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過了幾天,律師和林譽庭确認,財産分配和其他細節都已經談妥,他們雙方都簽過字的協議也到了律師手上,只待陸意沉那邊要求的日期到了之後就能寄出,完成注冊關系的解除登記。

這讓林譽庭心裏多少有了些完成一件大事的放松。

至于接着而來的悵然,他歸結于人性必然會有的部分,并沒有強迫自己當做不存在。

就像他還是會在某個瞬間想起陸意沉。并沒有什麽理由,只是腦海裏忽然出現那個人,那些感受。

這種無法控制的東西,他會在察覺後讓自己可以忽略,但無法阻擋它的出現。

但慢慢的,總會消失的。

在時間過去之後。在感情淡去之後。

出國去念書已經是決定了的事情,只是還要在兩個國家四個學校裏再做選擇,哥哥和傅清恒都建議他實地去走一走,當做考察,也順便散心。

提交了學校內部的短期交流申請郵件,林譽庭合上了筆記本電腦,拿出手機确認收到的信息。

傅清恒在五分鐘前給他發了消息:【兩點半見?】

回複了個“OK”的卡通表情,伸了個懶腰,林譽庭看了看時間,換下睡衣,拿起手機出了門。

他到Me encantas時距離兩點半還差五分鐘,但傅清恒已經等在了店門前。

他遠遠對着林譽庭揮揮手,示意他把車停到了Me encantas門前正對着的停車位上。

停好車,林譽庭下了車,有些不好意思:“這個專屬停車位的待遇,太隆重了。”

傅清恒笑着打了個響指:“我沒想到你會選這種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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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譽庭拿到了駕照,昨天剛把長軸距的五座SUV開回家,今天一路上開着雖然還是有些戰戰兢兢,但駕駛的樂趣果然還是讓他樂在其中。

他笑:“你不會跟我哥一樣,覺得我應該開那種掀背小跑車吧。”

傅清恒拉開Me encantas的玻璃門,對林譽庭做個“請進”的姿勢,“這車挺好的,很帥,很飒,很襯你。”

“恒哥太會誇人了。”林譽庭走進Me encantas,“上周那款咖啡豆沐沐很喜歡,要我替他謝謝你來着。”

“他還在忙嗎?”傅清恒問,“幾乎一個月沒見他來了。”

葉沐陽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和他很有好感的那位猛1也超過半個月沒見面了,林譽庭去大學給他送咖啡豆時他抱怨着時間緊,但對于學業還是毫無怨言。

就像傅清恒,看着輕松又悠閑,但實際上手頭上投資的項目每天都有着各種狀況,加上Me encantas的股權正在做交接,不是替葉沐陽來店裏拿定的咖啡豆,林譽庭也幾乎快一個月沒見過傅清恒了。

葉沐陽問過林譽庭和傅清恒到底是什麽感覺什麽關系,林譽庭認真回答:“恒哥和我哥哥一樣,很可靠。願意和他說真心話,但是無關風月。”

葉沐陽說可惜,但也表示理解。

“反正只要你不是還在心裏給陸渣留着位置暗地裏等着他浪子回頭,和傅哥成不了那也沒關系。畢竟感情這種東西是玄學,很多時候很難解釋為什麽就是執着于那一個人。”

他沒有等陸意沉回什麽頭。

但感情确實是玄學。

他心裏還是沒法放進其他人。他也還是會夢見陸意沉。

醒來時心裏還是會很空。

雖然往前走了,雖然幾乎完全把陸意沉的痕跡從生活裏抹去了,但記憶總是不肯完全清空,也不是很乖,會時不時冒出來提醒曾經發生過的痕跡。

但總會過去的。

傅清恒給他做了卡布奇諾,又問:“心情好些了嗎?”

