”
謝長曦:“……”
什麽叫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就是了。
要不是謝長曦習慣了長期面癱,他可能此時已經一臉看傻子的表情寫在臉上了。
“不是搶的。”
謝長曦好脾氣的解釋,“這是我養了很久的雪貂,叫小原。”
“啊?”
“它一直在我設的墟鼎裏睡着,”謝長曦道,“現在送給你。”
“送給我?我已經有一只小灰灰啦,你再送我小原,他們倆會不會要打架打起來啊?”
謝長曦再次:“……”
要是連一只雞和一只雪貂打架你一點都攔不住,只能幹看着,這麽多年的修行真是白修了……
不對——這兩個生物打架?!
謝長曦真是有點被陸邵離逗樂了。
陸邵離的神情不像是假的,好似是真的很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而小原則好奇得盯着陸邵離一直看,好像能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似的。
“好吧好吧。給我吧,我會好好和小灰灰說明白,讓他們倆好好相處的。”
陸邵離抱過小原,小原很聽話的躺到了陸邵離懷裏,把雪白的尾巴收起來,很是乖巧。
其實對于一般人來說,小原絕對不是一個乖巧的寵物,要不是因為……
黑葡萄般的眼望向謝長曦,謝長曦給了它一個“以後要乖一點好好聽話”的眼神,心裏剎那不禁悲從中來。
拿它來當哄別人開心的寶貝,它真是一點身為萌寵的尊嚴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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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去,千萬不能一無所獲。陸邵離深知,他娘一心想抱個孫子,陸邵離其實也想要個夫人啊,但是還是那句話。
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像這種大型相親會現場,肯定會有留名帖的,每個人身上揣個四五張的樣子,發完即止,表示對對方有那麽點意思,想要後續,就要看你夠不夠有誠意了。
每次回家,陸邵離其實都不大樂意見到他娘,他娘很清楚他心裏一直牽挂着他的晚妹。而他娘看他一次次跌跟頭,每每都被拒,心裏也很不是滋味。現在薛晚晚已經是人家的了,李蓉蓉更是鐵了心,要徹底斷了陸邵離的念頭。
而這段時間,陸邵離自己,也總覺得自己對薛晚晚沒這麽深的眷戀了。以前他覺得自己喜歡她,好比是魚兒喜歡水,離開了就要死。等水真的撤了,以為自己要死去的魚居然還能挺過來,還活着挺不錯——這條魚愣是活成了王八!
陸地上能活,只是有水更好過一些罷了。
等陸邵離想起來這回事的時候,曲水流觞會上的人已經少了很多了,就剩下些不怎麽打眼的。陸邵離看中一個白衣女子,看背影還挺不錯的。
小原甩了甩尾巴,餘光瞟到前主人謝長曦,馬上又收了回來。
陸邵離拿出扇子,裝作玉樹臨風的模樣,湊到那白衣女子面前,“這位姑娘,你好呀,不知你願不願意……”
“紫纖,怎麽是你啊!”
這回相親會相的好,相着相着,就能發現大家都相到一塊兒去了。
七夕樓的木紫纖算是薛晚晚最好的朋友了,對比薛晚晚,她就長得稍顯平常了點,臉上還有雀斑。就像是水溶于水,她這樣的,就是典型的一扔到人群中,就徹底看不見的類型。
木紫纖看到是陸邵離,一臉驚喜是掩藏也掩藏不住:“陸哥哥,你……”
她掩唇一笑,心下一派明媚的想,曲水流觞都來了,看來是真的放下她的姐妹薛晚晚了。
說是姐妹,也是多少有點嫉妒之心的,薛晚晚之所以不肯接受陸邵離,也是有她的原因——誰讓她一直很喜歡陸邵離這種公子哥兒。
這下她終于有機會了。
木紫纖心下歡快,說話也不禁妙語連珠起來,眼神一直圍着陸邵離打轉,可見兩人越聊越歡。陸邵離懷裏的小原卻仿佛覺得很冷一樣,情不自禁瑟瑟發抖。
兩邊的主子都不是安生的貨。
小原淚流滿面。
眼見着人越來越少,日頭已經換了,夕陽都漸漸沒了燦然的影。陸邵離看時間不對勁,提出了回家,木紫纖依依不舍,臨走前把身上的最後兩張留名帖全部塞給了陸邵離。
木紫纖:“陸公子,下回,我們接着說。”
陸邵離欣然答應:“好咧,沒問題呢。”
哦對了,還有謝長曦呢,他晾了人家挺久了,他肯定生氣死了吧。
陸邵離回頭一看,謝長曦果然已經不在了。
為了抄近路,陸邵離走了一條小徑,小徑上到處都是細細碎碎的小石頭。一不小心就能摔,陸邵離很仔細的避開了,嘴裏還哼着小曲子:“小呀麽小二郎啊,背着書包上學堂。不怕風雨曬,不怕那風雨……”
風雨風着風着就沒了尾音,打不知道被吞到了那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陸邵離背靠着山裏的凹陷處,嘴被捂住了,他眼睛瞪老大,唔嘤唔嘤的。
這個人看來是存心不想讓他知道是誰,特地找了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讓他都看不見這個綁架他的人究竟是誰。
那人松開了捂住他嘴的手,趁這個間隙,陸邵離正要大喊救命——
他的嘴又被堵住了。
這回堵住他的不是手,而是冰冰涼涼的一個吻,越吻越深,陸邵離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手搭到了那人肩上,試圖把他推開一點。
那人似乎發現了他這個意圖,按住了他的頭,吻勢更加深了許多。陸邵離被他吻得腦子缺氧,加上這個人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說不上來是什麽香,但很清澈,迷迷糊糊的忘了反抗,直到那人的吻往下滑,吻上了他的脖子,他才一激靈,回過了神!
