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林譽庭沒接陸意沉的話,只是用明确通知的态度回道:“你簽了協議之後電話通知律師事務所派人來取,或者同城快遞送到律師事務所就好。”

“林譽庭!你還小嗎?拿離婚來威脅我是什麽意思?”陸意沉聲音裏滿是怒意,“我不是答應你補過生日了嗎?你不要我和季諾有任何聯系是不是?行!我……”

“那些都不重要。”林譽庭冷聲打斷陸意沉的話,“我只要你在協議上簽字。”

陸意沉按了按緊蹙到有些引起頭痛的眉心:“你回來,有話當面說。”

“不用了。”林譽庭說,“我沒什麽話要說,你簽字就行了。”

陸意沉斷然道:“簽什麽字,我不簽,為什麽要簽?我們日子過得好好的,你別鬧行不行?”

“不好。”林譽庭輕輕笑了一聲,笑聲裏是明确的嗤嘲,“一點也不好。”

林譽庭的聲音在寂靜深夜通過電話傳出來陸意沉沒感覺過的疏遠和冷,這讓陸意沉心裏有了一點慌,聲音也放緩了些:“你乖,別鬧脾氣。生日是我不對,我給你補。你家裏我會找個日子去拜訪。還有季諾,你不喜歡他我就不見他了。總之你回來好好說,我聽着,行不行?”

林譽庭放低了聲音:“陸意沉,夠了,這些話你說過太多次了,我也聽過太多次了,沒意思,你簽字吧。”

“我現在過來你家接你……”

“陸意沉,你不要再用這個威脅我。”林譽庭的聲音帶着疲倦,但很堅持,“沒有意義的。我找律師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什麽後果我都接受。”

空寂的沉默在電話裏浮游,延續了很久。

陸意沉終于擠出了一句話:“林譽庭,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要我簽字?你要離婚?”

這一次林譽庭幹脆地答了話:“是。”

林譽庭軟硬不吃的态度讓陸意沉有了壓不住愠怒,他低吼:“分手就分手,你別明天來跟我說你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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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譽庭答:“好。”

“我今晚就簽離婚協議!你讓你律師明天上午來陸氏拿!”

“好的,謝謝。”

電話被林譽庭幹脆地挂斷了。

怔了半晌,陸意沉用力把手機砸向餐桌上的那疊協議。

手機撞到餐桌邊沿,猛力回彈,撞上了陸意沉身後牆上的裝飾畫的玻璃外框。

外框被砸得裂開,在偌大空曠的平層裏,墜落成了殘破的碎裂聲響。

挂了電話,林譽庭把手機放在床上,怔怔地發了會呆。

房間門被敲響,他擡頭,看到哥哥推門進來,問:“收拾好了嗎?我今晚也住家裏,明天早上順道送你去禦峰國際。”

他呆呆地緩慢點了點頭。

哥哥卻怔住了:“怎麽了?你怎麽哭了?”

“啊?”林譽庭眨眨眼,“我哭了?”

他擡手摸了摸臉,确實摸到了一臉潮濕。

以為自己很堅強呢,結果還是這麽不幹脆,還是會不自知地因為一段關系的結束而無法遏制地難過。

哥哥站在門口,問:“我是讓你自己安靜地待着,還是你和我聊聊?”

林譽庭感覺鼻腔的酸楚越來越重。他擡手,像小時候受了委屈時一樣對哥哥張開,含糊地說:“哥,我失戀了。”

哥哥過來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沒事的仔仔,誰都會失戀。想哭就哭一場,哭過了就好了。哥哥再幫你找最好的。”

抱住哥哥的腰把臉埋進哥哥懷裏,林譽庭用力點頭,還是抖着肩膀,恸哭起來。

汪以成在會議後再次問起陸意沉:“你那個婚姻關系,到底公布不公布?”

