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悲催的前世

悲催的前世

那時,桓容只有十七歲。

楚懷瑜七歲。

一個是天機門最被看好的弟子,一個是母親來自西域的皇子。

因為西域女子這層身份,楚懷瑜母親的地位并不如何高,連帶着楚懷瑜一起,不過好在他們身邊有白夜和明媚扶持。一個做了楚懷瑜的貼身侍女,一個做了楚懷瑜的貼身侍衛。

白夜其實很少能看到那個漂亮果敢的女子,總是遠遠一眼,便覺得足夠。

他與她差了太多年歲,她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在少年才十幾歲,還是阮家的五少爺時,因為貪玩,一次意外墜涯後掉入江水中,幾經沖刷,最終在西域與中原邊界被救起。

那是阮白夜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她二十歲,正是人生中最漂亮的時光,既不同于少女的青澀,又恰好有成熟女子的內斂和沉澱,那種氣質很吸引人,高貴優雅,卻不端着,分外平易近人。

摔下山涯的阮白夜就那麽、毫無征兆,無可避免地一見鐘情。

可他卻自卑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那麽高的山涯摔下,又在江水中飄蕩這麽久,他的雙腿早就廢了,可那時是多麽驕傲的少年,怎麽能一時之間接受這樣的自己?

阮白夜一句話也不肯說。

這讓那個女子,那個叫明瑜的女子十分擔憂,她盡心盡力醫治,真的以為他是天生啞疾那般醫治,可她查看又查看,少年的喉嚨都沒有病因,那便是心裏有事了。

明瑜便對阮白夜說:“我們慢慢來,三個字三個字開始,好嗎?”

這一句話,白夜記了一輩子。

他從來都是口齒伶俐的人,只是執拗的,執拗的用這樣的方式紀念一個女子。

仿佛這樣,她便沒有離去。

這世間,總是需要一些自欺欺人的希望的。

可有件事,他騙不了自己。

——明瑜不愛他。

阮白夜知道,知道她愛的是楚懷瑜的父親,那個所有人都厭惡的昏君。

一開始,他只以為昏君長了副好面貌,可陪在明瑜身邊的丫頭明媚總說,他不及白夜萬分之一。

——這個事實讓當時的少年很苦惱,且十分有挫敗感。

他又以為,因為自己摔下山涯,不良于行。

然而——

明瑜邂逅那昏君後,一并帶着他和明媚進了宮,并廣搜天下奇藥,很快治好了他的腿疾。

到最後,少年也只肯承認,他是輸在年紀上。

便一心隐忍着愛意,把所有的好都回報到三皇子楚懷瑜身上。

他其實挺喜歡這個小醋壇的,不僅僅因為他是明瑜的兒子。

小時候的楚懷瑜是個小包子,胖乎乎,軟綿綿,天生笑眼。一點也不似現在這個,現在這個總戴着面具、又蒼白又可憐的少年。

也…怪叫人心疼的。

是啊,才七歲而已,就沒了父親。全是拜那個人所賜。

那個人,叫桓容。

又名無敵背鍋俠。

他從天機門出世,歸根結底是源于一封來信。

來自皇妃明瑜的請命信。

從這個紅顏薄命女子的視角來看,昏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如果他沒有…祖傳狂·躁症的話。

似乎只在明瑜身邊,淺淺聞着她身上的藥香,昏君才會覺得安寧,也才會正常。

不再是那個和祖輩一樣,又或者說更加變本加厲、變·态的帝王。

可終究也只能壓制。

明瑜發現,無論怎麽醫治,都很難根除夫君血液裏的殘忍。

就像楚家的人,沒一個善終的。一脈相承。

便是這樣,那聰慧堅強的女子也從未放棄過,甚至不惜以自身血液為藥引,尋找夫君在她身邊難得安寧的原因。

同樣,世人只知道昏君好色殘·暴,喜愛血·腥,卻不知道他也有深情。

對明瑜一個人的深情,總在清醒時,深入骨髓。

那個男人甚至曾想過自·殺,卻被明瑜攔下,她無比堅決,也無比溫柔,輕輕說:不要丢下我,還有懷瑜,沒了你,我們怎麽活?

