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開

第二十三章：離開

1995年6月3日，盛夏炎炎。

學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高一高二年紀被學校三令五申，路過高三教室的時候要保持安靜。

馬上要高考了。

雖然不是聶朦這一屆高考，全校還是為了這屆考生捏了一把汗。

聶朦從來不知道，1995年的高考竟然在最炎熱的7月份。

從2003年開始，全國高考日期提前一個月。大多在6月份的7-9日舉行。聶朦自記事起，高考就是六月份的事。

之前感受到兩個時空的差別，聶朦心裏只有興奮和興致勃勃的探索精神。現在的她只有傷感。

明天就是6月4日了。

聶朦知道，如果她要離開，就早一點和談骁坦白。不要等來不了學校了，再懊悔沒有和談骁白別。

可內心深處她心裏又藏着期待。也許不會有事呢。也許什麽都不會改變呢。

抱着這個念頭，聶朦遲遲沒有說出口。

下午第三節體育課。

育才中學教學理念很超前，盡管是高二。育才中學的體育老師，也并不像聶朦之前的初中老師那樣愛生病，老讓別的老師代課。

育才中學的老師一直反複叮囑他們，想要考個好成績，先得有個好身體。

體育課成了聶朦他們難得休息的時光，跑完三圈後，全班解散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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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談骁難得沒有打籃球，到女生堆來找聶朦。光明正大的問她：“明天周六，學校放假。你想去哪過生日？”

談骁已經追着聶朦問兩天了。他特別想給聶朦一個難忘的生日。

高三兩人約定好不過生日的。今年是最後一次。再之後就是上大學，那真是分道揚镳。除非兩人能考進同一所學校。

談骁努力朝這個方向靠近。現在兩個人的成績已經很穩定了。

但命運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玄之又玄。到現在談骁也不敢保證說萬無一失。

萬一他們兩個誰高考臨場發揮失常，出了什麽意外。談骁只希望至少能跟聶朦在同一所城市讀書。

聶朦想考師範當老師，談骁對自己的前途卻還很茫然。縱觀身邊同伴，大家好像都是這般。只有聶朦不一樣。

她好像從一開始目标就別特明确。

聶朦起身離開女生堆，談骁拍着籃球，漫不經心的跟在她後面。

陽光很暖，談骁脫了外套丢在聶朦頭上。遠遠的投了一個三分球，砸中籃球邊框，沒中。“還走？到太陽底下了。你不是最怕曬嗎。”

談骁沒有轉頭，聶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側臉輪廓在逆光下，有種電影定格般的帥。

聶朦心裏更不舍了，鬼使神差地問他：“談骁，你今天就陪我過生日好嗎。”

談骁一愣，“為什麽啊？”

聶朦撒謊道：“我明天要跟家人一起過生日。”

“我們可以去你家啊。”說着，談骁想起什麽。有些生氣道：“跟你同學快五年。你還從來帶過誰去你家。”

“怎麽，怕我們認出你家門。以後傍着不走。”

談骁別開臉，下颚緊繃繃的。聶朦讨好的湊上前，戳他胳膊，“真生氣啦？”

聶朦從頭上扒拉下談骁的外套，對着操場上的倒影整理發型。

談骁被聶朦一碰，就像針紮了氣球，氣就消了。“好吧。今天下午只有兩節課。正好放的早。”他給自己找了個看起來特別完美的借口。

下午放學，聶朦飛快的跑回宿舍，拿走自己午睡前就整理好的背包。走之前好特地去了一趟陰時涵宿舍，給班長請假說晚自習不來上了。

陰時涵、談骁、聶朦三個人，難得從高二一起升上來，五年都在一個班的。其他同學零零散散，不是在隔壁班，轉學留級。

偶爾有幾個老同學在一個班的。第二年又被分班打散了。像陰時涵聶朦這樣的，特別難得。

最巧的時，無論在哪個班，陰時涵都是他們的班長。有時是正班長，有時是付的。

章明娃和聶朦就不那麽走運了。兩個好閨蜜經常不在一個班，高一的時候兩個人都在一班。高二時又分開了。

也不單單是因為學習的事。高中部實驗班分一班二班，按成績排名之後，一班抽單數，1、3、5、7、9這個順序。二班則是雙數，2、4、6、8這樣。

只能說兩個人很倒黴吧。

聶朦要了兩張假條，給談骁也填了一張。陰時涵吓的驚叫道：“聶朦你晚上會回學校吧。”