“別!”陸邵離這回是真有點慌了,“小心我動手了啊!”
說完這句話,那人才有所收斂。等陸邵離再看,才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陸邵離:喵喵喵???
這算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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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不知道是誰莫名其妙的劫了色,劫了就跑。陸邵離也不管謝長曦了,回到陸家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門拍得啪啪響。
陸家今天來了客人,陸渭正在家裏待客,剛剛還在高談闊論呢。都被那幾聲巨響的關門聲驚到了。
來的客人是個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老先生,仙風道骨,胡須雪白,穿一身比自己大很多的白袍子,笑眯眯的,一臉和善。
他正是華嚴道人。
華嚴道人微微一笑:“你家邵離回來了?看起來,心情不好啊。”
“道人,你也知道,我那個夫人,一直想要抱個孫子孫女。我家阿離昨日回來,今日她就安排他去了曲水流觞,回來不高興,我看吶,”陸渭露出一臉了然的笑,“還是因為放不下他的師妹。”
華嚴道人:“那個叫薛晚晚的女娃娃?我倒是見過,确實是挺好的女娃娃。可惜了,有緣無分。”
陸渭:“薛姑娘是個好孩子,就是時運不濟。高家近來出了那些事,她也得跟着一起渡過難關啊。”
華嚴道人:“她嫁的那位高公子,那日還來還了我鴻業盤。神色慌張得很,其實我自認,對後輩還是寬懷的,他父親死後第二天,就來還我寶物。倒是讓我,覺得有些難為情啊。”
華嚴道人目光一瞥,瞥到了有個高挑的身影,推開門走了進來。目光交接後,那人和他一個彎腰致禮,“陸前輩,道人好。”
華嚴道人樂了:“長曦也在這兒?巧了,來來來,讓道人好好瞧瞧你。”
面對華嚴道人的關愛,謝長曦這方倒是婉拒了:“道人,對不起,長曦還有旁的事。等處理完了就來。”
望着謝長曦走得飛快的背影,華嚴道人一摸山羊胡子,讷讷道:“現在的後輩,還都挺忙的。”
到了陸邵離門前,往常他都會敲一敲。這回沒有,他推開門就直接進去了。陸邵離背對着他,正趴在桌上看書。
謝長曦:“書拿倒了。”
裝模作樣被揭穿了的陸邵離:“……”
陸邵離把書一扔,小原窩在桌上一角,眼巴巴的盯着他們兩個。
謝長曦咳嗽一聲:“怎麽了?”
“沒事啊。我好的很。”
陸邵離邊說邊扭手指,扭得手指紅一塊白一塊,糾結成一團。
瞧這口是心非的模樣。
謝長曦放了個精致的布袋子到他面前。
陸邵離暫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好奇的問:“這又是什麽?”
謝長曦淡淡道:“雞飼料。”
不是吧,拿着這麽精致的布袋子裝雞飼料?!
陸邵離疑惑的看了謝長曦好幾回,索性自己打開看了。
真如他所想,這布袋子裏哪有什麽雞飼料,倒是有個小布偶,做得有點粗糙。眼睛是用紐扣做得,還掉了一邊,嘴巴用紅線七零八歪的,醜哈哈的。
陸邵離愣是被這個娃娃給醜笑了:“哇,這不會是你繡的吧。真的好醜哦。”
“拿着吧。”
“你怎麽忽然間送我這麽多東西啊,”陸邵離眨眨眼睛,“你不會也看上了我二師兄吧?”
謝長曦:“……”
見謝長曦緘默不言了,陸邵離哈哈大笑。把這個把他醜笑的娃娃往懷裏一揣,“好吧,我不逗你了。這個娃娃我很喜歡,雖然醜了點,但是很有趣。”
“謝長曦,我覺得吧,你人其實蠻好的。”
陸邵離繼續孜孜不倦的發着好人卡:“唉,你要是女孩子,也許我還會考慮一下呢。”
“沒有這麽多如果。”
“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去打坐了吧,你不嫌煩得慌嗎。不如留在我這兒,和我聊聊天說說話呗。我和你說,我今天心情正不好呢,”陸邵離湊到謝長曦面前,四處張望了一下,神秘兮兮道,“我今天,遇到了變态!”
“曲水流觞回來後,你又消失了。我本來想找你來着,走了一條小路,我遇到了變态!那個變态他,你知道他幹嘛!他看中我美貌,劫我的色!我可是個男人啊,我看那個人很高的,肯定也是一個男人——”
陸邵離邊說還邊比劃,“對對對,嫦娥妹妹,那個人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呢!”
“是嗎。”
謝長曦不動聲色的避開陸邵離的手。
“是啊是啊,”陸邵離氣急敗壞道,“要是讓我抓到那個輕薄我的人是誰!我一定要把那個人的腸子都打出來,往脖子上繞三圈!我詛咒那個人出門就被人打,走路都斷腿,以後半身不遂!”
謝長曦:“……”
陸邵離自顧自的罵。謝長曦背過身,摸了摸自己的唇,不自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