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怎麽樣，先前的交易該兌現承諾了吧？”傳音符那頭的聲音猶在繼續：“我給了你地圖，你就得給我在浣劍宗安個身份了。”
溫暮雲卻是聽不進去，目光落在地圖上的“朱雲洲”三字上，劍眉斂起。
虞千金就至于跑那麽遠？
“對了，你找的人實在太能躲了，那地方地圖上找不出來。”那聲音頓住，想了想才道：“似乎是叫什麽沙西鎮，圖上标了紅圈的地方，你只管去試試運氣……”
“你替我走一趟。”
溫暮雲收了地圖，陰沉了眼眸：“把人帶回來，酬勞再加。”
“啊？溫長老自己不去？”那聲音有些錯愕：“你不是挺關心那姑娘的麽？”
聞言，溫暮雲沉默半晌，忽而嘲諷似的笑了一聲：“不過是留着有用罷了。”
傳音符對面的人聽他這麽說，心說也是，否則憑虞千金那修真界人盡皆知的草包名聲，哪裏值得堂堂浣劍宗四長老牽腸挂肚？
于是道：“把人帶回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溫長老也知道，我們奪谕閣探情報與找人都是算接暗裏生意的，大張旗鼓去窮鄉僻壤去找個女人也不現實，只是我陸騰也沒什麽能耐，若是我一個人去恐怕有些棘手，您看……”
溫暮雲當即也明白他話中有話，冷笑一聲道：“要什麽？”
傳音符裏那頭的陸騰嘿嘿一笑：“近來兵器頗不趁手，缺一塊玄天晶石，想來對溫長老不是什麽難事吧？”
尋常修士到老都未必能得一塊玄天晶石，不過浣劍宗畢竟是四大宗之一，以溫暮雲的身份，拿到晶石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好，我答應你。”
聽到溫暮雲應允，杜騰不由得心下一喜，然而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又聽溫暮雲道：“不過……煩請先考慮好沒辦好的後果。”
溫暮雲的聲音明明帶着笑意，然而聽在陸騰耳朵裏，卻無端地毛骨悚然。
他讪讪笑了笑：“溫長老說的哪裏話，放心吧，這事兒交給我好了！”
溫暮雲無甚感情地“嗯”了一聲，道：“你去吧。”
說罷，便掐斷了傳音符，重新變為溫文爾雅的模樣，朝庭雲閣相反的方向離去。
經過與陸騰的那一番談話，溫暮雲這幾日以來的沖動被理智替了回來。
想要得到消失已久的仙玉，先要從殷靈雨下手才是，畢竟殷靈雨才是劍尊的親骨肉，至于虞千金，不過是怕往後生出變故夜長夢多而已。
如此想着，溫暮雲心底的煩躁終于被野心壓了下去。
殊不知，他眼中早晚落入他圈套的殷靈雨也存着自己的心思。
“沙西鎮……”立在庭雲閣外的殷靈雨重複着方才聽到的地名，須臾閉上眼睛道：“黑龍，我有事找你。”
話落，花草遍生的庭院中忽然凝聚出他團黑色的霧氣來，待殷靈雨再睜開眼，眼前已站了個黑色衣袍的男子，烏黑的頭發上冒出兩個彎曲的犄角來，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是四海八荒為數不多的上古真龍，血脈精純，可翻江倒海。
然而如此強大的黑龍，此時也掩了一身戾氣，微斂了布滿龍紋的黑臉看着殷靈雨，好脾氣道：“什麽事？”
殷靈雨先是對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來，而後才道：“你能不能幫我去朱雲洲找個人？”
黑龍寄身在殷靈雨的識海中，自然也将溫暮雲與陸騰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他微垂下眸，似乎在考慮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浣劍宗所在的青山洲與朱雲洲相距千裏，來回時間自然不短，然而殷靈雨一點都不擔心黑龍會不同意。
因為根本沒有不答應的可能性。
黑龍是她的一個秘密，也是她最大的倚仗。
旁人都以為劍尊之女流落在外無依無靠，日子凄慘，卻不知道她是天生的氣運之女。也正因如此，血脈強大的黑龍才會被她救下，并承諾每年答應她三件事。
包括殺人。
雖說是三件事，可黑龍明顯是縱容着她的，只要她開口，便沒有不答應的時候。
殷靈雨笑意盈盈地仰頭看着黑龍，等他毫無懸念的答案。
果然，在她的注視下，黑龍點了點頭：“我會在十五天內回來。”
說罷，也不管殷靈雨是何反應，擡手一晃，便已不見蹤影。
*
今日是拳劍門正式授課的第一日。
習武場中，除了招收進來的八名弟子，還站了幾十個人，有模有樣紮着馬步。
虞千金說可以過來學，他們便真的來了。
起初還想順便嘲笑王二狗幾人幾句，沒想到那幾個混混自己扯破褲子摔下來跑了。
“虞宗主，你看我做得怎麽樣？”先前給虞千金打過兵器的鐵匠憋着一口氣問。
虞千金自己都沒察覺面上的笑意，按了按他的肩膀：“再低些，力不要壓在腳尖上。”
鐵匠卻是站了起來，邊擦汗邊喘氣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得緩緩……”
他動着已經酸痛到發硬的腿，又問：“虞宗主從前都是這麽練的？”
