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月,你活該
冷月,你活該
看着街邊的景物和站牌,與自己家的方向南轅北轍,黎花用力拍打着車窗,“冷月,停車,我要回家!”
“我們這就回家……”被黎花給戲弄了,冷月并沒真生氣,但是,還是假裝沉着臉。
“我要回自己的家……”
“是呀,回的就是你自己的家……”冷月目不斜視,專注前方路況,裝糊塗。
騙誰呢?這分明就是開往他們離婚前那個家的路。
“我不要回你家……”
“什麽你家,我家的?我人都是你的,家不也是你的嗎?”冷月放下身段,整得自己跟怨婦似的。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酸,就不要說黎花了。
果真,聽了他的話,黎花倒吸一口冷氣,緊跟着,打了個冷戰,劃拉一把胳膊,然後低頭,在腳底下來回地找。
冷月不明所以,還好心地問人家:“找什麽呢?”
“雞皮疙瘩!”
瞬間,冷月滿臉黑線,沒說話。
見他被嗆住,黎花将注意力又轉移到原來的話題上,嚷嚷道:“我要回家,回自己家……”
“我給你做好飯菜了,小米粥,酸菜炒粉,還放了幾個幹辣椒……”知道黎花好這口,冷月只好誘惑她。
其實,他連小米粥怎麽熬都不知道,只想先把她騙回去,然後,再解決做飯的事。船到橋頭自然直,面包會有的,老婆會有的,小米粥,酸菜炒粉也會有的。
誰知,黎花意志堅定,不為所動,擰着眉頭,堅持道:“我要回家……”說完,還不解氣,嘟囔了一句:“那個家,就留着你采野花用吧。”
冷月耳朵分外敏銳,他撲捉到黎花語氣裏的幾絲哀怨,趕緊順杆往上爬,道:“野花是不少,可沒等我去摘,就讓別人連根兒拔了,連片花瓣兒也沒留下……”
黎□□自想着自己的事:自己住過的房,自己睡過的床,就連自己用過的男人,不久的将來,都成了別的女人的,黎花心裏開始泛酸,于是,更加堅定要求道:“回我自己的家,不然,我就在這下車……”
冷月劍見她那麽別扭,別扭的眼裏都蒙上了水汽,也不堅持,調轉車頭,朝着另一個方向前進。
車裏的氣氛有些異常,冷月有捉摸不透。沉默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側臉問道:“花花,鑰匙呢?”
黎花一臉疑惑。
“上次,我讓你配的鑰匙……”冷月對黎花的迷糊有些不悅。
“我家鑰匙不給外人……”說這話時,黎花心裏的酸澀更加泛濫起來。他們終究還是成了彼此的“外人”,以後,他們的關系,不能說陌路,也差不多。
曾經,他們是兄妹了,後來,結了婚,成了夫妻。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他們的緣分,還是沒修行到共枕眠的程度。
她是黨員,是無神論者,可自從與冷月離婚後,她開始信命了。這一切,也許就是命吧,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那,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車子很快到了黎花居住的小區。
黎花的房子,在一片新開發的小區內,離單位不遠,每天步行,也就半個小時。小區設施完善,管理到位。居住在這裏的,幾乎都是中上層人士。
當初,黎花急于買房,走了多家中介機構,相中了這裏。正好有一對剛結婚的小夫妻要出國,房子急于出手,所以,黎花就将這座房子買下,除了貴一點兒,別的都很中意。
車子到了小區門口,黎花才想起來問冷月:“你有事嗎?”每天都是小孫接送,今天,換成了冷月,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事情有兩件,一件是我在家裏給你做了晚飯,另一件事沖你要鑰匙……”冷月開始瞎掰,打死他,他也不會說,他是聽黎花喊“立業”,喊得親熱,才親自出馬的。
“哦……”黎花沉吟一下,回道:“飯我可以自己做,謝謝你的好意,至于鑰匙,沒有!”以前,他一年半載都不下一次廚房,如今,為了她腹中的孩子,他竟然可以洗手作羹湯?
