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飯店驚魂記

飯店驚魂記

占地約兩萬平方米的六國飯店,采用的是古典法式建築風格,再加上地面五層的高度,是當時唯一可以與“新世界”媲美的建築物。六國飯店的标志不止如此,更是主樓屋頂上,那高高挂起的列強旗幟,無不向衆人昭示着它特殊的身份。

“黎少爺!”門口的守衛見着黎軒君趕緊行禮。

“二樓,四位。”黎軒君說着便帶着一衆徑直往裏走去。

身後的兩個丫鬟目目相觑,還是石蜜的膽子大,問黎軒君:“姑爺,我們也能坐着吃嗎?”

“你不餓嗎?‘新世界’的頂樓沒帶你看成,帶你吃頓好的吧。”黎軒君泰然自若地說着。

“謝謝姑爺,姑爺真是個大好人!”石蜜亮晶晶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徐靜念卻一怔,這樣的黎軒君,是原來的、從前的、記憶力裏的樣子,剎那間,她似乎回到了那件事發生之前。

落座後,黎軒君把菜單直接遞給了徐靜念:“看看吃什麽。”

“我都行。”徐靜念手足無措,她沒自己獨立點過西餐。

黎軒君雙手抱胸,面朝窗外:“點。”

徐靜念只得翻開菜單,一絲不茍地看起來。

繁盛的六國飯店,素日都是座無虛席。此時即使離中飯時間還早一些,賓客也是絡繹不絕。

黎軒君突然起身,交代道:“我去趟洗手間,點好了就讓走菜。”

似乎黎軒君預料到,自己一時半會回不來,臨走前又囑咐:“如果菜上了,我還沒回來,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果然,直到菜品全部上齊,徐靜念也教完兩個丫鬟用刀叉,對方都沒有回來。

“我們先吃,朗謙不會生氣吧?”徐靜念有些擔憂地問。

“小姐,我覺得,如果姑爺回來,看我們沒有按他說的做,才會生氣吧。”石蜜看着桌上的牛排,眼睛放着精光,又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徐靜念瞬間記起他發火的狀态,又想到好不容易氣氛緩和,像是下了好大的一個決心:“好,那我們先吃吧!”

“謝謝小姐!”石蜜說完又想到什麽,對着徐靜念身旁地空位,“謝謝姑爺!”

青黛噗嗤一笑,學着她的樣子:“謝謝小姐和姑爺。”

徐靜念紅着臉、莞爾一笑:“好了,吃吧。”

三個人其樂融融地吃着,驟然外頭有了騷動。

“你不能在這裏抓人,這裏可是‘六國飯店’!”

“你知道這位是誰嗎?這位可是會長的人!丁莫邨先生!”

“無論是誰,‘六國飯店’的規矩不能破。這裏是使館區,你們不能抓走這裏的客人。”

徐靜念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整個人身體僵直,兩個仆人也停下了進食。

“行。那我看到了熟人,打個招呼,行嗎?”那人話音一落,徐靜念就聽他的腳步朝自己這裏來。

“雲華弟妹!”那人親昵地喊着。

徐靜念擡頭看着已經站到桌前的丁莫邨,努力平複心情,從容微笑:“丁先生。”

“看來,朗謙賢弟說得沒錯,我們真是有緣。”他的笑依舊未進眼底。

徐靜念扯了扯嘴角,沒搭一句。

“朗謙賢弟呢?”丁莫邨垂眼看了眼她身旁的空位,還有桌上只那一盤未動過的牛排。

“他去洗手間了。”徐靜念知道這件事說不了其他。

丁莫邨不動聲色地轉了轉眼珠,就聽不遠處聽見有人喊他:“莫邨兄!”

徐靜念聽到這個聲音,顯然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朗謙賢弟!”丁莫邨臉上頓時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黎軒君快步走到桌旁:“莫邨兄也來吃飯啊?”

丁莫邨眼神對着黎軒君剛才來的方向:“六國飯店嘛,自然有人想鑽漏洞。”

“喲,是嗎?”黎軒君一副茫然的模樣,“那抓到了?”