“好多了。”林譽庭答。

“學校呢?選好了嗎?”傅清恒點了點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我也請人收集了些你這個專業海外學校的補充資料,你不介意的話我發給你看看。”

“當然不介意,不過恒哥,你真的越來越像我哥了。尤其是說話的方式。”

傅清恒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小朋友,我本來在輩分上就是你哥。”

話音落下,傅清恒的手忽然被人用力拍打了一下,力道推着他的手落在林譽庭的頭頂上,分量很重。

林譽庭不自禁地喚了聲痛,傅清恒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他對林譽庭身後的人低聲呵斥道:“你幹什麽!”

第一次見到傅清恒情緒有些失控的狀态,還這麽冷肅的說話,林譽庭有些詫異。

他順着傅清恒的視線回頭,還沒看清身後到底是個怎麽狀況,已經有一道帶着愠怒的聲音落下來:“你怎麽可以摸別人!”

林譽庭不明就裏間,又一陣風向他臉上沖過來。林譽庭下意識擡手去擋,而傅清恒已經比他更快地握住了揮向他臉上的那只手,同時提高了聲音,語帶明确的不悅和警告,厲聲道:“你想要幹什麽?”

“你才是,要幹什麽?”來人怒意更甚,聲音也提高了幾個音調,完全不顧他們是在公共場合,是在傅清恒的店裏,甚至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了,“你和他在幹什麽?什麽玩意啊你陪他喝咖啡?傅清恒你這樣對得起我?你是不是要當渣男!”

傅清恒眼神波動,但看了看四周已經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客人,無奈嘆了口氣,先擡手把林譽庭拉到自己身後讓他遠離來人,對他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又對旁邊的客人抱歉地說“打擾大家了,不好意思”,繼而壓低聲對來人正色道:“王嘉明,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別在我朋友和客人面前鬧笑話。”

林譽庭在傅清恒身後站定,才看清傅清恒口裏的王嘉明。

他長得很清秀,看着挺乖的。但此刻明顯在怒意中,表情帶着濃烈的狠厲和不忿,眼裏的兇光顯出的都是戾氣,把他的清秀變成了有些駭人的扭曲模樣。

“你現在都直接叫我名字了!”王嘉明更氣勢洶洶了,目光徑直盯着林譽庭,恨意十足,“就因為他?什麽玩意啊。傅清恒你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麽快就有新歡了?你這不是出軌嗎?”

“你要結婚了。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傅清恒的态度很合理也很禮貌,“你成熟一點,不要總是一任性就這樣。”

“我又不是自己想結婚!”王嘉明的樣子顯得異常委屈,任性得相當理所當然的模樣,“為什麽你根本就不願意體諒我?”

“體諒?”傅清恒慘淡一笑,“你覺得我還應該怎麽體諒你?”

“你就當做我沒有結婚不就行了。反正我們還可以在國外注冊,我在國內和人登記,對你根本沒有影響!”

“這件事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接受。也不理解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要接受。”傅清恒搖了搖頭,“不要再說了。你今天是來處理股權關系的,你的律師來了嗎?”

傅清恒話語沉穩,但明顯在壓抑情緒,靠着林譽庭很近的距離讓他的呼吸變化一覽無遺。

王嘉明咬了咬唇,看傅清恒,眼神裏有着明确的依戀:“我要和你單獨說。”

傅清恒想了想,對林譽庭說:“你能等我一下嗎?”

林譽庭點點頭,在咖啡座的另一邊坐下了。

傅清恒說的“一下”比他以為的更久。

兩個小時後王嘉明帶着哭紅的眼睛從Me encantas後門離開時,傅清恒幾乎以為林譽庭已經走了。

但目送王嘉明離開,再繞過吧臺回到咖啡廳裏,他看到林譽庭還坐在之前的位置上,捧着一本書在看着,偶爾在翻頁時看一看窗外的街景,出一會神,又重新看幾頁書,很悠閑的樣子。

傅清恒卻從林譽庭看窗外街景的側臉窺見了一種虛渺的空寂,無所寄托的落寞。

因為他自己在分手之後也常常這樣恍惚。

走得再堅決,心裏空的部分也不會馬上就重新愈合填滿。

更何況,是整顆心幾乎都被挖走了。

他苦笑一下,走到林譽庭身邊,說了句抱歉。

林譽庭不以為意地笑笑,說:“沐沐問上周的咖啡豆還有嗎?他忘了跟你說要繼續定,但又很想喝。”

“這款只試着進了一點,不多,店裏沒有了。”傅清恒說,“沐沐不介意的話,我還有一袋剛開封的,可以先拿給他。”

“我問問他。”林譽庭給葉沐陽發了消息。

葉沐陽秒回了三個“要!”