汪以成的話讓陸意沉眉心瞬息蹙起。他視線不自覺地瞟向辦公桌右側。

那裏第一格的抽屜裏,安靜地鎖着林譽庭留下的離婚協議。

每每視線瞥到那處,即使隔着桌面,陸意沉都覺得心被狠狠刺痛。

雖然和林譽庭放狠話說當晚就簽字,但實際上當陸意沉翻開文件第一頁,看到他和林譽庭的名字并排在離婚協議的最前方,他就根本不想再看下去。

這樣拖了半個月後,林譽庭委托的律師聯系了他,問他是不是對條款有意見,特別強調道:“財産方面林先生的訴求是一切以陸先生的分割意願為準,也就是說,陸先生對財産分割有絕對的決定權,甚至讓林先生淨身出戶都沒問題。”

“淨身出戶?”陸意沉煩躁,“他為什麽要淨身出戶?”

“林先生的訴求只有最快速地解除你和他之間的關系。如果陸先生認可這樣的財産分割,可以在分割條款裏确認,然後在協議上簽字。”

陸意沉沉默着,沒有回答律師的話。

律師“喂”了幾聲,他才說:“我會委托我的律師處理,你等我律師和你聯系。”

那邊大概以為他已經打算簽字了,幹脆地說了OK挂了電話。

那之後半個月,那份林譽庭留下的協議還是被鎖在陸意沉辦公室的抽屜裏,陸意沉沒有找過律師去和林譽庭的律師溝通,林譽庭也沒有再找過他。

陸意沉想,也許林譽庭也已經後悔了,只是找不到方式下臺。

仔細回想,和林譽庭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大部分是靜水流深的日常。很溫暖,很放松,是他喜歡的家庭生活的樣子。

偶爾有的小争吵也不過是因為他為了工作而失約。之後解釋清楚,哄一哄,林譽庭總是能體諒他,并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大問題。

但季諾回來之後,林譽庭的情緒好像比起以前差了不少。

所以,還是因為季諾?

他沒法不承認季諾是他人生裏繞不過去的符號。他的青春裏有太多激烈的沖突都因着當時他和季諾微妙的關系而鋪開,也因此每一次想起季諾,他總覺得人生很多遺憾都沒有彌補。

季諾是一根刺,紮在他的心裏,恒定成無法彌補的遺憾缺失的标識,标示着他那段失敗挫折甚至消沉的至暗時光,以至于想起季諾時,那些年少的激情已經消散,對自尊的挫敗不甘卻始終不肯消失。

林譽庭不同。林譽庭是一泓如溫泉的水,接納他,撫慰他。和林譽庭在一起之後,他才有了人生回到平穩的正軌上的安穩妥當的感覺。

只是現在這一切又都脫了軌。而他一貫面對所有事情的冷靜理智也都脫了序,想到林譽庭心裏就是一團亂麻,理不清楚到底從哪裏開始出了錯,也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解開這些問題。

“發什麽呆呢?”汪以成屈指敲了敲辦公桌面,“我知道你不想讓人知道你結婚了,不然也不會這麽糾結公布不公布。那就不公布呗。”

“我沒有不想讓人知道我和小譽結婚。”陸意沉下意識的反駁,“你別亂說。”

汪以成無謂地笑笑:“那你還要考慮多久?”

陸意沉想了想:“最晚期限是什麽時候?”

“月底。”

陸意沉說:“你到期的前一天再和我确認。”

“行吧。”汪以成伸了個懶腰,“再給你半個月的冷靜期。”

陸意沉看向汪以成,搖搖頭:“別拿我的婚姻開玩笑。”

汪以成毫不客氣:“拿你婚姻開玩笑的好像是你自己。”

陸意沉的視線又不自知地落在辦公桌右側。

林譽庭是真的打算和他切割?

可是,林譽庭那麽愛他,怎麽舍得他?怎麽可能這麽幹脆地就把他扔了?