“朗謙賢弟,不知?這裏,不允許。”丁莫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還真不知道。”黎軒君一臉的後知後覺,随後真摯地說,“我就知道這裏的菜不錯。”

丁莫邨笑着掃視桌上,特意在兩個丫鬟的方向停頓了幾秒:“朗謙賢弟,倒是挺宣揚‘人人平等’的嘛?”

徐靜念一怔,悄悄地将放在桌面的手藏在了潔白的暗紋餐布之下。

黎軒君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莫邨兄知道,校長最喜歡的是哪句話嗎?”

黎軒君見對方沉吟,接着說道:“‘居天下之廣廈,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這句話還被校長挂在了他的辦公室裏。”

丁莫邨驀然“哈哈”大笑:“不愧是委員長的愛徒!”

黎軒君也跟着爽朗而笑,可桌上的人卻個個正襟危坐,不敢動彈。

此時,有人喚了聲:“丁先生。”

丁莫邨側身,那人近身貼耳小聲言語了幾句。

随後,就聽丁莫邨說:“那就不打擾賢弟和弟妹用餐了。”

黎軒君神情坦然,笑着說:“莫邨兄,這是收到消息了?”

對方只笑了笑,行了脫帽禮,便離開了。

黎軒君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收斂了表情,坐下拿起來刀叉,語氣平穩:“吃吧。”

徐靜念側臉望了一眼,拿起刀叉開始用餐,但此時嘴裏那上等部位的牛肉卻味同嚼蠟。

黎軒君快速吃好,便見同桌的人都一臉膽戰心驚地盯着自己:“走吧。”

一路出了六國飯店,興許是之前丁莫邨鬧出的動靜太大,總有人側目打量着他們。

剛走到門口,就有拉着黃包車的車夫湊前問:“少爺、少奶奶坐車嗎?”

黎軒君點頭:“兩輛,去最近的‘聚順和’。”

徐靜念訝異而欣喜地瞧他,又驀然低下頭斂了斂表情。

“好嘞!”車夫趕忙諾道,并喚了另一輛帶着他們離去。

車夫腳程很快,一會兒便他們送到了“聚順和”門口,就見店裏熙來攘往,好不熱鬧。

黎軒君見下車了又發呆的徐靜念,抿了抿嘴:“進去吧。”

“聚順和”于清朝末年開業,是本地極負盛名的幹果鋪子。這裏的果子不僅種類奇多,且貨真價實,這也是這家鋪子如此吸引顧客的原因。

黎軒君看着徐靜念和丫鬟神采奕奕地挑着幹果,覺得很神奇:怎麽會有人見個幹果都能如此開心。

徐靜念知道他自小不僅不喜幹果,甚至不喜所有的新鮮水果,所以全程都不詢問他的意見。

結好賬的黎軒君看她喜笑顏開地抱在懷裏的幹果袋,挑着眉:“回去吧。”

他想:如果她沒有做那種事,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跟她和平相處。

這個念頭剛在他的腦海裏閃完,他倏地譴責起自己:我怎麽能這麽想,那種人,不配。

徐靜念看不懂他,對方的臉色方才還是晴天,如今卻大變。

黎軒君伸手叫了黃包車:“兩輛,黎府。”

似乎什麽都沒變,又似乎什麽都變了。

這條路的“聚順和”離六國飯店的确是近,可離黎府可是差了好一段距離。

坐在黃包車上的徐靜念忍不住打開懷裏的袋子,看着裏面滿滿的紅棗和花生,喜悅占滿了她微紅的臉頰。

“砰”,身後一聲槍響。

車夫身子猛地頓了一下,車上的人也驚着了。

車夫不敢停下,忙問:“少爺、少奶奶,沒事吧?”

“沒事,快走吧。”黎軒君沉着地回道。

徐靜念循着槍聲回頭,只見丁莫邨也在凝視着她。

随後,一成不變的脫帽禮,還有那雙摘帽露出的陰毒眼睛。

她呆愣地望着,丁莫邨腳下鮮血淋漓,臉上帶着習以為常的淡然,眼神裏全是對他人生命的漠視。

而躺在地上的人,約莫二十,二十……

她眼睛裏聚滿了淚,慢慢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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