給傅清恒看葉沐陽回的消息,林譽庭笑:“我就說他有得喝還會挑嗎。何況恒哥你的咖啡豆都那麽好。”

葉沐陽又發來了消息:“小譽你替我拿一下然後送來實驗室好不好?我已經斷檔兩天了!今天喝不到這一口我這實驗是做不下去了!”

雖然說着葉沐陽誇張,但林譽庭還是問傅清恒:“我能去你家拿嗎?”

傅清恒點點頭:“我沒住家裏,我這段時間都住洲際酒店。”

他解釋:“我在重新裝修。和他一起住了好些年,家裏的東西都太熟悉了。現在感覺家裏換個裝修風格,換掉舊的家具比較好。”

林譽庭完全懂那種觸目所及都是舊回憶的酸楚。更何況傅清恒的舊回憶都是溫馨的、很好的。

傅清恒倒是很豁達:“我之前一直舍不得換。現在覺得舍不得的其實也不是他了,而是自己當時在感情裏的狀态。有人去愛着的時候,心裏有寄托的那種踏實感真的很讓我沉迷,所以一直反複猶豫着沒有下重新裝修的決定。但是決定了之後倒是也很輕松。也許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自我成長也說不定。”

“其實最簡單的是換個房子。不過那套房子是我奶奶留下來的,不要它比讓我換裝修更舍不得。”傅清恒看了看時間,“我有榮幸成為你的車的乘客嗎?”

林譽庭笑着站起身:“榮幸之至。”

上了車,林譽庭按照标準程序看了看後視鏡影像裏的車後狀況。

車後的景象讓他心裏一驚,突兀地停住了調整檔位準備把車開走的動作。

再看一眼倒後鏡,确認清楚了看到的人,林譽庭有些驚訝地叫正在低頭系安全帶的傅清恒:“我們車後的是他嗎?”

傅清恒一愣,看向後視鏡影像。

已經離開很久的王嘉明站在車後幾米的地方,眼睛發着紅,恨恨地看着林譽庭的車。

林譽庭猶豫了一下,問傅清恒:“恒哥,你要下車看看嗎?”

傅清恒笑得無奈又慘淡:“他說他不想結婚了,問我能不能不生氣了,就當沒這回事發生過,我們不分手了。”

“開車吧。”傅清恒再看了眼後視鏡,“他始終不明白,這不是生氣不生氣的事情。”

“恒哥,你真的沒想過回頭嗎?”

“回哪裏?”傅清恒苦笑,“他一直很任性肆意。有時候這種任性真的讓我覺得雖然偏執,但因為只作用在我身上,我能接受,就還挺可愛的,所以我以前總覺得多順着他就好。直到他選擇結婚,我才明白我一直都看錯了他。他也看錯了我。他明白我為什麽要分手,卻明白得很淺薄。他更不明白,并不是他說不分手了,我們就能重新在一起。”

“兩個人的認知和追求背道而馳,又怎麽在一起呢?”他輕聲,“你和陸意沉,現在能回去嗎?”

傅清恒唇角的苦澀笑意也傳染到了林譽庭唇角。在後視鏡裏和傅清恒對視了一眼,林譽庭不再猶豫,發動了車子。

傅清恒說得很對,不是不分手了,就能重新在一起的。也不是陸意沉明白了為什麽他們要分手,就能讓一切重來的。

時機、心情、期待度和信賴的基礎都變了,又怎麽再重新在一起呢?

