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第二天一早林譽庭醒來時，陸意沉已經不在床上了。
床下地毯上陸意沉昨天随意脫下的衣服散亂着扔了滿地。
明明是價值不菲的私人訂制的孤品，卻最終落得被主人毫不在意。
林譽庭下了床，慢慢撿拾起那些衣物，把它們放進髒衣簍裏，之後會把它們像每一次一樣交給家政公司來的工作人員洗幹淨熨燙齊整，然後再由他按照新舊程度、季節和色調、面料搭配好，收在衣帽間裏，好讓陸意沉永遠都能夠直接穿上就走。
頌安國際A6棟22樓的平層是他和陸意沉的家。但公司剛起步，頌安國際和陸氏隔着半個城市，交通順暢的情況下單程都要一個多小時。時間不夠的陸意沉于是常常住在辦公室的休息間裏，大概兩三天才會回一次頌安國際，安靜地陪林譽庭吃個飯，飯後在沙發上小睡一下，或去書房開會。
更多時候是壓住林譽庭狠狠地做一場，然後重新穿戴得體，回到公司去繼續當他的工作狂。
陸意沉不喜歡家裏有閑雜人等，因此除了家政公司每天會在上午派人上門三小時之外，家裏總是只有林譽庭一個人。
林譽庭其實挺不習慣冷清的，一個人待太久總是會隐約感覺到寂寞。
過大的平層更是把他的寂寞常常放大。
但陸意沉回來的時間不定，又不會提前通知，林譽庭只能讓自己習慣等待。
和習慣這種等待中累積的寂寞。
他拿起手機，給陸意沉發了個消息：【午餐我們在哪裏吃？】
他很少直接給陸意沉打電話，平時都是先發微信，但陸意沉很少及時回複微信。
這次也是。
他又給陸意沉發了個【在開會嗎？開完給我回個電話】的消息，然後拿起了一份文旅酒店的意向策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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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讀的環境設計。研究生畢業後除了替導師整理即将出版的專着之外，他也在考慮自己接下來是繼續念書還是開始工作。
林家原本的主業是做高檔木材，遇上了複古家具熱潮一時間很是風光。後來爸爸年紀大了，不想再總往外跑，幹脆就賣了股份把錢收攏來專做投資。
哥哥和姐姐投資眼光都很獨到，家裏在生意收了後沒有坐吃山空也沒有走下坡路，反而越來越風生水起，林譽庭便沒有什麽壓力地過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但現在他已經成家了，何況陸意沉那麽專注事業，他也不想和陸意沉相差太遠。
這個文旅酒店還在籌備中，是國際知名的酒店集團打算在國內展開文旅這一塊的先發項目，給合作方的自由度很高，林譽庭有些心動，一直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接下這個項目。
思前想後，陸意沉還是沒有任何回複。看了看已經走到十一點的時間，林譽庭有些不安了。他拿起手機，打算直接給陸意沉打過去電話。
陸意沉卻打來了電話：“中午臨時有應酬，午餐不吃了，改晚餐。”
這兩年陸意沉臨時失約的情況殊不少見，林譽庭已經習慣到麻木了。但今天到底不一樣。
兩周年紀念日，加上……
他還沒說話，陸意沉快速地說了句“晚餐在家裏吃吧，我安排廚師上門”後，挂了電話。
好久沒有和陸意沉在家裏一起吃過一頓飯，這讓林譽庭心裏到底有了些安慰。
導師也打來了電話。
專着中的一部分專業名詞解釋有了新的表述規定，需要做變更。
林譽庭打車去了大學，和導師一起梳理到五點，終于結束，林譽庭婉拒了導師一起晚餐的邀請，趕忙回了頌安國際。
到家時天已擦黑，急忙忙出了電梯在玄關換好鞋用指紋打開客廳大門，林譽庭在門口怔住了。
和客廳連為一體的餐廳主燈沒有打開，很多枝點燃的蠟燭成了照明的主要光源，映亮餐桌上已經擺放好的廚師上門做的晚餐，還有餐桌中心的一束以百合為主體的花。
見到林譽庭回來，陸意沉關上了正在看的手機上的工作資料，從沙發上起了身：“去哪了？”
“導師叫我去學校了。”林譽庭笑問，“廚師還帶了蠟燭和花呢？”
這種形式大于內容的浪漫氣氛，必然不是陸意沉會想到的。
陸意沉點點頭，又搖搖頭：“花是我訂的。給你。”
林譽庭心下一喜：“我去洗個手就來。”
剛走到洗手臺，手機響起了視頻通話的聲音。看了看是葉沐陽打來的視頻電話，林譽庭接通了。
視頻一接通，葉沐陽就急急開了口：“小譽，你看了高中校友群嗎？”
