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路遙遙慢兮

路遙遙慢兮

徐靜念出了後門，小心環顧四周，順着胡同出去。

她一路裝作若無其事觀察周圍，直至走到下一條街，才招了一輛黃包車。

到了聚魁堂的徐靜念，找到了在裏側焦急等待她的青黛。

她默不作聲地從青黛手裏拿過書，自此兩人出了書店。

主仆二人走了一段路，順路又買了點心，才叫了黃包車。

傍晚時分，兩人回到了黎府。

回到西苑的徐靜念，将點心給了石蜜。

小丫鬟開心極了，連連感謝小姐。

徐靜念看着欣喜的石蜜，思量片刻後問：“我們走後，可有人問起，或有人見我們離開後，有什麽別的動向？”

石蜜愣愣地回憶，說：“質明問了，說您出去怎麽沒帶我，還問您去哪裏。”

而後，她又補充道：“他……他就是往你們離去的方向看了看，倒也沒有別的。”

徐靜念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那你是怎麽回答的？”

“我就說你們去書店買書，用不着帶我。”石蜜抿了抿嘴，思考了一會兒，“我現在也學會姑爺那法子了。”

徐靜念疑惑地望着她，就聽她樂滋滋地說：“我說，少夫人的事情，你管那麽許多，還挑撥我跟我家小姐的關系。”

青黛在一旁噗嗤地笑出聲，徐靜念也忍俊不禁地上揚着嘴角。

石蜜呆呆地左看看自家小姐，右看青黛倆，有些膽怯地說：“我說得不對嗎？那我下次不說了。”

“不不不，說得對，說得特別好！”徐靜念滿意地誇贊她。

“是是是，學得好！”青黛也連忙附和。

“那說明姑爺這法子不錯！”石蜜倒是有些害臊地撓撓了頭，又猶疑地說，“我不太喜歡跟他聊天，他總問小姐和姑爺的關系，還問這問那的。”

“他？質明？”徐靜念問她。

石蜜抿着嘴，肯定地點點頭。

青黛給她出主意：“那以後，咱不搭理他。若是他還問，你就學姑爺，拿話給他塞回去！”

石蜜遲疑地問徐靜念：“小姐，這行嗎？”

徐靜念點頭：“行！”

三人不約而同地都笑開了花。

晚間，下起了傾盆大雨。

夜色烏黑，天氣沉悶，雨中又透着清涼。

徐靜念早早地洗漱好後，便催着兩個丫鬟趕緊回側房休息。

她腦內盤旋着質疑：舅舅懷疑的徐府內奸是誰？如果舅媽的疑慮是真實的，那黎府會不會也有奸細呢？

她想起母親曾經與她說起，對于大大離家的傳言。

對外宣布的和近幾年的傳言，居然完全不一樣。

甚至，還沾了一半的內情。

她喃喃自語：“到底是誰呢？”

今日的奔波，使她身體乏累，沉沉地睡了過去。

思緒千絲，纏起了網，織成了夢。

林墨穿着厚厚的夾襖長衫，從外走來。

他沖着在庭院裏玩耍的徐靜念，喚道：“小念。”

小小的徐靜念聞聲轉過頭，興奮地大喊：“舅舅好！”

林墨柔和的眉眼含着濃濃的笑意，一把抱起仰頭望着自己的小姑娘。

快三周歲徐靜念抱住他的脖子，奶聲奶氣卻并不嬌慣，糾正他：“舅舅，等妹妹出生了，我就不是小念了。”

林墨頓時發笑：“妹妹出生了，怎麽小念就不是小念了？”

“父親給妹妹取好了名字，叫‘伊念’。”徐靜念板正地回答他，“以後，妹妹是小念，我是大念。”

林墨眼神暗了暗，輕撫她的小腦袋：“無論妹妹叫什麽，在舅舅心裏，小念永遠是靜念。我們靜念，永遠是舅舅的小念！”

徐靜念歪着腦袋，戰戰兢兢地問他：“妹妹出生後，舅舅還會這麽疼愛我嗎？”

林墨篤定地點頭：“那是自然的。”

她又滿臉擔憂地問：“那舅舅不疼愛妹妹嗎？”

林墨坐在庭院裏的圓凳上，将她側放在自己的膝蓋處。

他目光爍爍，神情和煦：“小念，你是舅舅的外甥女，她也是。但是你比她先到，自然是你排在她前面。”

他極富耐心地問她：“你能接受嗎？”

徐靜念猛烈地點頭，俏皮地綻放笑容，信心滿滿地保證：“我也會疼愛妹妹的。等妹妹出生了，我就是阿姊，我會護着她的！”

“我們小念，也小朋友呢！才不用護着別人呢！”林墨垂眼寵溺地将她摟入懷中，輕拍她的後背，“我只希望我們小念，永遠健健康康的，快快樂樂的。”