又何必再重新在一起呢。

剛要把車子開出停車位,車頂上忽然響起了被重物砸到的巨響,天窗的玻璃碎裂開蛛網痕跡,看不清狀況。

林譽庭吓了一跳,又快速冷靜下來。他壓住了要解安全帶下車看情況的傅清恒,說了句“恒哥,你別動”,然後自己迅速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王嘉明仍然站在車後,盯着林譽庭眼神怨毒,車頂上是一塊從綠化帶加固的磚頭裏撿出來的拳頭大小的磚頭,車頂砸出個凹陷,車漆也刮了幾處。

林譽庭看了王嘉明一眼,思忖了一秒,在王嘉明明顯要沖過來的瞬間上了車。

他快速系上安全帶,方向盤打個角度,車子流暢轉彎,駛離了Me encantas。

車後王嘉明的聲音被車聲掩蓋,很快聽不到了。

傅清恒苦笑:“我大概猜出來他幹了什麽。他性格太極端了。對不起,你的車我會賠償。”

“好。”林譽庭輕描淡寫的應着,沒有過多說話。

這種時候,傅清恒需要的是不被打擾的安靜。

Me encantas距離洲際酒店很近,十分鐘後林譽庭就把車開進了酒店的停車場。

下了車,傅清恒的情緒已經恢複了平穩。他甚至笑着對林譽庭開起了玩笑:“這種情況下我要是說,小朋友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是不是就挺暧昧的?”

“那就上去喝杯咖啡呀。”林譽庭配合着傅清恒的玩笑答着。

傅清恒吹了聲口哨:“小朋友,你答應得這麽爽快,我很容易誤會的哦。”

兩個人苦中作樂的底子怎麽都有點強顏歡笑的意思,林譽庭拍了拍傅清恒的肩膀,轉身打算走向電梯。

轉身的瞬間,他對上了面色鐵青站在三米外的陸意沉。

陸意沉身邊是個林譽庭沒見過的男生,挺年輕的,像是大學生,長得很乖。

他正疑惑地仰頭看陸意沉:“陸總?怎麽了?”

陸意沉沒有回答他。

他順着陸意沉的視線看向林譽庭,又看看陸意沉,問:“認識的嗎?”

陸意沉還是沒有說話,手握成了拳緊緊壓在身側,眼神複雜。

男生對林譽庭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陸總的……”

“小唐。”陸意沉仿佛終于想起來開口,他打斷了小唐的話,“你先上去。”

男生乖乖的“哦”了一聲,又很甜地對林譽庭和傅清恒笑笑,繞過他們走向了電梯。

林譽庭也沒打算再做停留。

但陸意沉幹澀着聲叫住了他:“小譽,我有事要和你說。”

林譽庭看一眼傅清恒,猶豫了一下。

陸意沉加重了聲音:“耽誤你一分鐘,說三句話。很重要。”

林譽庭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傅清恒。傅清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我在房間等你。”

這話讓陸意沉的臉色更沉了些,卻只能恨恨地瞪着傅清恒。

傅清恒無謂地瞥了陸意沉一眼,又貼近和林譽庭說了句話,才轉身進了電梯。

傅清恒進了電梯很久,陸意沉也只是看着林譽庭,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又一直沒有開口。

陸意沉的話确實一向不多,但這種完全不知道表達的情況于他而言還是不可思議的。

只是在林譽庭離開頌安國際之後,這種狀況幾乎是每次兩人遇見時陸意沉的常态了。

林譽庭不想和他在停車場僵持太久,到底先開了口:“你要說什麽事?”