他不相信。絕不相信。

心裏滾過密密麻麻的針紮刺痛,陸意沉用力按住了心口。

林譽庭在周四下午接到了哥哥的電話。

爸爸的痛風越發嚴重了,哥哥陪着爸媽去了國外的醫院做治療,原本周末回來的行程被耽擱了,要他替哥哥去參加爸爸朋友的兒子趙森的婚禮。

“傅清恒也會出席,他會全程替我照顧你。”哥哥說。

和傅清恒約定好碰面一起去酒店的時間,林譽庭又接到了律師打來的電話。

自從在謝家老爺子的生日酒會上遇到陸意沉,到今天,律師已經完成了和陸意沉的第三次聯系,陸意沉仍然沒有确認會在協議上簽字。

林譽庭想了想,說 :“再每隔一周聯系一次,如果兩周後他還是不确認,就準備單方面訴請解除注冊關系的程序。”

律師表示還是對方主動簽字最好,否則單方面申請将是一場漫長的程序,林譽庭點點頭,還是說:“不管多麻煩我都接受。你做準備吧。”

挂了電話,林譽庭給葉沐陽發了條周末要去參加婚禮的微信後放下了手機。

書桌上攤開着他最終選定的幾個學校的資料,有兩家在國外,哥哥建議他可以實地走訪後再做決定,畢竟一旦決定要讀,時間跨度就是幾年。他規劃着時間計劃,心裏一半是對新生活的憧憬,一半是對改變的莫測而有的小小擔心。

葉沐陽撥來了視頻電話,開口就說:“那個舉辦婚禮的古堡可夢幻了!我以後結婚也要定在那裏。”

林譽庭笑:“首先,你要有一個猛1。”

“你這人……”葉沐陽瞪他,“反正你必須是我的伴郎。”

“如果你不介意伴郎離過婚的話。”

“說什麽呢你,我會介意這個?我只會替你開心。”葉沐陽再瞪他,又問,“但是我這個實驗真的太關鍵了走不開……你一個人參加婚禮行嗎?”

“傅清恒也會去。”林譽庭答,“這次要在古堡酒店待三天。”

趙家這場婚禮準備得非常充分,古堡在深山裏,路程遙遠,賓客大多是第一天到達後在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參加婚禮,第三天還有個答謝酒會。

葉沐陽點點頭:“有傅哥在我就放心。記得到了給我發視頻,我看看古堡內部什麽樣子。”

絮叨了許久婚禮和古堡,葉沐陽忽然問:“有沒有可能陸渣也會去參加婚禮?萬一遇上了怎麽辦?”

林譽庭一怔:“他會去嗎?”

“圈子就這麽大,萬一呢。”葉沐陽說,“反正我警告你啊,看到他理都不要理,一個眼神都不要給,不管他怎麽花言巧語你都要牢記他只是需要安慰劑、止痛藥、心靈救護車,去特喵渣男的如意算盤,咱們不伺候!”

“知道了。”

不管怎麽說,陸意沉會花言巧語的可能性是零,林譽庭并不擔心。

但他确實不想再見到陸意沉。

“真的,要不是尊重你的隐私,知道你不想讓人知道你和陸意沉有過關系,我會現在就打電話告訴傅哥陸渣就是那個渣男,叮囑他但凡陸渣在你方圓十米內出現都要采取警戒和隔離措施。”

“好,我自己會注意回避的。”林譽庭溫言說。

“說真的,你心情平複了嗎?”

“挺好的。”林譽庭笑着答。

最開始的那半個月最難熬。他甚至在深夜想過回去頌安國際,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也自己喝醉過幾次,在醒來的頭痛欲裂裏痛哭失聲。

後來就漸漸好多了,漸漸變得冷靜,能夠理智,雖然還會忽然地放空發呆,還會在想到任何和陸意沉有關的點滴時下意識逃避,還是會感覺到痛苦和屈辱,但假以時日,這個過程終究也會過去。

都會好的,不過是一次失戀。

誰不是死去之後再掙紮着活過來呢。

他會活過來的。

趙家婚禮主場的古堡占據了整座山的最頂端,非常宏偉漂亮,是最近大熱的婚禮聖地。

酒店為了維護環境,要求所有賓客的車子都只能開到山腳,然後乘坐酒店的觀光接駁車上到半山腰的度假酒店休息。

雖然主場在山頂的古堡,但山腰的酒店大堂也布置得非常漂亮精致,趙家包了整個場,婚禮的喜慶熱鬧在賓客觸目所及的各個細節處都有體現,大堂的check in處更是放着足有兩人高、花樣精致繁複的龍鳳對燭,很是趣致。

