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明明剛才沒喝藥之前還能昏昏欲睡,現在喝了藥不知怎麽反而清醒了一點。陳傷右手枕在腦後睡不着,視線幾乎是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背對着自己正在學習的謝引身上。
他一點都不怕自己被發現,這一周的相處下來陳傷已經很清楚謝引是個專注力和自制力很強的人,他在學習的時候是真的能摒除各種外在影響和雜念的。
之前兩人一起做卷子,他電話響起來一直到鈴聲終止都沒聽到。這樣的人在家裏自學其實和在學校沒有任何區別。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麽,也應該做什麽,怎麽做。
他會有一個很好的前程,陳傷想。
除了在火車上趕往下一個地方的時候,陳傷已經很久沒有在白天休息過。他缺錢也缺時間,一分鐘恨不得有120秒,他把自己逼得很緊,緊到想松也松不下來。
今天如果不是頭疼得連電動車都騎不了,他未必會回來這麽躺着。
可他也随遇而安,明白今天不管怎麽着也不可能再去跑外賣只能休息,睡着了之後也睡得很踏實,一個午覺睡到了快5點。
他的主卧在西側,下午的時候陽光好得不像話,睡前的時候記得窗簾是敞着的,但此刻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拉上了,謝引還在做題,像是沒有變過姿勢。
陳傷憋得厲害要去廁所,想着謝引應該不會被自己打擾便起了身,穿好鞋擡頭走出去的那一刻看到謝引不知在什麽時候回過頭正看着自己。
“醒了?”謝引問:“怎麽樣?好點了嗎?”
陳傷點點頭:“好多了。”
說完指指門口:“我去廁所。”
謝引挑了挑眉,轉過身繼續做題了。
陳傷沒說話,他說好多了是真的感覺好多了,可離開房間進到客廳感受到熱氣撲面而來的時候又覺得自己還是沒好利索。去洗手間放完水又洗了把臉,肚子便叫了起來,想起中午難受的就沒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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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差不多也到了他們平時吃飯的飯點兒,可陳傷這個狀态不可能再去做飯,何況家裏也沒什麽食材,他每天做飯的菜都是買新鮮的回來。
陳傷回了主卧,沒進去,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引得謝引看了過來:“請你吃飯,去不去?”
兩個人一起吃了這麽多次飯,這還是陳傷第一次提議要出去吃,謝引也餓了,沒拒絕:“好啊。”
大概是真的要下雨了,天色灰蒙蒙的,屋裏悶熱得厲害,外面已經不像中午時候那麽高溫,走到路口還能感覺到風,夾雜着絲絲涼氣。
“快下雨了。”等綠燈的時候,陳傷看了一眼東邊的天色。才五點,那邊已經黑壓壓的像是晚上,烏雲連着地面,路上的車也不多,像極了末日片裏的鏡頭。
謝引懶懶地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大概和陳傷有相同的感受,說了句:“毀滅吧。”
陳傷詫異地看向謝引:“我以為你是那種天塌下來都要頂到最後的人。”
謝引也看着陳傷:“你是覺得我學習挺刻苦的,所以對什麽都不服輸是吧?”
陳傷沒說話,但無疑是默認了這個說法,謝引勾唇笑笑,帶着點痞氣和不羁:
“我現在這麽努力是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毀滅不了,我死的那天這個地球該怎麽轉還是會怎麽轉,所以我必須努力,可要真到地球毀滅的那天,所有人都是一個結局的話,站着哪有躺着舒服?我又不傻,誰愛頂誰頂,反正我不幹。”
路燈還有17秒,陳傷盯着那個數字勾了下唇角。
“跟我比起來,我覺得你才是最後倒下的那一批人。”謝引說。
陳傷沒有開口問一句為什麽,但他看着謝引的目光都是詢問。
“因為有遺憾吧。”謝引看着不斷減少的數字:“有遺憾總會不甘心的,所以即便知道躺下才是最優解但還是想再拼一拼,不然之前所有的隐忍和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還有三秒,陳傷看向謝引:“你沒有嗎?”
“沒有。”謝引堅定地說:“活着的每一天我都拼盡全力。”
綠燈了,謝引邁開腳步的時候才發現陳傷沒動,一臉警惕地看着身後的方向,那表情裏帶着謝引和他第一次見面時面對人販子的兇狠。
“怎麽了?”謝引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并沒有看到什麽。
陳傷搖搖頭,收回了視線:“沒事,走吧。”
謝引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身後的方向,确定的确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才跟了上去。
陳傷帶謝引去吃烤肉,店門口謝引卻抓住了陳傷的手臂。
陳傷回頭看他:“不喜歡?”
“随便吃碗面就行了,吃什麽烤肉。”謝引清楚地知道陳傷選擇出來吃飯是因為做不了,家裏也沒有材料,他的本意是随便對付一下就好,畢竟兩個人都窮得要死,實在沒必要把錢浪費在吃飯上。
“可我想吃。”陳傷說。
謝引:“……”
或許是因為天氣不好,店裏的客人只有三兩桌,他們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服務員将菜單放在桌面的時候陳傷先一步推到了謝引的面前,謝引也沒客氣,在五花肉後面的方框裏寫了個2,繼而遞給陳傷。
“別的不要?”
“我就要五花。”謝引說。
陳傷應了聲,淡定的五花肉後面加了個2。謝引看到了:“點這麽多做什麽?”
