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家挨批

回家挨批

周五,冷月回家。

現在,冷月有四個家。一個是省城裏父母的家。一個是F市,自己與黎花沒離婚前的家。一個是岳父岳母家。還有一個就是黎花自己獨居的家。

離婚後,黎花搬出去了,他現在獨自居住在與黎花曾經的家裏。離婚之後,黎花自己買的那套房子,他一次也沒能進去過,只能遠遠地看着。看着每天天黑時,燈光亮起,深夜,又熄滅。

他習慣躲在車裏,一邊看着,一邊無聲無息抽着煙,一根接着一根,确定她安全無虞後,他才離開。離婚幾個月,他雖然沒出現她面前,卻從未離開她的生活。

他遠遠看着她的背影,聽她局裏同事說她的事。有時候,他想得心尖兒都疼,就半夜起來到她樓下一直天亮。可那丫頭的心真狠,比他狠得多。她一點兒都沒表現出離婚後的抑郁和悲傷,每天仍舊神采奕奕,妝容精致。他氣,氣自己怎麽就狠不下心來不想她,不念她。

周五,他回到了省城父母的家。

離婚後,能不回則不回,他怕父母的“嚴刑拷問”,離婚是背着父母進行的,因此一直沒得到父母的原諒。

這次可不同,有了孩子做擋箭牌,冷月有了底氣。

“真懷孕了?這可是好事!”最高興的當屬冷母。她剛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正無聊呢,兒媳——确切說,是前兒媳有了身孕,她這個當婆婆的,可就有事做了。

“還不一定是我的種呢……”冷月低頭嘟囔一句。裝出很委屈的樣子,以博得父母的同情,好把因離婚造成的隔閡化解。

“你說什麽?”冷母作勢要打他。這個臭小子,啥話都敢說!

冷月一閃,更加委屈。“黎花自己說的!”

在父母面前,年紀再大,也是孩子。因為自己莽莽撞撞答應了梨花離婚,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自責。你說,一個大老爺們,同一個女人計較啥?可是,一時忍不住,他竟然答應了。如今,想挽回,哪有那麽容易?黎花見他,如避蛇蠍,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塊,扔進河裏喂王八。

他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自己的,以他們近三十年的關系和了解,她不是那種出格的人。可當聽她說不是時,他心裏仍舊不舒服。她應該是恨死了自己,所以才那樣說。

“她說你就信啊?她要是真有了外心,就不會在離婚後,整夜整夜睡不着覺!還掉頭發,一掉就是一枕巾,後來,實在睡不着覺,就大把大把地吃安眠藥,嗨,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安眠藥,對孩子有沒有影響啊……咳……”

“媽,您怎麽知道的?”顯然,冷月對這些細節并不知情,聽了冷母的話,他臉上立即挂上擔憂之色。

“你岳母說的。知道你們離婚後,你岳母狠狠教訓了黎花一頓,黎花就賭氣搬出去,自己買了房子。你岳母偷着哭,可又不知道該怎麽勸,就跟我說,我能怎麽辦?你們啥時候聽過我們的話?婚姻豈是兒戲?說離就離?你們眼裏有沒有我們當父母的?竟敢偷偷摸摸就把婚離了?哼!”

冷母越說越氣,最後,幹脆不說了。

“是她先提出來的,我就想吓唬吓唬她,誰知道,她真同意了?”冷月郁悶回答道。

離婚後,他成了街頭老鼠,人人喊打,仿佛黎花成了受害者。蒼天在上,日月可鑒,可不是他一人的責任,要是非得分得出個是非曲直,那他和黎花應該各打五十大板。

他郁悶。自己工作那麽累,許多事都是絕密,有了困難不能跟人說,都壓在心裏。他也是人,當心裏承受能力到了一定程度,就會以負面情緒發洩出來。

黎花是他最親近的人。在外人面前他可能還會忍一忍,可是在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面前,他不想忍。他肆無忌憚的發洩負面情緒終于讓她離開了。

離婚後,他開始學情緒管理,如今,有了進步,卻沒了當初在身邊的那個人。

“沒吓唬住吧?現在的女性,都獨立自主了,你還着望着她依靠男人?想拿人家,沒拿住,自己倒向丢了魂!”一直低頭看報紙的冷父,閑閑淡淡插了一句,“沒出息!”