把請柬交給check in的工作人員等待确認完成後,傅清恒去了洗手間,林譽庭坐在服務生指引的休息區的沙發上,興致盎然地細看婚禮布置的各個細節考量。

服務生給他遞了杯熱牛奶,林譽庭禮貌接過,喝了一口,看到傅清恒回到了check區,卻沒看到已經坐到了休息區的他。

他對傅清恒揮了揮手。

傅清恒轉過身笑着快步走近,從沙發前的茶幾上抽了張紙巾,用紙巾點了點林譽庭唇角沾染的白色牛奶漬,再把紙巾交給他自己處理。

林譽庭笑着接過,視線無意識地向check區一瞥,卻愕然對上了陸意沉的眸子。

陸意沉瘦了許多,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更鋒利了,也顯得更冷。

但陸意沉就是陸意沉,還是那麽閃閃耀目,往哪兒一站都是矚目的焦點,即使看着有些憔悴也有超群的魅力。

旁邊就有幾個女生在觑眼偷看陸意沉,視線裏的熱度是林譽庭熟悉的意味。

畢竟,他也曾經是那些仰望着陸意沉的一員。

人就是慕強的,本來就會被優越的人所吸引,當時的深深沉迷也不算是頭腦發熱。

只是林譽庭現在知道了,優越的人總是只有少數人才能得到。

所以即使他做盡了能做的一切,以為可以在陸意沉眼裏心裏占據一塊位置,但其實他什麽也占據不了。

現在,他都明白了。

他不是那個天選之人。

他也不再在乎自己不是那個人了。

林譽庭笑容凝固住的本能反應被傅清恒察覺到了,他低聲問:“怎麽了?”

林譽庭搖搖頭,把紙巾揉搓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和陸意沉同來的汪以成把請柬給到check in的工作人員,見陸意沉站定發呆,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林譽庭,露出了然的表情,默不作聲地自己走到了一邊刷起了手機。

陸意沉的視線一觸到坐在休息區的那個背影時就愣住了。

他在想,是背影相似的人,還是真的是林譽庭。

看着林譽庭笑着回過頭,他的心從僵住的狀态瞬息不受控地狂跳起來。

雖然明天才是婚禮,但是到場的大部分人都穿着正裝,只有林譽庭穿着白色的T恤,外面随意穿了件休閑運動外套,看着舒展又明朗,像個來約會的大學生。

那個曾經和林譽庭在咖啡廳約會的男人自然地給林譽庭擦着唇角,而林譽庭并沒有拒絕。

他漂亮的眼睛和臉都顯露着一種陸意沉熟悉的吸引力,對那個男人笑着,很信任,很依賴的樣子。

他也曾這樣仰頭對着陸意沉笑,笑得陸意沉看着就硬了起來。

陸意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以後這些都不會再和他相關。

他的漂亮的乖乖的,那樣執着地只看他只愛他的林譽庭,以他從沒預料過的決絕,用一份協議,劃下了他們之間最尖銳的界限。

他隐約抱持着的某天林譽庭會想明白會回來身邊的期待,不會實現了。

他要失去他了。

他早就失去他了。

林譽庭轉過身背對着陸意沉,只當是陌生人。而陸意沉僵在原地,一錯不錯地看着林譽庭。

從未體會過的無能為力的不甘和不舍讓他很難受。

但他沒有任何破局的辦法。

有人在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時喚了聲:“阿陸,怎麽在發呆?”

陸意沉遲疑的轉過身,看到了比他們晚到的季諾。

季諾順着陸意沉的視線看到了傅清恒和林譽庭,他“咦”了聲,低語“他怎麽也來了”,繼而跨前幾步,對傅清恒笑笑,又問:“傅總,我還是想試試,Me encantas的股權還能談嗎?”

傅清恒做了個“噓”的動作:“大家都是來參加婚禮的,不談利益,不談工作。”

“好吧。”季諾無奈笑笑,“那你們是來提前熟悉婚禮的嗎?”

傅清恒看了林譽庭一眼,察覺到了林譽庭似乎在不自覺地緊張着。他不動聲色地攬住林譽庭的肩膀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松,同時答:“誰不希望能有機會在這麽漂亮的地方舉辦婚禮呢。”

“你們呢?”傅清恒反問季諾,“那是你愛人嗎?”

