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亮

第二十一章:月亮

聶朦一發燒,連燒了三天。因事态緊急,情況嚴重。誰也沒想起來給聶朦請假。

全家人的心都提着。

聶朦一場高燒來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體溫特征正常以後,醫生就安排她出院。聶朦舅舅堅持讓聶朦再住一天。

磨磨蹭蹭的到第三天中午,醫生再次給聶朦量了體溫。拍了頭顱CT,核磁共振腦部,腦電圖。一切正常。

爺爺奶奶這才放心聶朦出院。醫生搖着頭哭笑不得,“孩子醒了之後一切正常,語言溝通都沒有沒問題。起卧行走都都好好的。”

醫生道:“昨晚我查房。小姑娘還給隔壁床上的小朋友輔導數學題呢。”

可只有聶朦知道,她不好。她隐隐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具體是什麽,她連個模糊的輪廓都想不起來。

聶朦心裏很慌,很怕。可具體慌什麽,怕什麽。聶朦也不知道。

回到家,聶朦就打開課本學習。爺爺奶奶勸她,奶奶道:“不急這一兩天。明天讓你爺爺去學校和老師說一說。”

“不要!”

“朦朦?”爺爺奶奶詫異的看着她。

聶朦無意識的玩着筆,喃喃道:“不用了。爺爺我明天帶着病例自己去給老師說。我都長大了。”

爺爺奶奶再三勸說無果,只能說:“那好吧。老師如果叫家長,給爺爺說啊。乖,朦朦學習別太累了。”

聶朦心裏很慌很慌,她拼命的做習題,背單詞,背課文。心裏隐隐有個聲音,不抓緊你就跟不上了。不抓緊你就跟不上了。

像催命符一樣督促着她前進。可至于為什麽,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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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聶朦照常去上學,一到班級,同學紛紛圍上來問她這幾天怎麽沒來上課。談骁一直遠遠坐在角落,沒有走近。

聶朦笑着把自己生病的事解釋了一遍。因為病的急,家裏人忘了來學校給她請假。班長陰時涵安慰她道:“沒事,等會兒班主任來了。我幫你給班主任說。”

“對了,你的家庭信息表帶了沒有?全班就剩你一個人沒交了。”

聶朦一愣,“什麽家庭信息表?”

“周一發的啊。”

“有嗎。”聶朦對自己的記憶不确信起來,她在書包裏翻了翻。果然找到一張表格,還沒細看。陰時涵道:“我現在就和你去辦公室找老師吧。”

陰時涵挽着聶朦胳膊道:“順便給老師解釋下你請假的事。”

“好。”

好在老師很寬宏大量,仔細過問了聶朦病情後。說病假不用補,學生沒事就好。

至于學籍信息表,各班早已經交到教務處去。班主任安排她們去找英語科的馮老師。

馮老師就是上次給四班拍照的那個。

聶朦和陰時涵相伴而去,陰時涵以前是馮老師的學生。老師認識她不奇怪。聶朦沒想到馮老師也記得她。

馮老師一見她,就半真半假的開玩笑說:“聶朦,老師上次沒把你拍好。這次再給你補一張照片怎麽樣。”

聶朦一笑,抿着唇說:“我是來交表格的。前兩天我請假沒來學校。”

馮老師正在批改作業,他指了指西面靠牆的書桌上厚厚幾沓表格。“七年級的都在那邊。還沒收呢。你自己翻翻找找,別拉亂了。”

陰時涵和聶朦兩人就在桌前找自己的班級。翻別人班的時候,聶朦就覺得不對勁。看見自己班裏王新強是1977年,陰時涵1978年,章明娃1979年之後。

聶朦僵住了。天吶,是她填錯了,還是班裏同學填錯了。

陰時涵探頭問,“你找到了嗎?”看了眼她的表,陰時涵大叫道:“哎呀,聶朦你怎麽把7寫成9了。”

聶朦出生欄裏寫的1995年6月4日。第三個九,寫的似九非七的。

馮老師聞訊接過表格一看,竟然意味深長的看了聶朦一眼。

馮老師也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反應不是震驚質疑,而是覺得,本該如此。這就對上了。

聶朦想說,老師我真的是95年的。我不騙你。

可是腦中模模糊糊有印象,告訴她。馮老師和陰時涵沒錯,是她錯了。

聶朦手足無措的問老師還有新表格嗎,馮老師說:“沒事,你就是筆連太快了。七寫的像九,老師能認識。下次一個字一個字寫,別慌知道嗎。”

“哦哦。”聶朦把表格整理回原位。整理的時候,她為了自己的私心,悄悄翻出談骁的信息表,上面秀逸的正楷字寫着,1979年2月27日。

我的天哪。談骁同學竟然是她叔叔輩的人!!!更讓聶朦接受無能的是,聶朦爸爸70年的,媽媽71年的。

……談骁,不是一般二般的老啊。

上課鈴響了。第一節課預備鈴。

聶朦陰時涵一路小跑到教室。數學老師拿着姜黃色的三角板正站在第一組檢查家庭作業。沒完成的手心一人打三下。

談骁站在講臺上,一手拿着老師的教科書,一手在粉筆盒翻找合适的粉筆。少年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精壯弧線的手腕。