陸意沉仿佛如夢初醒地“啊”了一聲,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過了幾秒,他又張了張嘴,在堪堪要說出話時,還是突兀地閉上了。

林譽庭無奈:“你到底要說什麽?還是我現在開始計時,一分鐘後我就走。”

“不是,只有三句話,我不知道先說哪句……”

陸意沉緊張的開了口,但說出來似乎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浪費了自己定下的三句話的規則,不由得懊惱的苦了臉。

林譽庭更覺得無奈了:“你要說什麽就直說吧。別太離譜就行。”

陸意沉還是沉默了一會。

林譽庭和傅清恒的關系到了哪一步,他始終不敢開口去問。

在車邊聽到林譽庭和傅清恒說着上樓喝咖啡的話題時,他的心痛得無以複加,卻沒有半分能消解的餘地。

陸意沉時輕時重的呼吸在暫時沒有車子駛過的停車場的安靜裏顯得分外立體。林譽庭有些不耐起來,皺眉看他:“你到底有沒有事情要說?”

“你家的投資……房地産那個,”陸意沉決定還是從對林譽庭最重要的事情說起,“好像有點問題,我最近收到不少可能出問題的消息,你最好提醒一下你哥哥早做準備。”

“房地産?”林譽庭想了想,“我家應該是不投地産的。”

爸爸哥哥投資都很在意穩妥,房地産的項目他沒聽到提過。不過他對自己家的事情不太參與,雖然和陸意沉走到了離婚這一步,但是他還是很确定陸意沉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于是認真問:“是很嚴重的問題嗎?”

“很不樂觀。”陸意沉說,“具體的情況我還在托人問,但是能早點做準備最好。”

林譽庭點點頭:“我會和我哥說。謝謝。”

“謝謝……”陸意沉苦澀地喃喃重複了一遍林譽庭客氣疏遠的應答,“我這邊在繼續跟進,如果有更具體的消息,我能給你發消息說嗎?”

“不用了,我哥自己會處理。”林譽庭禮貌拒絕,“你還有事嗎?”

“情況真的很複雜,我還在等關鍵的消息,一時半會說不清楚。”陸意沉斟酌着詞句,“我發短信把情況告訴你也不可以嗎?”

林譽庭只再次重複:“不用了。還有事嗎?”

陸意沉不想讓林譽庭走,卻又沒有更好的話題,只能看着林譽庭,緩緩地沉重地搖了搖頭。

自從知道林譽庭在他最難的時候頂着壓力給他做了擔保之後,他去詳細了解了林家和林譽庭的情況。

多好笑。他苦澀地嘲笑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他心安理得的對林譽庭一無所知,卻在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過分。

他們兩個人一起度過了這麽長的時間,是那樣水乳交融的親近,但彼此之間的了解在某個方面都是零。

但他不能指責林譽庭自我壓抑藏着不說,因為林譽庭只是不說,只是因為疼惜他體諒他。

而他,他是不做,且更肆無忌憚的消耗着林譽庭的體諒。

越了解林家,了解林譽庭,他越發心疼林譽庭。

明明是被家裏疼惜照顧一路寵着長大的寶貝,卻在他這裏受了這幾年的委屈。

明明他作為伴侶,應該是和林家一樣、甚至應該是更照顧疼惜寵着林譽庭的那個人。

他願意做那個人。

但是他現在沒有機會了。

就在來洲際酒店前,汪以成還在問陸意沉現在對林譽庭到底是怎麽個打算。

“再拖下去你老婆都沒了。要我說,就猛追,追到他知道你是認真的為止。”

“我怕他煩。也怕他覺得被打擾。”陸意沉苦笑,“我如果現在不管不顧的猛追,不還是強迫他去面對接受他不想要的嗎?他已經這樣過了兩年了。我要還是這樣強迫他,他又為什麽要和我重新在一起?就因為我明白了我愛他嗎?”