季諾微微側身看一眼站定在五米外似乎在發着呆的陸意沉,笑了笑,卻沒馬上回答。工作人員揚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季先生,您指定想要的月光別墅只有一套了,剛才傅先生已經替林先生定下了,這邊為你們替換成星光套房可以嗎?”

季諾臉上立刻展露出了不愉快的遺憾神色。

陸意沉仍然站在原地,隔着距離,用一種複雜沉重的眼神看着林譽庭,參不透裏面翻湧的是什麽。

林譽庭也不想去了解。

他只想快點離開這個空間,和陸意沉保持足夠的距離。

工作人員又轉向傅清恒:“傅先生,月光別墅需要登錄另外一套系統,麻煩您和林先生再等十分鐘左右。”

林譽庭拉拉傅清恒的衣袖,低語:“別墅讓給他們吧。我有點累,想早點去休息。酒店客房也挺好的。”

傅清恒點點頭,大方地對工作人員說:“那我們就不要月光別墅了,讓季先生他們使用吧。請給我們立刻就能完成check in的房間。”

季諾笑着說謝謝,傅清恒無謂地客氣了一句“不必”。

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龍鳳對燭花樣的房卡信封,傅清恒和林譽庭一起走向了大堂一側的電梯。

電梯門流暢打開,在林譽庭和傅清恒走進去刷了房卡之後又流暢地合攏起來。

季諾忽然發出的“阿陸,你去哪?”的聲音,和疾步走近電梯門的腳步聲,以及陸意沉有些怒意地嚷出“等一下”的聲音,被合上的電梯門适時隔斷了。

隔音良好的電梯裏,傅清恒沒有馬上刷房卡按樓層。他的手指懸停在樓層按鍵之前,側身問林譽庭:“要讓他進來嗎?”

林譽庭背靠着冰冷的金屬電梯壁,木然看着緊閉的電梯門。

陸意沉還沒check in,沒有房卡,無法打開電梯。

他們之間此刻只隔着這道門,是一旦門開啓,就能凝視彼此眼睛的距離。

傅清恒又問了句:“開門嗎?”

過了幾乎三十秒,林譽庭垂了眸子,有些虛浮地笑了笑。

他搖了搖頭,低語:“我們上去吧。”

傅清恒點了點頭,刷了房卡。滴聲後他按下樓層按鍵,電梯順從指令,立刻快速地上升。

林譽庭站在原地沒動。但他和陸意沉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再接近了。

走出電梯,林譽庭發現他們兩人的房間挨着。傅清恒進了自己房間後放了行李就來敲了林譽庭的房間門:“這裏的露臺有咖啡座,口碑很不錯,介意陪我去試試嗎?”

咖啡座在酒店十二樓延伸出去的露臺上,下面是山谷,對面是層巒疊嶂的群山,觀景效果絕佳。

林譽庭脫了外套放在旁邊的椅子上,點了杯卡布奇諾,對着群山長長地舒了口氣。

傅清恒點了杯濃縮咖啡,也環顧四周,細細看了看,贊嘆道:“有這個風景就值了。”

又轉向林譽庭,再次确認:“你真的沒事嗎?剛才感覺你有點……不舒服?”

“沒事,剛才有點悶,現在山風吹着舒服多了。”林譽庭說。

觸目所及的風景都有天然意趣,世界大而廣闊,林譽庭心裏的不太愉快消散了許多。

傅清恒也深深呼吸了一口山間的清新空氣,又笑:“你哥叮囑我呢,說你剛失戀,讓我多照顧你。如果需要我可靠的肩膀,随時說。”

“我哥……他不知道我注冊了。”林譽庭有些赫然,“讓他知道你比他更清楚我這個弟弟的事情,他可能會揍我。”

“就因為是親人,所以有些話反而不太好說,有些事總是瞞着比較好。”傅清恒說,“出發點是出于對親人的關愛和擔心,就自己酌情處理好了。”

和傅清恒的聊天每次都很輕松,也很能減壓,林譽庭放松地伸了個懶腰,籲出一口氣:“傅總,你一定能找到一個最好的伴侶的。”

“最好的……是什麽樣的呢。”傅清恒學着林譽庭伸了個懶腰,“能聽人說話,不刻意忽略伴侶的那種?”