“爸——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離都離了,還老提幹嘛?”被人戳中痛處,冷月不樂意了。

“不提?我好好的兒媳婦,說被你休就休了,你還不讓我提?我打死你個兔崽子——”說着,将手中報紙朝冷月砸過來。

“看明天花花嫁人怎麽辦?到時,讓你滿世界找後悔藥去!”

冷月那是什麽出身?他利落地出手,以柔克剛,中指和食指在半空中畫了個半弧,輕輕夾住報紙一角,眼噙笑意,又還給了父親。

眼裏雖然笑着,心裏卻哀怨不已。

誰休誰?是黎花休的他,好不好?怎麽回一趟家,父母不安慰他也罷了,還都把矛頭指向他,對他三堂會審,大加□□。好像他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他可真冤枉,比窦娥還冤。

“我有內線,她要是有個風吹草動的,我都知道。”怕父母擔心上火,冷月不急不緩說道。他真想不出,若是花花真要嫁人,他會有什麽反應。沒準兒,他會上前,一掌将那人劈了。

聽了兒子的話,冷父臉上的表情舒展了一點兒,冷聲說道:“你跟我來書房。”于是,站起身上樓。

冷月緊跟在其後,冷母送給兒子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接下來,她的任務是考慮該給未出世的孫子置辦些什麽東西。

書房裏,冷父更加嚴肅,他冷聲問道:“究竟為什麽離婚?”憋了幾個月了,冷父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是不是你在外邊拈花惹草?”

“沒有!”冷月斬釘截鐵回答道:“有一些,也是逢場作戲。那些女人,随便玩玩還行,誰會對她們用真情?況且,我也沒玩兒……”

“玩玩也不行!”冷父厲聲呵斥。

“爸,我連玩玩兒都沒玩兒……”冷月見父親不相信自己,嘟嘟囔囔道:“為了談成生意,女人是必不可少的,無色不歡嘛!但是,我發誓,我沒玩兒……”

冷月舉起雙手發誓,輕蔑哼了一聲:“那些女人……面兒上,男人們看似都喜歡她們,對她們左擁右抱的,其實,一轉身,就大口吐唾沫星子,罵她們下賤。爸,您說,就我這身份,我這盤兒,我能看上她們?”

邊說,邊不停在自己身上比量,“在您老人家的諄諄教導下,我怎麽可能看上她們?她們主動投懷送抱,我都嫌髒呢!誰也沒咱們的花花同志純潔無暇,根正苗紅,是不是?”

冷月半認真,半調侃說着,博得冷父一道白眼。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吶,談個小生意,就要女人撐場面。共和國成立都是靠真刀真槍,流血犧牲打出來的,也見着過用女人撐場面,真是,現在的年輕人吶……”冷父搖頭嘆息。

“那時的人多單純啊,哪像現在的人,複雜的很……”冷月拿起書桌筆挂上的上等狼毫毛筆,在手裏把玩着。心裏啧啧稱奇,如今,還有幾人像父親這樣傳統,練毛筆字的?現在的年輕人,不要說毛筆字了,成天玩電腦,幾乎都是電腦錄入,就是寫字,也快提筆忘字了。

“少辯解!”冷父繼續問道:“你沒外遇,那,是不是花花有外遇了?”

“沒有……沒有……”冷月趕緊搖頭。雖然心裏對黎花有些怨氣,但是,黎花沒做過的事,他絕對不會替她撇清。

她每天都同那些死屍打交道,哪有心情搞外遇?況且,到哪兒找比他還出色的男人去?事到如今,冷月同志依然自負。沒辦法,人家有自負的本錢吶。

對于花花生活作風問題,冷月表現出充分的信任。以前,他們缱绻纏綿,都是沒完沒了,說不上一夜七次郎吧,也差不多。越到後來,花花直喊累,他也就作罷。

就她那小體格,哪有過多精力搞外遇?他一個人伺候她已經綽綽有餘。

“既然你們都沒外遇,那就好辦了……”冷父想了一下,将話題轉到公事上,問道:“你的身份,她沒發覺吧?”

“沒有,只要我一出差,她就抱怨,其他的沒什麽……”說完,冷月撓撓頭,自我解嘲,心裏卻苦澀無比,“是我僞裝的好,再者說,我們都老夫老妻的了,兩看相厭,她哪有心思往別處想?何況,現在離婚了,她更不管我了,就連抱怨也聽不到了……”

冷父白了一眼兒子,心裏暗想,就你們也敢稱“老夫老妻”?那我和你媽豈不是古董級的老夫老妻了?