“老汪,我想了很久,沒想明白還能怎麽和他重新在一起。我只覺得我做任何事情纏着他,試圖感動他,都是對他的繼續綁架。可能要等我想明白他為什麽會願意原諒我、為什麽能和我重新在一起,我才知道怎麽去追他。”

汪以成有些難以置信:“阿陸,你這個人我是了解的,你對季諾、對你爸、對搶了你家東西的親戚都沒有服過軟。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你會因為林譽庭變成現在這樣更多是因為內疚,是因為被動失去而不甘心,因為自尊或者說因為發現沒了他你不習慣……不過我現在知道了,你确實是愛他的。愛一個人才會願意認輸。輸就輸吧,不丢人。”

陸意沉想,也不盡然。他沒有對這段關系認輸,他想要林譽庭回來,哪怕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

但他願意對林譽庭認輸。他不會再讓林譽庭因為陸意沉這個人而有任何一點難受了。

汪以成呆了半晌:“你這段時間的狀況真的讓人于心不忍。不管林譽庭對你做了什麽,你還是要振作起來。”

林譽庭做了什麽?

林譽庭只是把他曾經對林譽庭做過的那些用一種更簡單的方式還給了他。

那些淡漠的無視,理所當然的不在意,漫不經心的忽略,和直接轉身的離開。

比如此刻,林譽庭好看的眼睛不帶任何暖意的冷淡看着他,不想再停留多一秒的意思明确至極。

就像從前每次林譽庭和他說他認為并不那麽重要的心事時,他的狀态。

林譽庭轉身欲走,陸意沉忽然又開了口,急急地解釋:“那個……剛才那個男生是法語翻譯,法國供應商住在樓上,我們是來談事情的。”

林譽庭看他一眼,明明白白是不在乎也不關心的表情,轉身向電梯走去。

陸意沉看着林譽庭的背影,知道林譽庭并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裏,他并沒有跟上去,只是站在電梯外看着電梯門關上後,才再次按下了上行的按鍵。

進了電梯,林譽庭馬上給哥哥打了電話。哥哥有些驚訝,還有點緊張:“消息确實嗎?”

“應該不是開玩笑。”林譽庭說,“所以真的投了房地産?”

“爸爸的老朋友拿了塊地,說前景超好但是體量不夠,爸爸不好拒絕就投了。還投了不少,如果暴雷,對咱家的影響不簡單。”哥哥的語氣都有了點緊繃,“我馬上去了解。”

拿了咖啡豆給葉沐陽送去,擔心着家裏的事情,林譽庭沒多做停留,回了華裕園。

一進門,媽媽就拉住他:“你爸和你哥關着門在書房說了很久話了,我送茶進去的時候他們又閉口不談,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沒事。”林譽庭安撫,“我去看看。”

他一敲門,哥哥立刻揚聲:“是仔仔嗎?”

“是我。”答着話,林譽庭推開了書房門。

爸爸愁眉深鎖地坐在書桌前,看到他進來面色稍霁,問他:“車開得慣嗎?開車要慢,注意安全。”

林譽庭乖乖答了“好”,看向哥哥:“事情很棘手嗎?”

哥哥點點頭又搖搖頭:“如果不是那邊瞞得太好了真的一絲不妥的跡象都沒漏,就是要 暴雷的消息不可靠。但是現在這種狀況,我倒是傾向于他們那邊确實有問題。如果來源靠譜,爸爸會親自去問對方。你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是……陸意沉。”林譽庭不得不說出陸意沉的名字,“他聽到的消息。”

“來源是陸意沉,那應該還是基本靠譜的……”哥哥沉吟了一下,看向爸爸,“爸,你還是開門見山地問問盧伯伯他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吧?”

“哪個陸意沉?”爸爸問。

“就是仔仔兩年半前一定要擔保的油氣田項目的那個陸意沉。”哥哥解釋,“他挺沉穩的,交往的人也靠譜,不是那種胡亂說話的人。”

爸爸點點,但是又有些始終不太肯定:“能不能先見見這個陸意沉?”

爸爸和盧伯伯多年交情,開口去問人家是不是在布局騙自己确實尴尬,但讓爸爸見陸意沉……

林譽庭有些猶豫。

哥哥想了想,開口道:“仔仔,我知道你不太參與這些事情,不好問。能不能把陸意沉的電話給我,我和他聯系一下?”