“我當然回來啊。”聶朦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那就好，那就好。”陰時涵拍着胸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警告她道：“你們兩個低調點，別被老師抓到了。”

陰時涵苦口婆心，“你們急也不急這一年啊。高考完了，你們想幹什麽幹什麽。”

“明天我過生日。”

陰時涵是個性情中人，聶朦只說這一句她就懂了。

她撞了聶朦肩膀一下，“生日快樂！回頭給你補禮物啊。”

陰時涵爽快的推聶朦走，“不用填了。有我呢。把名字寫了就行了。”聶朦被瘙到癢處，咯咯笑道：“班長真威風。”

“別貧了。你們記得不要一塊出校門啊。”

“知道了。”

聶朦擺擺手離開。

聶朦和談骁約在學校附近的租書店，學校走讀生還沒有走完。聶朦悄咪咪的混進走讀生的人流裏離開。

談骁提着電壺剛灌好水，擡頭看見聶朦溜出學校。愕然的把水電壺交室友，托他幫忙帶回去。

“這麽急嗎？”談骁看看表，放學還不到十五分鐘。他問聶朦：“你還沒吃飯嗎。”

“我們出去吃。”

談骁一摸口袋，匆匆撂下一句，“我回宿舍拿個東西。”聶朦拉住他的胳膊，“別去了。”

談骁剛想說什麽，看見她的眼睛。聶朦道：“就讓我請你一次吧。下次見面你還我。”

談骁遲疑的停下腳步，他聽出聶朦的言外之音了。靜靜地問：“下次見面？”

“下次出來。”聶朦改口道：“我說錯了，快走吧。等會天黑了。”

小縣城的繁華總在黃昏夜晚交替的時候，城市夜晚的喧嚣，在小縣城八點時就會消散。大家聚散都很快，前後不過一個半小時。

聶朦談骁到縣城時，正好遇上縣城趕晚集。蒼樸的公園廣場擠滿各式小販，有賣衣服賣帽子的，還有賣小孩穿戴的布鞋。

聶朦知道談骁喜歡吃羊肉，特地去金花餐館點水盆羊肉。聶朦不喜歡吃肉，叫了炒米飯。

談骁用他身上僅有的十二塊錢，買了一塊硬奶油蛋糕。

聶朦其實吃不慣這種的，她還是喜歡吃軟綿綿的鮮奶油蛋糕。本來她想添點錢，直接買鮮奶油的。

可談骁提着蛋糕盒子，一臉滿意又松了口氣的表情，讓聶朦想起談骁倔強的自尊。

吹蠟燭的時候，談骁嫌冷清。他嘀咕道：“只有我們兩個誰來唱生日歌啊。”往年這件事都是由白镪他們代勞的。

談骁最大的短板，可能就是唱歌不好聽。不，這麽說不對。談骁唱歌好聽，但很挑歌。比如周峯那個調調，談骁唱起來，就很能拿的出手。

稍微換一個歌，就人間悲劇了。

聶朦雙手合十，坐許願狀：“老天爺啊老天爺，我許願今年談骁同學能為我唱首生日歌。”

談骁壓着笑，繃着臉道：“願望許出來就不準了。”

聶朦今天畫了淺粉色的眼影，柔柔的。暖黃色的燈泡從頭頂照下來，細碎的像小星星。

聶朦嘻嘻笑道：“那我就向談骁同學許願。”她雙手合十，閉着眼道：“求靈驗，求靈驗。”

談骁咳咳兩聲，幹幹道：“好吧，看你心誠的份上。”

“祝泥升日快樂，祝泥升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Happy Birthday to you~”談骁三句跑調兩句，最後特別認真地道：“朦朦，生日快樂。”

彎腰，在聶朦額頭上親了一下。

飛縱即逝的一吻。聶朦眼淚潸然淚下，握住談骁局促到骨節泛紅的手。她眨眨眼睛，悄悄問談骁：“你吃飽沒有。”

談骁看了眼還沒動的蛋糕，“你蛋糕還沒吃。”

聶朦挖了一叉子喂到談骁嘴裏，“你替我吃了。剩下的先寄放在老板這，等會我們回來再來拿。”