“這樣吧,等你手頭的這件事辦完了,我就把你調出來,總這樣下去也不行!你媽不知道,花花也不知道,時間長了……咳……我就剩你這麽一個兒子了呀……”

作為旁觀者,冷父看得一清二楚,出了這等事,他先是從自己兒子身上找原因,就聽他繼續說道:“你們離婚,主要責任還是在你,等黎花生完孩子,就都調回省城,把你岳父岳母也都接過來。

這幾年,對你們的工作,我們當老人的都一直放任自流,不聞不問,想給你們一個自由發展空間。現在看來,這樣下去不行了,為了孫子着想,我不能再由着你們性子了……”

說着說着,冷父又責怪起兒子來:“你說,當初要不是你支持,花花怎麽會當法醫?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的,成天與死人打交道,什麽工作不比幹法醫強?當初要不是你由着她,早就把她安排到其他部門了。”

“爸……”冷月見父親舊事重提,說道:“咱家也不缺錢,也不指着花花賺錢養家糊口,她愛幹什麽就讓她幹呗!難得她對這份工作如此執着。”

見父親意難平,冷月察言觀色,見縫插針,抓住機會,趕緊溜須拍馬,說道:“何況,政府機關裏有您和媽,也不差花花一個,是不是?再者說,讓花花進機關工作,她壓力有多大?

您和媽已經把樣板打下了,榜樣就在眼前,高不可攀。她再怎麽幹,也到不了您和媽的位置,她有壓力……不要說這輩子了,就是再有一輩子……再有十輩子,我們也無法取得您和媽那樣的成就……”

冷月何嘗不想讓花花找一份閑差幹?最好是待在家裏,安心做少奶奶,享受他給她的幸福就可以。可是,黎花仿佛早就預知家裏人反對她,于是,在還沒畢業的時候,就開始從冷月身上下手,做工作,軟磨硬泡,撒嬌耍賴,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就差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冷月也反對過,可是黎花很堅持。

那時,他還在北京讀研究生,也是臨畢業那年,黎花就跑到他學校,下最後通牒,若是他不支持她實現理想,那他們只好分手。那時,他們準備畢業就結婚的。

為了一份工作,黎花竟然連“分手”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可見,她下了多大決心。

冷月思前想後,聯想到自己,不也是為了實現理想,而與父親談判争執過嗎?于是,他答應了梨花的要求,與她一起并肩作戰,勸父母妥協。

黎花如願以償,他們也按時完婚。時間很快,一晃六年過去了,還沒到七年之癢,他們就背着父母把離婚手續辦了,難怪父母生氣。

冷月像是做報告似的,在那兒滔滔不絕,冷父哪裏聽不出兒子的恭維谄媚,奉承之音?

他寵溺地訓斥了一句:“別的沒長進,嘴巴上的功夫倒有進步!這功夫用在你爸身上沒用,應該用在花花身上,将媳婦哄回來……嗨……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一個媳婦了呀……”

聽出父親後半句話的感傷,冷月急忙安慰:“爸,就是花花和我媽知道了,她們也會支持我的,別看小事上她們斤斤計較,在大事上,都很明事理……”

“我知道……”冷父輕嘆一聲,正是因為家裏人都深明大義,後院安穩和諧,這些年,無論是他,還是兒子,在仕途上都一路順風,專心開拓事業。

沉默幾秒,冷父鄭重囑咐道:“公司的事,你盡量放權,心思多放在花花身上些,她現在是非常時期。”

“遵命!”冷月笑嘻嘻地打立正,給老爸敬了一個軍禮。

“對了,下周把花花帶回來,就說你媽我倆想她了!”

“爸……”這可有些難度,“不然,讓我媽打電話給她吧?”

冷父臉色馬上就變了,他拍了一下桌子,不悅地瞪了兒子一眼,問道:“就這麽點小事,你都搞不定,還想做大事?不掃一屋,何以掃天下?”

“遵命!下星期,一定将您閨女帶回來!”說完,冷月奪門而出。

老爸是高高在上慣了,動不動就上綱上線,每次與父親談話,不是受一番憶苦思甜的教育,就是受一番愛國主義教育,他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從書房裏跑出來,冷月開始郁悶起來。

大事,他樣樣辦得出色,就是這等小事,才讓他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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