哥哥開了口,爸爸又很為難,林譽庭想了想,報出了陸意沉的手機號碼。

哥哥在手機上輸入了號碼,撥出,按下了免提。

電話響了五六聲後接通了,陸意沉沉穩的“你好,請問哪位”的清冷聲線在書房裏響起。

他的聲音讓林譽庭心裏微微顫了顫。

“你好,我是林耀庭。”哥哥答,“林譽庭的哥哥。”

那邊陸意沉的聲音立刻收起了疏遠的清冷,變得非常恭敬,還有些緊張:“是,哥哥,我是陸意沉。”

爸爸低聲道:“這陸總還挺禮貌的。”

聽出了陸意沉恭敬和緊張背後的潛意,林譽庭有些尴尬地垂了眸子。

哥哥說:“陸總,關于盧氏房地産的事情小譽和我提了,但是他不太了解內情,所以抱歉我直接打擾你了。”

“不打擾。”陸意沉說,“随時都可以給我電話。”

“那陸總方便告訴我消息的信源和細節嗎?”

陸意沉沉吟了一下。

哥哥笑道:“當然,我知道電話裏不太方便說。如果陸總不介意的話約個時間,我和我爸請陸總吃個飯喝個茶?”

陸意沉忙道:“不不,爸……您爸……伯父是長輩,如果方便的話,我明天登門拜訪合适嗎?”

林譽庭和哥哥同時看向爸爸。爸爸點了點頭,哥哥答道:“陸總太客氣了,明明是我們請陸總幫忙的事情。”

“哥你也別叫我陸總了,能和伯父見面是我的榮幸。”陸意沉說,“明天幾點合适呢?”

爸爸輕聲說了個上午,哥哥回答:“那就上午十點左右?讓小譽去接你。”

林譽庭剛想說“我不去”,陸意沉已經開口了:“小譽明天應該有事情,哥哥把地址發給我就好。”

挂了電話,爸爸點頭贊許:“這個陸總,小陸,确實挺靠譜,也懂事。仔仔你平時就該多交些這種朋友,你就是太孩子氣了,要些沉穩的朋友帶帶。”

哥哥倒是問林譽庭:“你明天有什麽要緊事?沒事的話去接人家一下,在家裏做個陪,你的朋友,你在場更合适些。”

“我導師找我,沒辦法臨時推掉。”林譽庭說,“陸意沉……我跟他解釋一下,他……不會介意的。”

爸爸倒是也沒有勉強,揮揮手對哥哥和林譽庭說:“我這邊再問問幾個老朋友,你們先出去吧。”

出了書房,哥哥給陸意沉發了家裏的地址,又和陸意沉寒暄了幾句,才發現林譽庭已經回去自己房間了。

第二天陸意沉到時,林譽庭已經早早的出了門。

陸意沉帶了幾乎一後備箱的禮物,給林爸爸的痛風專用的保健品、食品,國外的特效藥,給林媽媽的高端刺繡布料、保健品,給小希望的玩具,姐姐的孕期保健品和小嬰兒的長命鎖,不一而足。

甚至給玉嫂都包了紅包。

和林譽庭的哥哥爸爸在書房聊了兩個小時後,陪姐姐去産檢的林媽媽回來了,堅決要留陸意沉在家吃飯。

又問陸意沉:“小陸,你有對象嗎?”

陸意沉忙不疊地答:“伯母,我有對象了。”

林爸爸咳嗽兩聲:“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現在和我們當時不一樣,我們當時圈子小,交往受限,認識得靠介紹,他們現在各種社交媒體、各種party簡直忙不過來,而且不是講個個性解放,不喜歡老一輩左右他們的想法嗎?你就少操點心吧。”

“話是這麽說,但是當媽的還不是就愛操心嗎。”林媽媽反駁,“我也沒逼着相親啊,提一嘴合适,萬一真的是天作之合呢?”