便是這樣,堅持着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終究步了他父輩祖輩的後塵,甚至更嚴重,有時連明瑜都不認了。

還對睡夢中的楚懷瑜下過手。

不過被貼身侍衛白夜搶走了,離得遠遠的。

明瑜知道不行了。

她的身子也在一次複一次試藥中接近枯萎,紅顏白發。

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無奈之下,明瑜只好求助天機門。

所以桓容說,女人麻煩。

他十七年生涯裏,養在門中深山,統共就和這一個女人打過交道,還被坑得死死的。

因為明瑜在信中所寫不是其他,請求的正是——斬昏君,清朝政。

大抵這世間能者多勞,亦或者就是天機門弟子的宿命。

世間動亂,門中弟子出山。

桓容逢亂出世。

那算計是在哪呢?

是楚懷瑜。

或許是為母則堅,那女子竟剛毅果斷,逼着楚懷瑜生生看見了那一幕,桓容手持長劍,利落斬下他父皇的首·級那一幕。

毫無疑問,這樣的視覺沖擊給七歲的孩子留下了永久的陰影,也如明瑜所料想的那樣,後來的少年公子暈血。

然而,如此近乎極端的手段,竟然生生掰正了楚家人祖傳的狂·躁嗜·血,再加之可能有明瑜那一半血液的遺傳,楚懷瑜沒有像他父親一樣發病。最多是小心眼善妒。

也就是愛吃醋。

但他也徹底記恨上了桓容。

說起來,桓容有多倒黴呢?

十七歲,剛從天機門出世,他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總覺得讓小孩子看見那幕是有虧欠的,甚至當時意識不到是明瑜這個做母親故意設計的。

便是懷着這樣的愧疚感,有了立勢微的三皇子楚懷瑜為太子一說。一來,他還有其他兄弟,但那些兄弟背後都各有家族勢力扶持,桓容便是有天機門這樣一個大派做靠山,也無法左右其中任何一股勢力,那麽只好相互制衡,選擇勢微的三皇子扶持,暫保天下太平,以免那一股股勢力都為争皇位相互內鬥,天下不寧。

他以天機門預言在先,勢力在後,趁亂推楚懷瑜上位,定了人心,暫安天下。

當然,潛在的問題是無窮的。

所以桓容說女人麻煩。

可他卻沒時間管楚懷瑜這個小麻煩了,那一股股其他勢力暗中較勁,都不是省油的燈,甚至有幾方相互聯合,要把桓容從國師的位置上拉下來。

依他們所見,這少年立個勢微的太子,無異于是想自己當皇帝。

于是桓容又背鍋。

他才十七歲,哪有那麽多花花腸子?甚至任性地跟師傅(當時的天機門掌門)說過:要甩手不幹,哪知那仙風道骨的老人家拈須笑道:“認了吧,容容,都是命。”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有他自己該待的位置,該存在的意義。

桓容心裏苦啊,當上國師的前半年裏累死累活,直到師父老人家圓寂而去才一夜成長,徹底接受這個事實,又或者說,他的宿命。

也沉穩了不少。

知道耍陰謀陽謀了。

桓鏡便是一顆好棋子。

更确切地說,是他自願。

這個少年不同于楚懷瑜、是先皇深愛的女子所生,也不同于其他勢力扶持的那些皇子,他的生母,是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宮女。

桓鏡的出生,也不過是昏君一時發病而起,認錯了人的意外。

其實他只比楚懷瑜小兩歲。

但聽說,有淚痣的孩子,都比較命苦。

桓鏡便是一生坎坷,母親受了那樣的罪卻不敢聲張,只能偷偷摸摸忍痛生下,說是和護衛珠·胎·暗結,又以身死換了孩子活命,送出了宮外,幸運的是,得到了天機門的庇護。

是先掌門,桓容的師傅測算過命數,派門中弟子救回了這孩子,收作徒孫。

其實沒毛病,就是又讓桓容背口鍋,徒孫嘛,掌門只有桓容一個徒弟,那不是變相給桓容收徒嗎?