聶朦拉着他的手去對面街上的公園，談骁看了眼兩人相牽的手，恍惚覺得有些不真實。他翹起嘴角，手自然而然的摟住聶朦肩膀。

聶朦沒有躲，觑了眼左肩上骨節分明的手指。青春期男孩子的手，可真好看啊。線條輪廓都透漏出一種荷爾蒙的氣息。

兩人就那麽摟着，在公園的夜湖邊走了整整三圈。95年的公園沒有多少燈，在這裏偷-情的小鴛鴦有很多。

偶爾幾處亭角有萦繞着飛蟲的綠罩大燈泡，那裏通常坐着聽廣播的老人。

北方的夏天夜幕來的晚，八點多的時候天才蒙蒙黑。兩人這次出來沒有騎自行車，錯過了晚點班車，只能徒步走回學校。

夏天的夜晚靜悄悄的，走了一段路。談骁蹲下來，堅持要背聶朦。

聶朦拒絕，她現在不是初中的小豆芽菜了。少女的身子開始發育，凹凸有致的貼在談骁背上，對聶朦來說還是很有恥度的。

談骁遺憾的站起來，只好反複叮囑她。如果走累了就告訴他。

回到學校已經十點半，晚自習早都下了，住在鄰村的走讀生也都回家了。學校裏只有宿舍的樓的還亮着。談骁聶朦廢了一番口舌，才得以進校門。

剛進校門，聶朦就聽到媽媽在背後喊她：“朦朦？”

聶朦回頭，看到自己媽媽站在學校外，神色焦急。看着聶朦的眼神充滿不确定，媽媽被學校的鐵閘門攔在門口。

談骁回頭拉聶朦，“朦朦，看什麽呢。”

聶朦愕然的看了談骁一眼，再次扭頭，媽媽依舊站在校門外。學校門口那邊的天，似乎沒有學校裏面黑的徹底，那邊還钴藍着。

聶媽媽這次是特別回來看望聶朦的。

五點飛機到市裏，七點她到育才中學來接孩子。卻被學校告知，高二一班沒有一個叫聶朦的。

初中部倒是有一個聶蒙，一個聶萌。都不是聶媽媽要找的孩子。

聶媽媽一下子就傻了，她女兒在育才上了五年中學。怎麽可能沒這個人呢。她立即給家裏打電話，爺爺聯系高校長。

高校長親自出面告訴聶爺爺和聶媽媽，他們的好孫女，好女兒。從來就沒有到育才來報過到。

爺爺敲着拐杖道：“我孫女怎麽可能沒在你學校！當初我還是走你關系把孩子送來的。”

高校長無奈道：“老廠子，你這就冤枉我了。你是來問過我，可是你之後就沒把孩子送來啊。”

聶朦全家人都傻了，開始滿世界找孩子。

聶媽媽不死心的又找回學校，終于在學校門口看到疑似聶朦背影的孩子。她趕緊叫了一聲，“朦朦！”

聶朦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然後，她身邊就多出一個俊朗的男同學，兩人還手牽着手！

聶媽媽吼道：“聶朦你給我出來！”說着，不顧門衛的阻攔闖進學校去。撲了個空，兩個小兔崽子不知道撒丫子跑哪去了。

聶朦媽媽叉着腰，開始滿學校尋找。

另一個時空，聶朦錯愕的看着這一切。手表指在十點四十五分上。媽媽為什麽能看見她，她的錯覺嗎。媽媽不是在外地嗎，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聶朦問談骁：“你剛才有沒有看見我媽。”

“那是你媽媽？”談骁嘴甜道：“原來你長的像媽媽啊。阿姨真漂亮。”

聶朦腦中嗡嗡的，此無暇回應談骁的打趣。

……連談骁都看見了，時空已經開始錯亂了嗎。

聶朦抓住談骁的手，對他說：“談骁，要是我明天沒有來學校。你記得你記得去小金花把蛋糕取回來。”

談骁一拍腦袋，“呀，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給你把蛋糕拿回來，送到你們宿舍。”

“不用不用，不用這麽急。”聶朦的聲音慢慢地了下去，她擡起頭，看着談骁眼睛道：“我的背包也忘在飯店了。你明天記着給老板要回來。”

“書包裏有你之前送給我的複讀機。你檢查一下裏面的磁帶在不在。我怕他們亂翻我的東西。”

聶朦心越說越慌，最後她撒手道：“談骁，我回家了。”

談骁揮手送別，“去吧。你媽媽都來接你了。路上小心。”他雙手插兜倒退，保證般的對聶朦說，“你東西我會給你保管好的。書包在我這，你放心。”

我放心。

原本就是留給你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