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交換的人生

交換的人生

“你可別發呆了,我說你都悶在家裏一年多了,好不容易出門,就該樂呵樂呵,別不悶聲不吭的,我一個人說話像什麽樣!”胡老板把酒盅斟滿了,推到陸憲跟前。

男人的視線望着窗外,黢黑的雙眸深不可見底,聽到好友的話,兩道小劍似的濃黑雙眉微微一蹙,沉聲道,“別叫我陸司令,已經不是了。”

“好好好,聽你的。”胡老板搪塞道。

陸憲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拿起桌上的酒盅,一飲而盡。

“哎,你這是喝酒是牛嚼牡丹啊,光灌進去得了。”

“習慣了。”陸憲語氣平平,在軍隊裏哪個不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都是過了今天可能沒明天的日子,因此一起打仗的弟兄,都豪爽得很。

偏偏老胡這個講究的,從軍校回來也就罷了,在隊裏混了兩個月,回家繼承了百樂門,心思還挺活絡,把從老父手裏拿到的妓院整饬整饬,成了上海最火的歌舞廳。

胡老板笑得不懷好意,一雙眼眯得又細又長,“我讓人來教教你怎麽喝酒,保管讓你樂不思蜀,再也不會想整天悶在陸公館。”

陸憲一雙劍眉凝了又凝,攔不住好友的胡鬧,胡老板高聲喊了外面候着的龜公進來,囑咐叫幾個姑娘過來,窺見陸憲面色不愉,終于妥協了,想了想問道,“姝白唱完歌了沒有,叫她上來給陸司令唱兩首。”

龜公只答道,還有一首,胡老板觑着好友視線落在下面的舞臺一眼,沒有再反對的意思,當即拍板,“她唱完了你喚她上來這頭。”

“她叫姝白?”陸憲冷不丁的開口,黢黑的瞳孔看着胡老板。

到底是見過血的人,渾身的煞氣,被這麽冷冰冰的眼睛看着,胡老板咋一下有些被驚到。

心底忽然明了,上海灘有些市井婦人治小兒啼哭都喊陸司令來了。

這麽一看還煞人的。

穩了穩心神,胡老板露出調笑的神情,“看上這姑娘了,我給打包送你府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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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白上來時,只聽到一個沉沉的聲音說道,“不必了。”

推開門,包廂裏只有兩人,一個是他們百樂門的胡老板,正沒形象的歪坐着。

另個陌生的男人,視線看着窗外,叫姝白瞧不清,只隐約脊背挺着繃直,即使坐着,那挺直的腰板,仍像一顆青松。

男人的頭發剪得極短,鬓角修的齊整,給人幹淨利落的味道。

聽到推門聲,男人回過頭來。

那是一張極其英俊的臉,輪廓鮮明,額頭光潔飽滿,兩道劍眉斜飛入鬓,瞳孔漆黑深邃,眼神剛毅堅定。

而薄薄的唇微微抿着,露出一副生人勿進的表情。

這樣相貌英俊的男人,姝白翕了翕鼻子,有股血腥氣,卻不是那種殺人狂魔身上的陰煞,反而充滿剛正義勇,叫一切魑魅魍魉不得近身。

姝白嬌嬌的笑着,腰肢像沒骨頭似的,扭到胡老板身側,紅潤的唇瓣啓合,“胡老板,叫人家上來幹什麽,沒看到樓下那些客人叫再來幾首嗎?”

