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人的世界
暴雨下了兩天，匆匆來，又匆匆的走。天氣卻并沒有一點想轉晴的打算，天空陰沉沉的，路邊種植的景觀樹倒是風騷了起來，騷枝抖葉的同野風一起目中無人的勾肩搭背。
“貓の屋”的生意還停留在昨日，或者說比昨日更慘。店內除了兩人一貓外，真正買書的顧客沒有一個。
“哈哈哈，秦珊，你是要笑死我，好繼承我的書店，順便把我的貓搶走嗎？”甄老板只要一看到秦珊那張臉，那雙腫的跟金魚眼似的眼睛就忍不住發笑。
“以後再也不要看這種催淚電影了。”秦珊身心疲憊的找了一張小板凳坐下，“早上去公司上班，部門的同事看到我，都熱心腸的問我是不是家裏出啥事了。唉，我們那個摳門的經理還特地給我放了小半天假，說是讓我放松放松精神……”
“那感情好啊，可以浪一下午。明天再上班。”
“想得美！哪有那麽好的事，我這個月的全勤泡湯了。”秦珊一想到她兢兢業業熬了這麽久，就因為她老板非讓她請假，幾百塊的全勤獎就這麽飛走，眼淚差點又崩了出來。那個死摳門，她就知道他哪有這麽好心！
“要不你辭了，到我這兒上班。別看我這公司挺小的，但也五髒俱全。”甄老板從櫃臺下面摸出一本《肖申克的救贖》。昨天的□□降了之後，終于可以好好讀進去點書。
“呵呵，”秦珊一聲冷笑，“确實很全。一人一貓，一櫃子賣不出去的書，能盈利全靠老天施舍。”
“咋這麽埋汰人。”甄老板擡頭，橫眉冷對，“什麽叫一櫃子賣不出去的書？我賣書那肯定只賣給那些真正想要看書、懂書、愛惜書的人。”
“切，就你情操高尚。要不是你爹媽早早給你盤下這間店鋪——”秦珊及時剎住嘴，差點超綱，“我想說，開店就不要那麽任性，好好的賣書嘛。弄一些緊随潮流的雞湯文，勵志文，符合大中小學生口味的故事書等等；改改脾氣，按标價賣書，平時有空多做做活動。你的理想不就是賺大錢吃遍世界美食嗎？”
“額，聽你這麽一說，好像也不錯。”甄羽蓁合起書，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這個月好像賺了兩千左右……買貓糧扣掉三百……電費兩百……哈哈，小妞，大爺請你去吃大餐。”
“喂，你有認真在聽我說話嗎？！”
“有啊。就是因為聽了你的一席話，我才恍然大悟，我差點就因為這萬惡的成人世界而丢掉曾經的美好理想：吃大餐！”
“所以……你壓根就沒有聽我前面說了什麽……”
“啰嗦。”
甄大款給黑貓碗裏留了點貓糧，再三叮囑它吃完一定要好好睡覺，千萬不能因為無聊就破壞店內財物；鎖上門，拉着秦珊吃大餐。
某旮旯犄角小蒼蠅館
“？？？這就是你的大餐？”秦珊蹙眉，她好不容易跟着甄羽蓁鑽進了四五個胡同，克服N多心裏挑戰。結果她跟她說，在離她10米遠的那破舊不堪、連個店名都沒有的小餐館，就是傳說中的大餐？！某人臉上的蘋果肌因為震驚和嫌棄晃動不止。
“你別光看它破破爛爛的樣子就馬上下結論。裏面掌廚的那個老阿嬷做的食物，米其林五星級別的廚師都不一定有那個水準。”甄吃貨停頓話語，咽了口唾沫，雙眼冒着星星，“紅燒大豬蹄，炖排骨，辣炒大白菜……”
“反正我不進去。”秦珊背着高仿的Gi包，轉身擡腳就要走人。
“別呀。”甄羽蓁輕扯住對方的胳膊，“這可是本市區老居民吃完都要豎着大拇指的百年老店。人家阿嬷喜歡低調經營，謝絕了好多采訪和發展的機會。安于一隅，忠于初心，服務了好幾代老顧客。你就進去嘗嘗呗，絕對會超出你的想象！”
秦珊緊了緊身上的粉色外套，看了看不遠處的店鋪，又想了想今天的一整套精致裝扮，猶豫再三，毅然決然的搖頭。
“要不你自己去吃吧。我剛巧想起，我下午還有個約會。我先走了，拜~”
“唉，好吧好吧。”甄羽蓁深知請求無望，目送秦珊漸行漸遠的身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老板，菜單上的東西，不重樣的全給我上一遍。”甄飯桶看都不看一眼牆上的菜單，找櫃臺裏算錢小阿姨要了一碟酸菜和花生，連走帶跳的回到位子。
“是小甄來了嗎？”一慈祥老奶奶的聲音從後廚傳了出來。
“是啊，媽。她還把菜單上的東西全點了一遍，這回有夠你們忙了。”算賬小阿姨向着後廚，笑嘻嘻的調侃甄羽蓁。
“幾個月不見這丫頭，食量倒是越來越大了。難不成真給我說中了，結婚懷孕了？”老阿婆喃喃回複了幾句。
“沒——，咳咳咳……咳咳咳……”甄羽蓁嚼着花生米正準備咽下，聽到這句，張嘴就想反駁，沒想到幾個花生小顆粒一下子跑進了氣管。
“閨女，快給她倒杯水去，肯定是嗆到了。”阿婆探出頭喊了一句。
“說你懷孕那麽激動幹啥。”小阿姨遞給甄羽蓁一杯水，幫她拍拍背，順順氣。
“我沒有懷孕。”氣管的異感消除，甄可憐聳着肩，淚眼汪汪，有氣無力的對前者的話給予否定。