虞千金想了想，搖了搖頭。
鐵匠聞言，替虞千金松了口氣，正要說女孩子是該溫柔些對待的，卻又聽虞千金繼續道：“我學拳的時候，教習師傅會挂兩個沙袋在腿上，頭上再頂一盆水。”
鐵匠要出口的話霎時就卡在了喉間。
他張着嘴一時說不出話，良久才沒頭沒尾問了一句：“虞宗主，我冒昧問一句啊，你可有婚配？”
虞千金不明所以，搖了搖頭。
鐵匠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欣喜起來：“那可有心儀之人？”
不知怎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虞千金腦中竟浮現出浣劍宗寝殿內，坐在她床前的俊朗師兄。
“虞宗主？”
鐵匠的聲音将她喚了回來，虞千金甩開腦中不切實際的想法，道：“……還沒有。”
“那宗主看我家物生怎麽樣？”
說來也巧，鐵匠的兒子林物生正是所招收弟子中的一個。
到這時候虞千金若還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便是傻子了。
虞千金：“……”
她索性避而不答：“我去看看其他弟子。”
鐵匠在原地撓了撓頭。
他是真覺得虞千金這姑娘不錯啊。
其實不止林鐵匠存着這個心思，鎮上凡是适齡的男子，十有八`九都會偷偷打量虞千金。
虞千金倒不在意，只一心一意糾正弟子們的動作。
再練了一會兒基本功，便将八人聚在一起教他們引氣入體，這一教便教到了傍晚。
只是能順利引氣入體的，只有毛豆和青澤。
“今日便先學到這裏，大家先休息吧。”
虞千金說罷，自己去房中找些基礎的劍譜。
“哎喲，終于可以休息了，我的腿都快廢了！”毛豆一屁股坐了下來。
幾個弟子中唯一的女子名喚寧停霜，主動包攬了做飯的活計。
不得不說，她廚藝一般，然而衆人累了一天，又都是吃慣農家飯的，一看桌上有魚有肉，拿起筷便扒起飯來。
毛豆吃得最香，邊吃邊忍不住抱怨：“餓死我了！實在是……太累了！唔，咳咳……”
他嗆了一下，趕忙彎着腰拍胸口，張五也伸出枯瘦的手幫他順氣：“誰不累？可你想想，你在家裏能吃得上這麽好的飯菜？”
幾人聽了，也紛紛點頭。
在沙西鎮，便是過年過節，不用說吃肉，便是桌上有個蛋和肉沫，都算是奢侈了，哪有今日這樣的待遇。
毛豆喘順了氣，看着碗裏的菜，忽而皺起眉來：“若是我阿姐和阿娘也能吃上便好了。”
幾人一頓，半晌還是張五開口安慰：“你有這份心便好好學，以後出人頭地了，想吃什麽吃什麽，還怕你阿姐她們過不上好日子？”
“對啊對啊！”寧停霜也附和道，又轉移開話題：“不說這個了，咱們不如聊聊別的！比如……比如學了法術之後，你們都想做什麽？”
說這個毛豆可就來勁了，先大聲道：“等我學了禦劍，就帶着我阿姐上天上飛，還要用法術賺錢，給阿娘買大大的房子！”
林物生撓了撓頭，紅着臉道：“我想、想用法術打鐵，省力……”
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你好沒出息！”寧停霜笑他：“我的志向可就大了，等我學會了法術啊，我便去殺光那些作惡多端的魔修，替我爹我娘報仇！”
幾人也是這時候才知，寧停霜原是城裏藥鋪掌櫃家的獨女，正因爹娘誤救魔修反被殺人滅口，這才流落到沙西鎮來。
“青澤，你呢？”寧停霜小心翼翼地問身邊悶聲吃飯的男子。
要說幾人當中，性子最淡的便是青澤，雖說不至于像冰山一樣，可總覺得他骨子裏便是與他們不一樣。
飯堂一時間靜了下來，正當寧停霜以為他不會回答，欲尴尬地換個人問時，耳邊響起好聽的聲音：“給自己還債。”
債？幾人好奇，可青澤顯然已經不打算再說下去，只得忍下想問出口的話，幹巴巴繼續剛才的話題。
“轟隆——”
天邊聚起烏雲，眼看就要下雨，張五忙站了起來：“我去把阿黃牽回來。”
阿黃是他水牛的名字，既然他進了拳劍門，牛自然也成了拳劍門的牛，可不能淋壞了。
“五爺爺，呸！小師弟等等，我也去！”毛豆說完，也追了出去。
兩人剛把牛拴在棚子底下，豆大的雨點便噼裏啪啦砸了下來。
正要回去，忽聽大門處傳來一陣隐隐約約的叩門聲。
“誰啊？這麽晚還上山？”忽然想起鬧鬼的傳聞來，毛豆有些怕，謹慎地隔着門問。
許久沒人回答，毛豆推了推張五：“五爺爺，要不、要不你開門看看？”
張五活了這麽大把年紀，倒也不怕鬼神，将傘遞給毛豆便拉開了門。
看清門口的人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雨裏站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神情呆滞，臉色蒼白。
他渾身上下答答的，便連發絲都淌着水，混着臉上鹹澀的事物洇入染血的上好衣袍。
狼狽極了。
“這位公子……你找誰？”張五斟酌着開口。
少年擡起頭來，聲音已然嘶啞：“虞千金，我找虞千……”
話未說完，他身形忽然一晃，直直暈了過去。
張五一驚，忙上前扶住人，對毛豆道：“快去找宗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