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應該開口吧,我知

應該開口吧,我知

張一年把椅子收拾進了堂屋,家養的老花貓跟着他的步子,從沙發踱步到小廚房。

其實,一直到現在,張一年都弄不清楚他對李生的感情。

他們不是恩愛情侶,也不是知心好友,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過路人。

好聞的煙草味四散在房間內,與冰雪的氣息一起,充斥着四方牆壁中的小世界。

張一年以前是不怕冷的。

李生說他是火爐。

可他們沒有擁抱過,也沒有牽手過。

有時候張一年都會産生一種錯覺,他似乎從來沒有見過李生,仿佛那只是一個他臆想的人物,偶爾闖進他的思緒,又毫不留情地離開。

張一年點了爐子,從書架上抽出《窄門》,倚着高高的櫃子看起來。

窗子開着,不時有雪花飄進來,倏然化成水。

歲月過起來很快。

張一年擁着條棉被,坐在床上看書,窗外鞭炮噼裏啪啦得響個不停。

老花貓伏在他的被子中,沒有應激,反而睡得很安靜。

這只貓,是張一年從李生自殺的那條河的橋上撿到的。

殘缺的眼睛,混着髒雪的皮毛,脆弱的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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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年從中看見了大海茫茫,看見了李生。

其實李生的屍體,很早就被發現了,只是他該以什麽名義參加葬禮呢?

沒有理由。

張一年于是沒再見過李生。

想着,張一年抱起了那只可憐的花貓,走下了橋。

花貓安寧地躲在張一年的大衣下,濕答答的毛發,濕漉漉的眼,像是從水中牢籠逃出的李生。

張一年抱住了投河的李生。

花貓的後期醫治,花了不少錢。

張一年物欲低,存款多,照顧一只貓倒沒什麽。

只是幾年前房屋老舊,塌了塊梁,半邊屋子爛了,為了護住一副淘來的畫,張一年的腰被砸折了,往後就再也直不起來了。

那幅畫是李生畫的,畫的是一雙眼,眼中有個人,模糊的,看不清。

聽着外面熱鬧的叫喊聲,張一年很快就睡着了。

夢裏,他躺在李生的床上,身邊是散落的桂花。

“醒了?”

柔和的太陽光透過破爛的窗簾,灑在臉上。

張一年看向床邊的李生,張了張口,什麽都說不出。

李生練速寫的手一滞,有些錯愕,眼神飄忽∶“在說什麽啊……”

張一年夢見自己又說了什麽,但他還是聽不清,也猜不出自己說了什麽。

幾秒過後,李生摔下畫架走了。

滿床的桂花突然變成了一棵參天巨樹,張一年坐在樹幹上賞月。

荒誕的夢。

張一年想。

李生死了之後,他經常做這些夢。

可能,潛意識中他以為,如果重來,他能改寫結局吧。

桂花,床,畫架。

那是他們迷路的第二天,張一年意外發燒,兜兜轉轉也找不到落腳的地兒,好不容易見着房子了,結果還是棟荒廢了的房子,雜草亂生,只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樹長在院子裏。

那晚他們睡在那裏。

天亮時,張一年的燒退了大半,李生坐在他旁邊練速寫。

張一年想起來了,那次他說∶“你和鄭雁談上了?”

“說什麽呢,怎麽可能。”李生回答。

“哦,我以為你喜歡她。”

李生沒再出聲。

一整個早上都很寂靜。

中午,張一年爬上高高的桂花樹,聽輕微的風擦過耳朵。

他在樹上,看見地上李生擺弄着一顆石頭,鉛筆在紙上來回奔跑。

看着看着,張一年驀然笑出了聲,想着出去散散心,沒想到進了林子就迷路,全球怕是找不出第二樁了。

後來他們走了出來,回了學校。

和舍友的偶然一次閑談中,張一年得知,鄭雁已經小半個月沒和李生說過話了。

夢中,張一年低頭,沒看見練速寫的李生。

他已經忘了很多事了。

或許,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預謀,只是他沒有在意過。

果然還是個虛無缥缈的夢啊。

張一年閉了閉眼,從睡夢中醒來。

夜涼如水,一輪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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