總而言之,這孩子到了那少年手裏,半大的少年,扯着半大的孩子,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到後來,他出世斬昏君,又還要管着楚懷瑜那樣一個悄悄越長越歪的家夥,桓容真的很累。

幸好…幸好這個徒弟争氣。

桓鏡從小便得知自己的身世,到底少年老成了些,可他自桓容手下長大,又始終随了這師傅要單純些。

便是這些原因,成就了如今的桓鏡,明明純·情得不行,卻還要自以為是多麽老練。

但他卻是個能忍的,也是個心善的,去修羅門,便是最好的佐證。

為了減輕師傅的負擔,也為了相助異母哥哥楚懷瑜的勢力培植,師徒兩想了個最笨的方法,用歷史上的名人來說,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當然,桓容和桓鏡都不是為了對付楚懷瑜。

相反是盡可能在保護他。

如先前所說,朝中其實并不安穩,各方勢力什麽牛·鬼·蛇·神通通輪番上演,但到底是礙于天機門的“淫·威”在的,礙于那些未知的,遠超時代的東西。

礙于那些測算,預言。

便是都表面上臣服桓容,做他親信,背地裏搞着小動作。

但到了楚懷瑜那裏,因為對桓容殺父之仇這一根深蒂固的恨,也潛移默化覺得,他就是和他的“親信們”一起,一起架空他。

到底是兩個男人,缺乏敞開胸扉的交心,你誤解我,我不解釋,便一錯再錯到現在。

哪怕如今,在桓容的默許和暗中謀劃下,桓鏡已代楚懷瑜斬殺了桓容身邊幾乎所有“親信”,也避免了誤傷真正的自己人。

這就是桓鏡作為“叛徒”的意義。

也是他舍得付出代價,成為了關鍵棋子的原因。

就那麽,默默無言的,守護着師父,守護着哥哥。

這個修羅門的第一,其實很善良,卻老是愛裝。

說起來,不過七年,修羅門的規模遠超桓容想象,也正是這個想象之外,讓除去朝中其他勢力一事變得簡單許多。

倘若只有天機門在,這天下終難太平,就像只有濟世,沒有抑世,是遠遠不行的。

天機門到底是個正經門派,受世人推崇愛戴,最多順應民意斬斬昏君,其他很多事卻不方便做。

但修羅門不同,它就是一個腥·風·血·雨、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能起到很好的抑世作用,即鎮壓威懾。

就像修羅門內部,也需要慎刑司存在是一樣的,天下若想太平,也要有修羅門這樣的存在平衡。

——清君側,遠不能僅靠朝堂之上。特殊時期,要有特殊手段。

可以說,楚懷瑜超出了桓容的想象,他把桓容做不到的,悄悄付諸了現實,也加快了天下一統的進程,桓容甚至早已想好,等身邊奸佞盡除,河清海晏時,他也甘願做個大“反派”被殺,成全楚懷瑜的天下。

正是這樣早早的打算,桓容無所謂楚懷瑜誤解與怨恨。

他不知道,沒關系,他只需要學着從太子到天子,如何做。

慢一點也沒關系,桓容想,他會替他解決所有後顧之憂。就像宮中這個…養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的小廢物,這個“太子”是假的一樣。

但沒有天機門的秘術,哪家的人·皮·面·具可以這樣讓人察覺不出呢?

可以說,若沒有桓容的刻意包庇,亦不會有現在修羅門裏的那個少年公子。

也不會有成長到如此優秀,足以有帝王謀略的楚懷瑜。

桓容想,他是時候可以死了。

誰殺都無所謂。

到時徒兒桓鏡接替天機門,定會全心輔佐楚懷瑜,又有修羅門在手,朝中亦無其他危機,楚懷瑜大可施展他的抱負了。

桓容也不必再刻意壓制着他,不必讓別人都覺得自己想當皇帝。

——不必樹這樣一個靶子,讓那些不甘心的人忽略明面上的廢物小太子,都朝自己來了。

他真的很累。

桓容心想,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麻煩。

也不喜歡背鍋。

但如果這是他的宿命,便欣然接受,若為蒼生,義無反顧。

百折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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