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夜近闌珊

是夜近闌珊

西苑。

剛洗漱完的徐靜念穿着水紅色的真絲睡衣,靜靜地坐在梳妝臺前。對于今夜,她內心有些忐忑。

腦海裏不斷閃現黎軒君今日對她做出種種親昵動作的片段,使她暗暗生了期許。可晚膳桌上,黎軒君的那句話,又将她打回了原形。

“小姐,夫人真好!”石蜜邊幫徐靜念擦發邊說,“聽說,黎府原來是沒有‘用完膳便離席’的規矩。之前,連姑爺也不例外。是夫人為了小姐,特地破的規矩。”

“真的嗎?”徐靜念不可置信地問石蜜。

“真的呀!下午的時候,我去找隅中,隅中跟我說的。”

正在整理床鋪的青黛說:“這也不奇怪,夫人在小姐小的時候,就很喜歡小姐。”

石蜜一臉困惑:“那為何夫人從前沒跟小姐定親?”

剛一掃陰郁的徐靜念,此刻臉上血色盡褪,她呆愣地坐在那,恐懼充盈了她的眸。

青黛回頭眼神警告地怒瞪了石蜜一眼,随後走到徐靜念身邊:“小姐,我已把紅棗花生放在您枕頭下了。觀音娘娘,定然會保佑小姐心想事成的。”

徐靜念有些回過神來,眼神帶着茫然而不确定。

青黛蹲下身子,心疼地看她:“小姐,您會如願以償的。”

石蜜急忙說:“是啊,是啊!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小姐的。”

此時,門突然被推開。

屋裏的人聞聲望去,黎軒君瞥了她們一眼,便走進了衣帽間。沒過多久,他拿着睡衣出來,又徑直去了浴室。

徐靜念朝着浴室的方向,不安地頻繁眨着眼,雙手緊緊相握,掐得手都在顫抖。

“小姐,頭發擦幹了。要不,您坐在床上等着吧?”石蜜瞧出她的緊張,打趣道,“反正姑爺也跑不掉。”

徐靜念發愣地看着她,反倒是青黛笑出了聲:“是啊,小姐。您和他都成婚了,姑爺能跑去哪裏啊?”

徐靜念猛然如醍醐灌頂,瞬間放松了下來。

她垂眼暗想,他已然娶她進門,哪怕他不願,她也是他的妻,一切已成定局。她可以等,終有一天,她一定會替代他心裏的那個人。

徐靜念對她們舒朗一笑:“你們出去吧。”

“小姐,您和姑爺早些歇息。明日還要早起,我們就不打擾您和姑爺了!” 石蜜說完便挽着遲遲未動的青黛往外走,并順勢關上了門。

“青黛姐姐,怎麽了?”石蜜疑惑地問盯門許久的青黛。

“不會發生什麽吧?”青黛猶豫不決地反問她。

石蜜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擠眉弄眼地輕撞着她的肩膀說:“青黛姐姐,新婚第二天,你覺得他們會發什麽?”

青黛微怔,将信将疑地看着大門。

“走吧,他們要睡覺,我們也歇息吧!”石蜜邊說邊拉着青黛往她們的房間走去。

沒過多久,黎軒君便洗漱完出了浴室。

他對着滿眼期待的徐靜念,陰陽怪氣地問:“明天回門,這麽開心啊?”

她眼神一滞,笑容凝固在了嘴角,整個人僵坐在那裏。

黎軒君湊前俯下身子,在她耳邊冷哼一聲,狠狠地盯着她,意味深長地說:“你莫不是忘了,發生了什麽吧?”

瞬間,她的眸子裏盛滿了驚恐,緊掐着自己的手。

而他見狀,卻心滿意足地挑着眉,直起了腰。

徐靜念久久回過神來,只見他已走到了床邊,并順勢坐了下來。

她的眸頓時如黑夜裏瞬間點亮了燈,那雙古典漂亮的瑞鳳眼此刻春水盈盈地望着他,期盼剛剛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卻聽見他冷冷開口:“你若再與父親、母親告狀,我不會輕饒了你。”

“我沒有。”徐靜念急忙否認,祈求地望着他相信自己。

“你以為——我會信你?”黎軒君頭都不擡地脫了鞋,安然處之地背對着他側卧在床上。

她遲遲緩不過神來,她知道,每當記憶在他腦海裏碰撞時,他對自己有無限怨氣。

她不禁揣測:晚膳後,是父親與母親說了什麽,才導致他對我有了這麽大的怨氣嗎?