黎花苦笑,看來,冷月不算是合格的丈夫,倒能算是合格的父親。也許孕婦就是愛較真兒,反正黎花一想到這些,心裏就更加不舒服起來。
“在這裏停下吧,我自己進去……”逛了半天,她真有些累了,再加上剛才想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心情也暗沉了許多。
冷月好像沒聽見,按了一聲車喇叭,小區保安室裏的人看見了一眼車子,又看了一眼司機,真是輛好車,這車子在這座城市也不多見,但是,司機卻不是他們小區的業主。所以,保安猶豫一下。
冷月故意将身體往後靠了靠,将黎花暴露在保安視野範圍內。猶豫間,保安真往副駕駛座上瞟了一眼,見是黎花,便笑着點點頭,打個招呼,緊接着,就操縱按鈕,電子門緩緩打開。
到了小區裏的停車場,感覺車子停平穩了,黎□□自下車,說了聲“謝謝”,頭也不回,朝樓梯口走去。
冷月将車子鎖好,緊跟在黎花身後,喊着:“花花……花花……等等我……”
死丫頭,不知道他沒鑰匙嗎?她若是任性起來,将他關在門外,那他還哪有機會給她做飯?為了能留住黎花的腳步,冷月夜顧不得自己形象,跟在屁後喊了幾聲。
就在他擡腳追趕黎花時,多年鍛煉,早已浸入骨髓,融入血脈的敏銳,讓他覺察,身後好像有異常。于是,他倏地停住腳步,警覺轉身,目光冷銳地搜尋起來。
眼前一切,安定祥和。幾步之遙處,幾名老太太正坐在涼亭下閑聊,不遠處,幾個孩子正在草坪上踢着足球,沒有什麽異常狀況。
冷月的心,漸漸放松下來。沒什麽異常,卻有些小狀況。
冷月目光所及,見一團白絨絨的雪球朝着他滾過來,然後,叼住他的褲腳開始撕扯,力氣不大,像是在玩耍,小雪球還發出親熱的吱吱叫喚聲。
涼亭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顫巍巍跑過來,嘴裏不停地喊着:“花花……花花……放開……”
老太太聲音很大,幾乎是在喝斥那團小雪球。
冷月陽剛俊美的五官差一點兒糾結在一起,他低頭,看着撕扯他褲腳的小狗,又看了一眼不遠處也停下腳步的黎花。
當然,黎花絕不是在等冷月,她是聽見有人喊“花花”,誤以為是媽媽的呼喚,于是,停步,轉身回頭看過去。
當看清喊“花花”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太太,才明白過來,人家在喊一條狗。
再看了看冷月一副無可奈何、滿臉黑線的樣子,黎花開懷大笑,笑着的同時,還不忘将雙手攏在嘴巴邊,成喇叭狀,沖着冷月無聲做了一個口型:“你活該!”
之後,就窈窕轉身,絲毫不同情冷月的處境,自顧自地上樓。
黎花說冷月“活該”,是有原因的。這話須從長計議。
實際上,黎花這個名字,是冷月給起的。那時,冷月三歲,話剛好能說完整。但是,小時候的冷月話不多,一副深沉樣兒,很有酷哥的“範兒”。
黎花出生時,在醫院的嬰兒床哇哇大哭,聲音那個響亮,整個樓層都聽得真真切切。
冷月在父母的帶領下,來看黎花母女。
春天,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百花飄香,蜂飛蝶舞,一切都生機盎然。
黎母産房正對着醫院的一處空地,窗前,一棵梨樹開得正盛,一團團,一簇簇,白得能晃花人眼。随着春風的輕拂,還有淡淡的香氣飄進産房。
冷母随口問:“給寶寶起名字了嗎?”
花花媽說:“沒呢,等出院,讓孩子爺爺起……”
“那也該有個乳名啊……”冷母說道:“不能成天叫丫丫吧?”
就在這時,不太愛說話的冷月開口了,拉着黎花露在小被子外的小手兒,說道“花花……花花……”
怕大人不明白,他指着窗外一團團潔白的梨花,說道:“梨花。。。梨花。。。花花。。。”
冷月看着襁褓中閉着眼睛,嘟着小嘴兒,睡得香甜的小女娃兒,愛不釋手,拉着小手,還忍不住要摸上人家臉蛋兒。
幸虧黎母眼尖手快,将女兒從嬰兒床中抱起來。不然,就冷月那麽小的年紀,出手沒輕沒重的,還不把黎花摸哭了。
就在冷月喊着“花花”時,黎父正從醫生辦公室回來,他聽見冷月的話,覺得這個名字還真不錯,朗朗上口,通俗易懂。
于是,拍板道:“就叫這個名字了!”