她嬌嗔時眯着如絲媚眼,唇瓣吐出來的聲聲軟喃,叫陸憲終于擡眸看了姝白一眼。

姝白此刻穿着上臺唱歌的禮服,藏青色深色的旗袍,把妖嬈的身段包裹住,兩條白嫩的雙臂自肋下而出,垂在腰側,緊身的極其考驗身段的旗袍把胸前趁得鼓脹飽滿,她低頭,那帽闱的黑紗,把流光溢彩的眉眼遮住,只露出血色的紅唇。

神秘又誘人。

那是一個輕易就讓人血脈贲張的女郎。

深色的衣服非但沒有喧賓奪主的把人趁得膚色蠟黃發黑,反而讓那點裸露的白,變得極其的充斥眼球。

“坐這裏。”胡老板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姝白順勢坐下,軟白的手擡起來,抓住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忽然訝異道。

“怎麽是酒?怪嗆人的。”說着,輕輕咳了下,神情像是受不了那嗆辣的味道。

胡老板驚得嘴巴微張,沒反應過來,姝白就把陸憲那杯酒給喝了。

他轉頭又看了看自己的好朋友,那張冷峻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拿錯了?”姝白眉眼飄過去,落到陸憲身上,唇角彎了又彎,“那先生再要一個便是。”

陸憲的終于是看了姝白一眼,女人的眼睛長了鈎子似的,妖妖嬈嬈,媚得驚人。

酒盅上印着胭脂的顏色,女人紅唇的紋路清晰可見。

胡老板都不知道該是怎麽說姝白了,見着這個冷面神,都不會看神色做事的,他暗道希望姝白可千萬別惹怒了自己這位好友。

“無事,擦幹淨即可。”陸憲定定的盯着桌上的酒盅片刻,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子,拿起天青色的酒盅,若無其事的擦了擦,直到那塊胭脂色消失幹淨,複又把帕子收進衣兜裏。

他忽然擡眸,看着姝白的眼神深邃又幽深。

姝白迎上那道視線,冷冰冰,卻像剛才在舞臺上的那道注視,她唇瓣輕輕的動了動,像是要喊出什麽,卻又止住了,含笑與陸憲對視着,貌美的容顏勾人又奪魄。

清透的酒液落入酒盅裏,胡老板心裏震驚,面上卻不顯,繼續拿了酒壺給陸憲滿上,仍是那只酒盅,一分鐘之前它正被女人的氣息沾染過。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端起酒盅,一飲而盡,仿佛剛剛被用過酒盅的不是本人。

姝白垂着眉眼,發現離得進了,能看見男人左眼眉骨處一小道疤痕,從上至下的角度,把那彎劍眉劃拉成兩半,疤痕處半點毛發也無。

既是殘缺,也更讓男人看起來有種奇異的俊美。

小方桌上的下酒菜越少,樓下歌舞喧嚣未曾散去半分,夜卻漸漸深了。

這紙醉金迷的百樂門,沒有黑夜,晏晏笑語,絲竹管弦從下面飄上來,聲音漸細。

“夜深了。”男人聲音清冽又幹淨,“我該回去了。”

胡老板還想挽留,嚷嚷道,“我們最精彩的節目還沒開始呢,陸憲你是不給面子啊。”

這時姝白才知道眼前的男人名字叫陸憲,喊起來仿佛堅定又擲地有聲。

姝白睇了眼陸憲堅毅眉宇間的一絲倦色,聲音軟媚得像粘着的糖,拉出一條又一條粘連的絲線,“胡老板,陸先生也是累了,這節目下次來看也一樣。”

“還是姝白善解人意,看出陸憲累了,也行,今晚就到這裏。”想起老朋友那嚴苛的作息,胡老板終于不再堅持。

說着,喊了外頭候着的年輕男人進來,推着陸憲下樓。

那輪椅的轱辘聲,讓姝白看清楚離了桌子的陸憲,竟是個腿不能行動的殘疾人,他雙腿上披了薄薄的灰毛毯,隔絕了所有的窺視。

那一身逼人的氣場,讓人根本沒法想到竟是個不能自由行動的男人。

姝白如視無物,上前接過年輕男子的工作,推着陸憲的輪椅,軟膩的聲音從上頭傳來,“我送送陸先生。”

男人擡頭來,面上沒什麽表情,看起來頗為冷酷,那道微微殘缺的眉頭微微一皺,薄唇抿出些威嚴的弧度,半晌,終是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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