談骁的手,長的比他的人更好看。骨節分明,弧線優美。聶朦進教室的時候,他餘光瞄見,低着頭沒有直視。

聶朦坐回座位的時候,談骁這才直直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聶朦一轉身,他又飛快的避開視線,佯裝在黑板抄題。

聶朦小聲問過是章明娃是什麽作業。知道是三天前留的大作業,不禁松了口氣。趕緊翻出數學作業擺在桌子上。

章明娃小聲提醒她,“沒事,你已經逃過一劫了。老師都檢查過去了。”

數學老師是S形檢查,檢查到第二組第二排時。還特意讓聶朦把作業拿出來看。章明娃心虛的吐了吐舌頭。

聶朦作業整齊,思路清晰。十三道題只錯了一道。數學老師贊賞的放下她的本子,把聶朦當典型例子誇。

數學老師三角板敲着講臺訓斥,“有些人一提作業,理由比老太太的裹腳布都長。有些同學,哪怕生病假,幾天沒來。作業也完成的又對又好。”

“你們以為現在還是保薦大學生的時候。工農子弟兵已經上不了大學了!不好好學習,不好好高考。哪個大學肯收你。早點卷包袱回家種地去吧。在這耽誤時間。”

然後還說,現在小地主家裏都能和貧下中農一起來上學接受教育了。話說了一半又止住,想到自己背後抄題的談骁家裏就是地主之一,又改口道。當然,老師不是說我們班同學。高考不論出身雲雲。

數學課下了,大家三三兩兩圍在教室說話。

談骁裝了一早上滿不在乎。終于在下課的時候,露出大尾巴狼的擔憂。他裝作無意從第一組路過,和聶朦打招呼。“來了。”

聶朦被這尬聊的開場,驚的無話可說。她現在一看見談骁,腦子就閃過79年。大叔談骁、談骁叔叔。

可偏偏讓聶朦很糾結的是,談骁此時的的确确是個青少年。是她的同齡人。

聶朦清清喉嚨,“談,談骁同學。你有什麽事嗎。”

談骁盯着聶朦大病初愈的臉,又沉默的走開。青春期的別扭,大多源于自尊心。談骁一直告訴自己,聶朦不可能因為不想去他的生日就裝病三天。

可那天聶朦不情不願的樣子,一直在談骁腦海中浮現。

談骁不知道聶朦有什麽苦衷。但是的确被聶朦隐晦的拒絕,傷到自尊心。

中午餐廳吃飯,聶朦看着餐廳窗口的花式大白菜。心裏空落落的地方突然緊了起來,一陣恐慌感包圍了她。

聶朦一個人站在偌大的學生餐廳裏,周圍來來往往的學生穿梭。無形中,周圍的環境隐隐有扭曲變形。聶朦看到穿着時髦的學生七十年代的虛影,隐隐重疊在一起。她腿上如灌了鉛一般,擡不起來。

談骁原本在三窗口排隊,經同學提醒,看見她。走過來問聶朦,“你站在這裏幹什麽?”

聶朦慌成一片的心突然就不慌了。周圍浮影虛幻的泡沫,一瞬間煙消雲散。聶朦一下子回歸現實,她激動的抓住談骁胳膊。

談骁挑眉,“你?”

聶朦:“我們一塊吃飯吧。”

談骁稀裏糊塗打了菜和聶朦坐在一張桌子上。期間,談骁問及聶朦是不是不想去參加他生日。

聶朦表現很奇怪,好像是不記得了。滿臉茫然,然後又道:“我去。”

“真的?”談骁停下筷子。

聶朦抿唇笑,“真的。”

2009年的新年來特別暖。相較于08年的雪災洪水,09年寒冷的冬天也變得格外微不足道。

聶朦穿着羽絨服,戴着手套。全副武裝的站在院子裏,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睹月沉思,少女心事總是春。

新年炮聲響起,談骁在1992年的時空,捂着耳朵放了一條大長鞭炮。紅紙炮聲炸的一片明光,談骁在小賣部給聶朦打電話,祝她新年快樂。

那天他偷偷抄在手心的電話號碼終于派上了用場。

電話嘟嘟嘟——,一直沒人接。

談骁遺憾的挂了電話,站在嘈雜的話吧外。聽着同鄉和不能回家的親人用方言唠叨着家常。交了兩毛錢,笑着走了出去。

新年話吧漲價,不管打沒打通,一律兩毛起步。

談骁站遠遠的站在鄉下一戶人家門口。仰頭望着頭頂亘古不變的明月,輕聲說了一句,“聶朦,新年快樂。”

這樣,他們也算一起過年了。

談骁笑了笑帶好圍巾,迎着風雪朝自己家走去。談骁是借着找白镪放鞭炮的名義,偷偷跑出來的。

只可惜聶朦聽不到月亮裏的祝福。

小天使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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