那怨氣把白天種種的美好一一擊碎,他再次提醒她,導致如今局面的緣由。

她無奈地暗暗嘆息,瞬息萬變的境況,讓她驚覺又是一場黃粱夢,而她卻無力改變。

她心下也不禁擔憂起,明日的回門……

她看着睡在床裏側的夫君,如履薄冰地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睡在了外側。

連日的不安,終在今夜将她的心織成了網。

“雲華……雲華……”徐靜念聽見熟悉的聲音帶着哭腔喊她的表字,她循聲轉身,發現自己回到了徐府。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悲恸的婦人,下意識喊道:“母親。”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生了辛夷!”女人妝發淩亂,坐在床上已哭成淚人。

徐靜念驚慌失措地說着:“我沒有,我沒有母親。”

“你恨我,怨我,我都沒關系。雲華,無論你怎麽對我,我都沒關系,可辛夷是無辜的啊!”泣不成聲的她又對抱着自己的男人哭訴道,“川柏,是報應,是報應!是我的報應!”

“善清!”男人此時也緊蹙眉頭,悲痛萬分。

只見母親突然下床朝門外跑去,嘴裏呼喊着:“天啊!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要是報應,就該報應在我的身上!我的辛夷是無辜的,我的辛夷是無辜的啊!”

徐靜念急忙護住,哽咽地喚她:“母親,母親!”

誰知,對方突然拉住她的手,貼着自己的胸膛,清醒又不清醒地望着她:“雲華,你把辛夷藏到哪裏去了?”

她又對着徐靜念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懇求道:“雲華,求求你……求求你讓辛夷回來吧!求求你……”

倏忽,她毫無征兆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接連的狀況,打得徐靜念措手不及,她焦急地握住對方的手臂:“母親,母親……”

男人迅速推開徐靜念,緊緊抱着已經失去意識的人,把了她的脈,須臾後斂了神情,抱起她安置到床上。

徐靜念手足無措地喚道:“父親,母親沒事吧?”

只見平日裏和藹的父親站起身,沉着臉問:“雲華,你為什麽這麽做?”

徐靜念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搖着頭:“我沒有,我沒有。”

卻看對方從袖口掏出了一個寫着“華安堂”的小瓶子,放在了桌上:“這是我無意中,在辛夷床下發現的。她藏得很深,她知道是你幹的。為了你不被發現,她特地——藏在了床下的最深處!”

她驚慌地連連否認:“父親,不是我幹的。這不是我的……”

“撒謊!我去醫館問過了。商陸說,你三日前來過醫館,并且借了解藥性的由頭,讓他把三倍的藥量給了你!”

徐靜念泣不成聲地說着:“父親,不是我給她的。我真的沒有騙您!這興許,是辛夷自己去,或者借由別人來買的。”

“辛夷壓根不來醫館。‘華安堂’對這副藥的用量極其精準,斷不可把過量的藥劑開出去。”他立刻揭穿了她。

她努力地提供其他的可能性:“也許是她幾個月前便托人來醫館買了積攢下來的,沒準是辛夷或托人在別處醫館買了放在‘華安堂’的藥瓶裏……”

眼前的父親淩厲地駁斥道:“你還想狡辯!這副藥一般包在藥方紙裏,陸商看你要,才将它裝在了瓶子裏!”

她渴求地希望面前的父親相信自己:“家裏那麽多醫館的瓶子,為何必定是陸商給我的那一瓶?父親……我真的沒有給她!”

那我問你,此藥的藥性你是真的因為不了解,才特地去的醫館嗎?”他顫抖地眯着眼,眼裏盡是審視的神情,“還有,你的那瓶藥呢?”

她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微張着唇,卻無法開口回答。

他語氣帶着憤恨而無奈:“善清待你不好嗎?萬事萬物,永遠都以你為先!你居然狠心至此,讓她經受這樣的打擊!”

她感覺周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運行,渾身寒冷且無力。

她眼眸低垂,神色帶着閃躲:“父親,這個藥瓶真的不是我給的。”

辛夷是你的親妹妹啊!你怎麽能如此對她!你自小便開始學習藥理,你早就了解此藥的藥性,更知道過量服用此藥後的反應如何。她到最後,都在保護你!”痛心疾首的父親,早已疲憊不堪地掩着面,“你想要的,如今都已實現,你終于如願以償了。”

她驚呼道:“父親……”

意識回攏,她從夢中醒來,緩緩睜開眼。

夢醒了。

可夢魇生于現實,延續着眼下的生活,她逃不掉。

她失神地躺在床上想,也許,她不配得到幸福。

她剛起了念頭,餘光卻掃到身旁躺着的男人。

她此時才想明白,對方定是因為他母親的緣故,再一次妥協了。大概,那時他娶自己,也是迫于自己母親的加持下。所以,縱是他無意,可婆婆向着她,她便如有尚方寶劍。如此,他就永遠只屬于她,誰也奪不走。

想至此,她反而定了心,很快迷迷糊糊地再次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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