林譽庭嗔笑:“傅總你怎麽能戳人肺管子之外還殺人誅心呢。”

“但是,我想明白了。”他笑,“死了,才能重新活過來。”

傅清恒認同地點頭,但還是直接說:“你還沒完全活過來。但這是正常的。人的轉變認同需要一個過程,就當是好事多磨,和自己完成一個最終的邏輯自洽之後,一切就真的過去了。我還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共勉。”

“不過,”傅清恒喝了口咖啡,點了點頭表示确實不錯,又說,“如果我的感覺不是很遲鈍的話,剛才那個一直看着你的陸先生,是不是就是……”

“是。”林譽庭苦笑,“是他。我以為解除注冊關系前再也不會見面,沒想到還是遇到了。”

“他……我覺得還是很緊張你的,只是,”傅清恒聳聳肩,笑得有些嘲諷,“男人無謂的自尊之類的,讓他高貴地沉默了。”

林譽庭輕笑,搖搖頭,陸意沉不會緊張他。

陸意沉的緊張只會給季諾。

“和你說話的那位是他初戀,他應該在緊張那位。”林譽庭平淡地說,“他一直都很緊張那位。”

“所以,你當時為什麽會和他在一起?”傅清恒嘆息,“我覺得你并不是一個不驕傲的人。”

“我當時判斷失誤,以為他已經走出來了。”林譽庭笑,“當然,也有種孤注一擲想要去賭一賭的心态。如你所見,我賭輸了。”

傅清恒嘆息:“感情裏先愛上的人、兩方裏愛得更多的人,可能永遠都沒有驕傲的空間,是一種天然的不對等。”

林譽庭喝了口咖啡,感受悠然而過的山風,覺得傅清恒說得很對。

舉起咖啡杯,他對傅清恒做了個碰杯的姿勢:“傅總,祝我們都能得償所願。”

和林譽庭幹脆碰杯,傅清恒笑道:“如果你能不那麽客套地叫我傅總而叫我名字的話,就更好了。”

半圓形布局的酒店使得面向山谷的客房陽臺都有最好的景觀,也能看到十二樓咖啡座所在的露臺。

遠遠的客房陽臺上,汪以成面向山谷,點燃了一支煙。

他問身邊靠在欄杆上看着咖啡座方向沉着臉的陸意沉:“你就這麽看着你家那位跟人喝咖啡約會?”

陸意沉的臉更沉了。剛在大堂,他看着林譽庭跟着傅清恒走進電梯時,只有一個念頭:把林譽庭拽回來。

距離上次在謝老爺子的生日會見到林譽庭已經又過了一個月,林譽庭的律師催過幾次要他在協議上簽字,他都冷處理了。

他現在每天都回頌安國際,可是林譽庭真的沒有回來過,還把私人物品都悄無聲息地拿走,什麽都沒有留下。

不對,林譽庭把結婚戒指留下了。

他某天早上去衣帽間找袖扣時,在放着這類小飾品的玻璃櫃裏發現了長方形的絲絨首飾盒。

裏面并排放着一對戒指。

是林譽庭親自設計的,他們兩個人的名字縮寫用碎鑽圍繞着整個戒圈,最終交纏成兩顆心。

兩枚都顯得簇新,完全沒有被歲月眷顧後留下的痕跡。

新得像是他們這段婚姻根本沒有真實存在過。

他的小譽,已經放棄了他,更決意把他隔絕到了生活之外。

那是他完全不了解的範疇,是他觸不到的改變。

可是他并不打算就這麽看着。

雖然他還是不太能明白,到底為什麽他們走到了這一步。

陸意沉遠遠看着林譽庭,雖然看不清眉眼,卻也不想移開眸子。

他剛要答汪以成的話,手機響起了來電鈴聲。

是季諾打來的電話。

電話接通,陸意沉還沒說話,季諾已經笑着開了口:“阿陸,這個月光別墅好大啊,有四個卧室套房呢,我一個人住着好空,你過來嗎?”