“不多吧?”陳傷說:“應該吃得完。”
“萬一吃不完呢?”
“吃不完回去炒了。”
“你是不是傻?”謝引像看一個生活白癡:“超市裏的五花15塊8一斤,這邊28塊錢才一小盤,想炒不會去超市買?還能給你切成片絞成餡兒。”
陳傷看着謝引,謝引用不容拒絕的口氣命令他:“劃掉,不夠再加,哪有一上來就點這麽多的。”
這是沒得商量了,陳傷在他的監督下又把+2劃掉了。其實陳傷并不是個浪費的人,只是覺得第一次請人吃飯總不能太寒碜,寧可多了也不好不夠,加上他自己也挺愛吃五花的,覺得四盤應該差不多。
但謝引這麽堅持陳傷也不好說什麽,又點了香菇,土豆片,生菜烤腸什麽的,最後問謝引:
“喝什麽?”
雨天烤肉加啤酒才是絕配,但謝引很自覺地知道自己的胃還沒好到可以喝酒的地步,神色恹恹地說:“可樂吧。”
五花在烤盤上滋滋冒油的時候,謝引拍了張照片發給了祁希,祁希大概正在玩手機,幾乎是秒回過來:
【!!!】
【沒天理了,吃好吃的居然不叫我!!!】
【現在發地址給我就還是朋友!】
謝引和祁希在微信上鬥了幾個回合的嘴,直到陳傷把烤好的五花肉夾到自己面前謝引才收了手機。
“謝謝。”謝引說了句。
其實多少還是有點不太自在。兩個人雖說已經正常相處了近一周的時間,但說到底他們也沒聊過除了補習之外的話題,就連在出租屋的飯桌上多數也是在說題,此時離開出租屋,離開了好像永遠也做不完的卷子,再說題就不合适了。
可是說什麽呢?
陳傷比自己還沉默,謝引開始有些後悔沒叫祁希來了,至少有他在的時候絕對不可能有冷場的情況發生。
謝引把一口五花肉放進嘴裏的時候看了一眼陳傷,随即用夾子翻烤着烤盤裏的五花肉,漫不經心地問:
“你今天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太高強度了?每天休息都不過4個小時吧?年紀小也不能這麽造啊。”
大概是沒想到謝引會說話,陳傷擡眸看過來,他臉上明明沒什麽鮮明的變化,但謝引就是感覺他在笑。
“笑什麽?”
“覺得這話似乎不太是一個高中生說出來的。”像個長輩。
謝引立刻就反應過來:“嫌我老呢?”
“沒有。”陳傷低頭吃肉。
“話說你幾月生日……”謝引這話問出口才覺得自己傻逼,一個被拐的孩子連自己家在哪裏都不知道,怎麽可能還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生日,他腦袋大概是被豬油糊住了才能問出這麽沒教養的問題。
“不好意思,我……”
“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生日。”陳傷用生菜包着肉,包好之後看過來:“我連自己是不是17歲都不确定,等有一天我确定了再告訴你。”
他說得有些漫不經心,就像說這五花肉好不好吃一樣,并沒有因為謝引不合時宜的問題而有什麽不滿,可謝引自己過不去,靜默幾秒後開口:
“巧了,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生日,不過我能确定自己17歲,因為我親生父母把我扔在孤兒院門口的時候我才剛出生沒多久。”
謝引的自揭傷疤讓陳傷有些始料未及,夾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直到崩出來的油點濺到手背上才回過神來。
“你好像并不驚訝。”謝引盯着陳傷:“你早就知道?”
陳傷不看他:“不知道。”
“祁希跟你說的?”謝引不用陳傷回答就确定了:“這個叛徒。”
謝引既然把這件事都定了性,陳傷也不好再堅持自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可要從他嘴裏主動供出祁希也不太可能,雖然他并沒有幫祁希保密的義務。好在謝引是了解祁希的,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問陳傷:
“你一直在找親生父母?”
“嗯。”陳傷點了點頭:“挺難的。”
“你選擇自學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全是。”
他回答了謝引的問題,卻只回答了表面的,并沒有往深裏說的意思,謝引是個聰明人,知道他是不太想聊這個話題,這挺正常的,他也不太想和一個不怎麽熟悉的人聊自己是孤兒這件事,誰要是問自己的話,他肯定……
“你呢?”陳傷出了聲:“不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謝引:“……”
他肯定……也還是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生氣。
“我為什麽要找他們?”謝引的語氣中帶着任誰都忽略不了的譏諷:“這世界誰沒了誰都能活,當初是他們不要我的,那麽從他們把我放在孤兒院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可能再和他們有任何關系,他們來找我我都要拿棍子把他們打走,還主動去找?我沒那麽賤。”
雖然他和陳傷現在都是無父無母的狀況,可兩人可大不相同,一個是被迫分開的,一個卻是主動抛棄的,陳傷想要回家無可厚非,但謝引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想找親生父母的念頭。
陳傷一直沒說話,謝引以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剛想說不用,卻看到陳傷的視線正看着自己斜後方的位置看。從剛出門他就一直在看別的地方,好像有人跟着一樣,現在又是,謝引不免有些心裏發毛,只是還沒來得及轉頭一看究竟,陳傷卻開口問他:
“找你的?”
謝引看過去,當即沉了臉色。
謝嘉南正站在烤肉店門口的一棵樹下看着這裏。
他居然跟到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