徐靜念躲在舅舅溫暖的懷裏，笑彎了眉眼。

她知道，在舅舅跟前，她不用長大，可以永遠做一個小孩子。

“哥哥。”林芷挺着大肚子聞聲趕來。

林墨瞄了眼她即将臨盆的肚子，并沒有回應她。

他對着徐靜念暖暖笑着：“舅舅要走啦！我們下次見。”

徐靜念嘟着嘴吧，懂事地點點頭：“舅舅，下次見！”

林墨輕輕地将她放下，徐靜念抱着他的肩，嘤嘤地說着：“舅舅，我送你到大門。”

他抱起她，往大門走去，林芷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到了大門，他蹲下身子，才把懷裏的孩子放下。

而懷裏的孩子，也乖巧地松開了手，順着他的動作，站在地上。

他沒有直接起身，而是就着蹲下的姿勢望着眼前的孩子：“小念，我們下次見！”

“舅舅……”徐靜念走過去又抱住了他，依依不舍地說：“舅舅，下次見！”

林芷扶着腰，抿着嘴站着。

只見，林墨也環抱徐靜念，輕拍她的肩膀，而後，滿含笑意地起身。

林芷張口欲言，卻見對方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呆滞地垂頭斂眸，輕撫自己隆起的肚子。

徐靜念走到她身邊，伸出手夠她的手。

她用那無比純淨的眸子仰頭望她，輕喊了聲：“母親。”

林芷一下子哭出了聲，摟住她：“好孩子。”

時間真是一瞬，第二年的冬天，除夕夜。

快四周歲的徐靜念被林墨抱在懷裏，朝他說：“舅舅，我們要去北平了。”

林墨聽後，沉吟片刻：“小念，會想舅舅嗎？”

“舅舅不跟我們一起去嗎？”徐靜念天真無邪地問道。

林墨爽朗一笑：“去啊，小念在哪，舅舅就在哪。”

“父親說，等我放了暑假，我們就去。”徐靜念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我們，一起去！”

林墨卻停頓了一會兒：“小念，舅舅可能沒辦法與你們一同去。不過，舅舅保證，舅舅只遲一點點時間，就在北平跟小念會合好不好？”

“一點點……”徐靜念歪着腦袋，側目看他，“一點點時間，是多久？”

“很快！”林墨跟她保證，“在我們小念還沒有想舅舅的時候，舅舅就出現了！”

她鑽進林墨的懷裏：“可是舅舅，我每次在你走的當天，就想你了！”

林墨嘴角上揚，眼裏卻盡是對她的舍不得。

他卻無法，只能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

時光荏苒，十八年後的十月……

已經四十八歲的林墨，頭上生少許的了白發，仍不改目光的寬柔：“小念。”

徐靜念長成了二十二歲的大姑娘，卻褪去了童年的活潑，恭敬地喊道：“舅舅。”

林墨一聲嘆息：“黎軒君已經與辛夷求婚了，辛夷也答應了他。”

他望着眼前全然沒有笑意的女孩：“小念，要不，你跟我走吧？”

徐靜念擡眉震驚地看着他：“走？舅舅要去哪？”

林墨：“工作上可能有變動。”

徐靜念只“哦”了一聲，沒有接話。

林墨看出她的顧慮：“沒事，小念，你再想想。”

三個月後的夜晚，林墨又來問她，肯不肯與自己走。

這一回，徐靜念拒絕了他。

林墨嘆息道：“小念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他慈藹中又帶着化不開的無奈：“無論如何，我都尊重小念的決定。你記得，舅舅永遠都是你依靠。”

徐靜念充滿歉意地望着眼前已有白發的舅舅，努力擠出笑容。

林墨心疼地望着她：“小念，你不用模仿辛夷。我們小念，是這世間最獨一無二、頂好頂好的姑娘。不用學別人，讨任何人的歡心。只要你開心，做自己想做的便是。”

徐靜念低下頭，她羨慕辛夷，努力地學着她的樣子，想換以同樣的回饋。

“下個月，小念就要過生日了。回頭，我辦完差事，給你買禮物，我一定趕在那天回來！”

徐靜念卻連連搖頭，大聲阻攔：“不……不！舅舅你別回來！”

她伸手想抓住對方，卻赫然醒了過來。

她剛睜開雙眼，眼淚就順着她的眼角，一路而下。

她雙眼迷蒙：“對不起舅舅，我讓你失望了。我得像辛夷，我才能留住朗謙。對不起，舅舅。”

說完，她左手緊抓着一旁的枕頭，右手緊捂着顫抖的雙唇，緊閉着雙眼，痛苦地悲哭。

她努力地試圖，将胸腔裏的悲痛都嗚咽藏在自己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