“沒。”林譽庭無所謂地搖頭。
高中校友群是葉沐陽把他拉進去的。他一直也沒在裏面說過話，也不常打開。
葉沐陽更急了：“你現在看！”
點進不知道多久沒打開、累積消息紅點都已經不顯示具體數量的校友群，随意向上拉了拉想找找葉沐陽到底在着急什麽，林譽庭愣住了。
三分鐘前不知道是誰發的一張照片落在他眼裏。
機場的到達口，陸意沉手裏拿着一束花，看向正走出來的人。
那個眼神肆意又張揚的人，是季諾。
是陸意沉那個出國定居了的、和他氣質相配，默契相合的“好朋友”。
是讓陸意沉公然出櫃，和家裏決裂後追到了英國的初戀。
群裏已經快速刷起了消息。
【我就說阿陸會去接機】
【誰拍的？厲害啊，居然撞到了現場】
發照片的人回複：【我來接女朋友，好巧不巧趕上了現場，這可不得給你們看看。】
【要說專情，我就服阿陸】
【他們也沒見四五年了吧？你們別瞎起哄】
【怎麽瞎起哄了？四五年了阿陸可是半點緋聞都沒有，就等着人的吧】
【差不多行了啊，季諾在英國已經結婚了，別亂說話了】
“小譽？小譽！”
葉沐陽急切的聲音沖出揚聲器，林譽庭退出校園群的界面，切換回和葉沐陽的視頻通話。
“沐沐。”林譽庭吸了口氣，壓住直沖鼻腔的酸澀，“我現在有點事情要處理，晚點找你。”
挂了電話，林譽庭轉身出了浴室，回到客廳。
陸意沉已經好整以暇地在餐桌前坐下了。
視線落在餐桌中間的那束百合上，林譽庭心裏一動，脫口而出：“你拿給季諾接機的花送我？”
他聲音都有了些顫抖：“他不要？你就給我？”
“不是同一束。”陸意沉淡然擡頭看林譽庭，一臉不以為然，“接合作方的機，助理都會訂束花表示禮貌。我讓他訂花的時候多訂一束給你，我沒想到他訂了一樣的。”
語氣淺淡，輕描淡寫，仿佛一切都不是他的問題。
林譽庭語聲大了些：“合作方？季諾要和你合作？”
“油氣田二期的項目有些技術問題，他給找了些技術方的關系。”陸意沉說，“只是商業合作。”
“我不同意你和他合作。”林譽庭直接說，“你和他一起出雙入對，你想過別人會怎麽看嗎？”
“做生意不就是三教九流都要接觸都要應酬。”陸意沉語氣自然，“我們是單純的合作關系，你說什麽出雙入對？你別小題大做。”
“我小題大做？群裏都在調侃你專情。你想過我什麽心情嗎？”
“什麽群？我哪有你那麽有空跟人閑聊，看什麽群。”
他瞥一眼桌上的花，語氣輕慢：“花你不喜歡就扔了，我明天給你買更好的。”
林譽庭僵在原地，沒動，也沒說話。
陸意沉站起身，從背後抱住林譽庭，把他推到餐桌前，按着坐下了：“今天不是紀念日嗎？別鬧了，吃飯。”
“我沒在鬧。”林譽庭很是委屈，“剛剛人家說你專情。”
“我專情你生什麽氣？”陸意沉一副這有什麽好計較的無謂冷淡，“我不是只有你一個嗎？”
林譽庭氣悶：“人家說的是你一直在等人，跟我沒關系。”
“別人亂七八糟的八卦，你來生我的氣？”陸意沉語氣有些不耐了，“那你要我怎麽做？”
“怎麽做？這不是取決于我，而是取決于你。”林譽庭直視陸意沉，“你是不是非得和季諾合作不可？”
“他有合作的價值，我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陸意沉答得坦然，“你知道吧？季諾他結婚了。”
停了停，陸意沉又說：“我也結婚了。”
“要是……”林譽庭苦笑，“你們都沒有結婚呢？”
陸意沉提高了聲調：“假設性的問題有什麽意義？我不是有你了？”
林譽庭心裏被氣悶堵死了。
他問陸意沉：“你為什麽和我結婚？”
“什麽為什麽？”陸意沉不解，态度有點不耐，“忽然說這個幹什麽。”
“喜歡你的人很多。我知道的。”林譽庭依然問，“為什麽你選我？”
陸意沉沉默了一會，說：“你漂亮，又乖，和你在一起很舒服，你就是我想要的伴侶。”
這并不是林譽庭想要的答案。
他期待的只是“愛”這一個字。
但陸意沉的性格從來吝言情感，逼出來的東西，林譽庭自己也覺得沒意思。
他抿緊了唇。
下一瞬，陸意沉的手機響起來。
看了眼屏幕，遲疑了幾秒後，陸意沉拿着手機站起身來，疾步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門關上帶起了風，客廳裏燃着的蠟燭一起晃動了火光，把那束百合花的影子拉長，投射在林譽庭的側臉上。
林譽庭站起了身。
過了半個多小時，陸意沉打開書房門。
除了餐桌上那束花旁的兩支蠟燭之外，所有蠟燭都已經燒完。餐桌上沒人動過的晚餐已經冷透。
整個屋子一片寂靜，林譽庭已經不在家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