“你和爸爸是相親認識的,你們是天作之合,當然相親不是完全不靠譜。”姐姐忙打圓場,“不過你們兩個就是有緣分啊,就是合适啊,別人不一定有這麽好運氣是不是。我們家仔仔也覺得相親尴尬,媽你就別為難他吧。”

“行行行,你們都幫着寶貝,你小姨介紹的對象是真不錯,我晚上給寶貝看一看,問一問他的意見。”

“媽,仔仔不會想去的。”姐姐說,“你別問了。”

“我問問他呀,他要是不想去我也不會勉強他。”媽媽說,“你們當哥哥姐姐的難道沒看出來寶貝最近老是顯得很落寞嗎?”

“是的是的,但是仔仔二十六了,他喜歡什麽自己會去确認,會去争取。”哥哥摟住媽媽肩膀,“反正不管仔仔怎麽樣,家裏人都無條件支持他就好了。”

媽媽點點頭,還是有些心疼地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寶貝從小就怕寂寞。現在都二十六了,家裏就他沒對象,他肯定也是想有人陪的……”

姐姐攔住了媽媽的話頭:“行了行了,客人在呢,給我們仔仔留點面子。”

“哦對,你打電話問問寶貝,他朋友來了,他怎麽不回來吃飯呢?”媽媽說。

陸意沉安靜地聽着林媽媽和姐姐哥哥閑話家常,默然地喝着水,視線卻不由得瞥向撥通了和林譽庭視頻通話的姐姐手裏的手機。

視頻連接中,姐姐看了看客廳裏的熱鬧場景,想了想,走去了露臺。

關上落地窗的門,她對接通了視頻通話的林譽庭說:“小姨要給你安排相親,媽媽對那個女孩子很滿意,你自己有點心理準備。”

林譽庭嘆着氣:“我自己和媽說吧。”

又問:“陸意沉還沒走?”

“走不了。”姐姐看一眼落地窗裏客廳中媽媽和陸意沉的互動狀況,開玩笑道,“要不是咱家沒有另一個女兒,我懷疑爸媽都能期待他給咱家當女婿了。你回來吃飯嗎?”

林譽庭苦笑一聲:“我不回來,你幫我和爸媽說說,我導師中午要我一起吃飯。”

“OK。”姐姐叮囑,“你和導師吃飯的時候拍個照發個微信給我,我順理成章幫你圓了。”

挂了視頻,姐姐回到客廳對媽媽說:“仔仔不回來,他和導師還沒聊完,那邊定了午餐了。”

陸意沉默然地喝着水,黯然了神色。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結果,但刺痛還是在心裏沖撞着。

姐姐看了看廚房:“我去幫玉嫂開飯。”

哥哥剛走出書房,聞言攔住了姐姐:“你一個孕婦別操心,坐着休息,我來。”

“家裏有客人,你們年輕人待客,我和玉嫂去開飯,你們別管了。”媽媽說。

陸意沉忙站起來:“我去吧,怎麽能讓長輩……”

“你坐下。”林媽媽正色,“你是客人,怎麽能讓你去呢。你們都給我坐着,我去,就端端菜,我還是能動的。”

哥哥姐姐雖然說着好的,但還是陪着媽媽去了廚房。

陸意沉想跟上去,但又自覺有些尴尬,只能有些怔忡地垂了眸子。

林爸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發呆了?”

“不是。”陸意沉有些酸楚地笑笑,“伯父家裏的氛圍太好了,我很羨慕。”

在陸意沉來之前,他們多少也了解過了他家裏的事情,聽他這麽說,林爸爸更拍了拍他肩膀:“以後有時間就來吃飯,別客氣,當自己家裏一樣。”

林爸爸的話很溫和,也很溫暖。陸意沉卻在這溫暖裏更深地心痛起來。

這原本也是他的家。

自林譽庭離開後無時無刻不在的後悔細密啃噬着心髒,陸意沉不得不借去洗手間,來掩飾自己即将潰敗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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