說着,還在冷月的頭頂揉了揉,誇獎道:“小月真聰明……”
不茍言笑的小帥哥,沖着黎父難得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來,很快,目光就轉向黎母懷中,看着小薄被裏的黎花,舍不得移開眼。
站在一旁,久久沒說話的冷父發話了,他說道:“不行,冷月這麽小,會起什麽名字?還是讓孩子爺爺起吧!老人是最在乎這個的。”
黎母也略微皺眉,心想,這個名字也太俗氣了一點兒吧。
冷母看出黎母有幾分不願意的樣子,也說道:“不行,這個名字不算數,還是回家後,讓老人家給重新起一個吧……叫這麽一個名字,以後嫁人怎麽辦?”會嫁不出去,沒人要的!
嘴上雖這麽說,心裏也老大不樂意,看着黎母,心想,我兒子難得有興致,張開金口給你女兒起了一個名字。你不願意,也不至于表現這麽明顯吧?
冷母的話剛落地,誰也沒想到冷月接話道:“我要。。。我要花花。。。”眼睛不錯眼珠地盯着黎母的懷。
冷母的氣性當時就上來了,上一輩子的情帳,整得稀裏糊塗,不明不白,到現在她還耿耿于懷呢。
如今,兒子竟然說要這個女娃兒,他們冷家可是欠了黎家多少啊?想着,手上一使勁兒,在冷月腿上掐了一下。
冷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他一哭,黎花也醒來 ,睜開眼,四處張望,實際上,她什麽也看不見,只是憑聽覺四處捕捉聲音。
小孩子的哭泣聲是傳染的,冷月哭,黎花也撇撇粉紅色的小嘴兒,“哇”的一下,哭起來。倆個小家夥竟然來起男女聲二重奏,好嘛,産房裏一下子此起彼伏,啼哭聲不絕于耳。
冷月雖小,還是很懂事,見黎花哭了,他一下子閉住嘴巴,上前,伏在黎母床邊,伸出一只手,試圖拉住黎花的手。另一只手,輕輕咬在嘴裏,還發出抽抽噎噎的聲音。
黎母終于不忍心,将黎花放在床上,讓冷月牽着黎花的手。
冷月就哄起黎花來。說也奇怪,黎花竟然神奇地止住哭聲。
黎父一看,老高興了,笑着說道:“就叫黎花吧,要是将來我們黎花嫁不出去,冷月就負責了。。。”雖是一句玩笑話,日後,卻成了真。
當然,黎花可不是嫁不出去,是追求的人太多。
黎花為此曾經沾沾自喜過,站在冷月下巴颏下,仰着臉,像只驕傲的小孔雀,炫耀說道:“看看吧,雖然我的名字俗氣,可是,愛慕者能有一個加強連。。。”
冷月完全不在意,撇撇嘴,說道:“那是名字起的好。。。”拐彎抹角,言外之意,說自己給黎花起的名字好。
黎花冷哧。
就這個名字,黎家父母也暗自讨論了幾個晚上。
黎母說:“這個名字太俗了,現在孩子小,不懂,要是長大懂事了,怕影響孩子心情,讓孩子自卑。。。”
黎父一派坦然,一副不用擔心的樣子,說道:“名字俗氣,好養活……小時候,我還叫“狗剩”呢!這個名字沒叫多久,體弱多病的毛病就沒了!起個皮實的名字,勝過打針吃藥。我們閨女就叫黎花吧,以前,你流産過,好不容易得來的娃娃,我們可得小心着……”
黎母一想,也是這回事,名字只是一個符號而已,只要孩子健康平安,叫什麽也無所謂了。于是,“黎花”這個名字就一直這麽叫起來。
梨花做夢也不會料到,生活條件好了,腰包鼓勵,養寵物的也多起來,小貓小狗也開始叫起了人的名字。
若是早就知道,某一天,自己也會與小貓小狗同名,打死她,她也要改名的。
見黎花沖着他壞壞地一笑,就沒有蹤影,冷月眉心緊擰。好在,他應付這方面的經驗豐富,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了,半年前,老鄰居家的花貓也叫“花花”,鄰居老大爺還很熱心,貓咪咪下了崽崽,應是送給冷月一只,說是他們兩家有緣份。
什麽緣分?分明就是“猿糞”!
冷月看着腳下的小狗狗,他不喜歡帶毛的小動物,嫌它們髒兮兮的。于是,腳下輕輕一用力,一下将小狗撥開去。
追上來的老婆婆還一臉歉意,急忙解釋道:“小夥子,對不起,我家花花只對帥哥有好感,一般人還不搭理呢……對不起……對不起……”
冷月搖搖頭,說了聲“沒關系”,就緊追着黎花進了樓道。
心裏暗想,這老太太還挺敢潮流的,連“帥哥”這麽肉麻的話都說得出來。
想歸想,冷月腳步可沒停下來,他大步流星去追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