“嗯嗯嗯，知道啦，知道啦。以後記得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要不然很容易嗆到。”
“老板，結賬。”
“好叻，馬上。”
第一個上桌的是紅燒豬蹄，接着炒混沌，辣白菜，紅燒排骨，醋溜魚……
“前幾天我們這兒剛來了個瘦高的美女大胃王，好像是在什麽平臺做主播，挺出名的樣子；也是點了這麽一桌，那家夥都不叫吃菜了，那叫喝菜！就一口飯扒拉進去，最多嚼三秒，咣當的給吞下來；吧唧吧唧的，一張嘴就沒停過，中間我偷瞄了幾眼，那小臉青白青白的。我看着擔心的要死，吃不完就吃不完嘛，點那麽多幹啥？怎麽一起來的不給勸勸，到時候我們店要負起什麽刑事責任就麻煩了——”
“林游，你又偷懶！趕緊的給我去收拾桌子。”
“麗芬，你老催孩子幹啥？反正現在也沒幾個客人。”
“媽，您不能老慣着他呀。林游自己說寒假過來幫忙，那就要對他承諾做出的事情擔起應有的責任。”
“喲，麗芬，我看你是皮癢了吧。才嫁出去幾年，連媽的話都不聽了。”
“媽……，我嫁出去17年了……”
“……”
“姐，我們繼續唠嗑剛說的那個大胃王的事情。”叫林游的初三少年麻溜的收拾完隔壁幾張桌子上的殘羹冷碟，迅速入座甄羽蓁左邊的位置。
“我上網搜了下這些所謂的大胃王，你猜我發現了什麽？”少年臉上八卦的神情愈演愈烈。
“啥？”甄羽蓁徒手抓起豬蹄，張嘴就是一大口。适中的Q彈度，由內往外逃竄的秘制鹵香，簡直妙不可言！
“她們竟然為了不變胖，鏡頭前吃完，鏡頭後馬上跑去催吐。”
“嗯嗯嗯，那挺浪費食物的。”
“這不是重點，我還搜到了一個催吐吧。可怕，裏面的那些女孩子為了減肥，無所不用其極，最粗暴的就是狂吃狂吐，完全不把身體健康當一回事。裏面還有爆料到我上面說的那位……”
“哦哦哦，那是挺幻滅的。”甄女士的心思完全沒放在與林游的談話上，伸手夾了塊混沌。
“你不覺得她們這樣很不道德嗎？欺騙自己的粉絲說自己是大胃王，還狂吃不胖；最最最讓我鄙視的是，她們根本就不懂尊重食物！”少年義憤填膺，雙眼盯緊面前還在美餐的甄羽蓁，想在她這裏獲得一份認同感。
“這就是成人的世界。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
“那我寧願永遠不長大！”
“小夥子，這是不可能的。時間只會一直前進，不會停滞不前，也不會往後倒退。這個世界有太多活法，如果你只看到表面的虛僞變态，是不是對被掩飾的那份不容易同樣不尊重？”
“那她們完全可以選擇另一種活法！有手有腳還怕什麽工作找不到？”
“需求決定市場。”甄羽蓁用濕紙巾擦了擦粘膩的手指，揉了揉右臉頰，颞下颌關節紊亂這老毛病差點又犯了。
“然後呢？和找別的工作有關系？”
“這就需要引用‘機會成本’這四個字。”她也不管那問題寶寶聽不聽的懂，“假設有兩份工作擺在你面前：一份是在餐館辛苦工作一個小時賺50塊，另一份是做大胃王吃播輕輕松松一小時掙500塊；兩者只能取一，你會怎麽選？”
“瞎子都知道怎麽選。”少年脫口而出。
“所以咯，大多數人都會被心中的那根利益杠杆驅趕向前。身處局中，以為不過是失了小利；出了圍城，才知道原來丢棄的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大利。”
林游似懂非懂的領會甄羽蓁的言傳身教。鎖眉，揪頭發，顯然做為一個15歲還身處祖國九年義務教育的未成年人，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太過高深了。
“林游，別打擾你小甄姐姐吃飯！人家等下還要去開門做生意。”管賬的小阿姨拽着林游的衣領子往廚房拖，“把白菜洗洗，記得洗幹淨點。”
“媽，我還是你親兒子嗎？為什麽你一刻都不讓我閑着，明明一開始你不是這樣的。”
“看久了你老在我眼前晃悠，都要煩死了。不幹活就滾回家去。”
“行行行，我去我去。更年期中老年婦女。”
“你再說一遍試試？！”
“外婆，救我！！我媽又要抽我啦！！”
甄羽蓁單手撐着下巴，眼前這溫馨的場景讓她羨慕的要死，她腦中就不存在這樣的記憶。小時候不管她是做好事還是壞事，考試得滿分還是鴨蛋，她父母都不曾誇獎亦或者教訓她；他們兩個總是特別忙，忙着各自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和約會。
什麽時候雙方忍不住攤牌了？應該是初二時的事吧。兩個不相愛的人，早早地背叛彼此，各自在別的地方組建自己的小家庭；年幼的甄羽蓁想不通，既然不愛，又何必在一起，還把她生了下來，卻從未多給予她深切渴求的哪怕是半分關懷。
“唉，做人就是不能太貪心，既然已經算是有房有車有貓有店鋪依傍的人了，精神幸福這玩意兒，随緣吧。”結完帳，打包沒吃完的炒馄饨，打道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