空曠安靜的陽臺上,季諾的聲音漏出聽筒,惹得汪以成低低笑出了聲。

季諾又說:“也問問老汪來不來。”

“我不去。”陸意沉拒絕,又看汪以成,“你去嗎?”

汪以成沒答話,只意味深長地搖搖頭。

陸意沉挂了電話,汪以成用肩膀撞了撞陸意沉,笑得暧昧:“季諾這電話明顯是個信號,你怎麽不去?”

陸意沉瞪他一眼:“你怎麽不去?”

“我是弄不懂你們的關系。”汪以成吸了口煙,“剛才在大堂你們都要把我的cpu燒幹了。林譽庭和你一整個相見不相識的,各自身邊還有人,我以為你們商量好了轉成開放式的婚姻關系呢。”

“怎麽可能。”陸意沉遠遠看着露臺上和傅清恒用咖啡杯碰杯的林譽庭,心裏又是一陣複雜情緒翻滾。

他想了想,認真問汪以成:“我和季諾在你們看來就真的這麽敏感?”

“不然呢?”汪以成一臉理所應當,“你當年為了季諾出櫃,和家裏斷絕關系,為了他去英國,在他找了新的男朋友心灰意冷地回國之後沉寂了幾年,又和林譽庭談了半年就結婚了,婚後又說不想公開感情把林譽庭藏得嚴嚴實實,我就問你,不想公開感情,你當年出什麽櫃?高調成那樣地出了櫃,然後你說你不想公開你的感情你的私事?你搞笑呢。”

“我……”陸意沉揉了揉頭發,“我出櫃也不是為了季諾,我當時和家裏堵了一口氣,一時間頭腦發熱想要更刺激我爸……唉。”

當年太年少氣盛,那麽高調地和家裏鬧了一場,結果直到父母去世都沒有達成和解,這件事是他不願意再想起的刺。

“可是你雙标啊大佬!一個你哭着喊着昭告天下,一個你藏着掖着不願示人。在我看來……你覺得我會怎麽以為?”

“小譽家裏還不知道他的事情,不可能高調。”陸意沉解釋。

“不高調是不大肆宣揚,不是壓根就當沒這回事,這和你藏着掖着是一個概念?”汪以成反駁,“在不知道有林譽庭存在的人看來,你就是一直在清心寡欲的等季諾。”

陸意沉有些無奈:“小譽也會這麽以為嗎?”

“你以為呢?他難道不是最這麽以為的那個人嗎?他的位置和旁觀者可不同。”汪以成按熄了煙頭,“我說你這結的是什麽婚?一點沒有當人老公該有的自覺,這麽下去不行的。”

想了想,汪以成又問:“你這麽沒有自覺,林譽庭從沒有因為季諾和你鬧過嗎?”

“吵過好幾回。我……沒當一回事。”陸意沉揉了揉太陽穴。

他一直以為林譽庭乖,性子軟,很容易被說服。

直到這一次,他才知道,林譽庭的性子有多硬,性格有多決絕。

而他竟然一直沒想過林譽庭的乖順和軟綿,是因為愛他而願意委屈自己的體諒、寬容、心疼。

其實他早就該看出來的。

如果不是這樣堅韌決絕的性格,林譽庭又怎麽會從高中時就不求回報的喜歡着他,直到他們再遇見?

“難怪他生氣。我跟你說,我要是有個這麽狗血過的白月光,遇見的時候我但凡敢多看一眼,我老婆都已經把我的第三條腿咔嚓了。”

“他不止因為季諾的事情跟我生氣,很多事……我沒法詳細說。”陸意沉挫敗地深深嘆了口氣,“他跟我提離婚了。”

停了停,他又說:“不是,他沒提。他直接把離婚協議留在家裏,走了。”

“看看,我說什麽,是不是?”汪以成又拿出一支煙,“然後呢?你簽字了?”

陸意沉看着和傅清恒并肩離開咖啡座的林譽庭,手握成拳,狠狠砸在了欄杆上:“我怎麽可能簽字。”

謝謝小天使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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