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鶴壁東
鶴壁東
過了年,春天也就快來了。
五月天裏,張一年打算開車出去閑逛幾圈。
老花貓不暈車,倒也稀奇,于是把它也帶上了。
收拾好了簡便的行李就開始出發。
面包車在春天裏的清晨緩緩駛出巷子口,穿過紅綠燈口,登上高架。
“你要去哪兒?”錢童很驚訝。
張一年百無聊賴地等着紅燈∶“去鶴壁。”
“這麽遠。”
“唔。”
錢童老家就在鶴壁,他想了想,抱臂看着眼前的紅燈,若有所思∶“那看來你存款不少嘛,油費多貴啊,不如給我,我過年帶你回我老家。”
“滾。”
把車停在氣象局門口,張一年車都不下,等着錢童下車。
錢童開了門,頓了頓,回頭說∶“你辭職得也太突然了。”
“唔,是嗎?”
“嗯。就送到這兒吧。在鶴壁玩得好哈。”錢童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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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年最後看了一眼相處了二十年的老同事,點了點頭∶“會的。”
鶴壁其實沒有什麽特殊的。
張一年和李生相處的時間,其實也就一年多。
李生喜歡到些人少的地方寫生,畫石頭,畫樹,和死掉的老鼠。
以前李生和張一年說,有時間他們要沿着河南走一圈,走完再把河南逛完。
他們粗略地計算過,那趟旅程大概要五六年。
只不過那些也都是虛無缥缈的幻想罷了。
他們實際上哪也沒有去過,哦有一次,去了一片林子,然後迷路了。
他們的關系,和幻想一樣,大抵就是一戳即破的泡沫吧。
他的大學同學和同事來自五湖四海,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鶴壁,也是離譜。
聞着加油站的味道,張一年付完了油費。
看來李生确實是個腦洞清奇的人,也難怪他的畫總是有靈氣。
“你這畫的什麽?”張一年端着茶缸子走到畫架前。
李生從一堆花花綠綠中直起身子,回眼看了下張一年,随機嫌棄道∶“你怎麽還抱個大茶缸子啊。”
張一年笑着反問∶“不許?”
“咱這兒可不歡迎老古董哈。”
越過散落一地的雜物,張一年走近了∶“你們藝術不是全年齡向的嗎?”
“是哈,那不好意思,我歧視老古董。”李生沒好氣地說,從旁邊拿過一份報紙,遞給張一年,“咱這兒也沒個凳子,你就拿這湊活湊活吧。”
“哦。”
席報紙而坐,張一年端詳着這幅畫。
幾只張牙舞爪的雞,圍了跟沒圍一樣的欄杆,一個破口大罵的女人,嗷嗷大哭的小孩,還有一幫穿黑衣服的人,打頭的踹着地上的男人。
“這是什麽?”張一年問。
李生面容平靜,沉默了三秒後回答∶“以前……鄰居家發生的事兒。”
覺察到氛圍可能不太對,張一年把話題轉向了另外一副畫∶“這又是什麽?風筝?你還有個當萬戶的夢啊。”
畫裏兩個老人在比賽放風筝,風筝飛得又高又穩,藍天澄澈如鏡,四月芳菲。
李生輕笑出聲∶“誰給你說風筝就是萬戶的。對,這是風筝,我親手設計的。”
張一年滿意點頭∶“那倆老頭子不會是我們吧。”
“你有意見?”
“哪敢。你就不能畫得年輕點兒嗎?”
李生得意地邁着步子向外走∶“才不呢,我愛怎麽畫就怎麽畫。”
天黑了,面包車駛進了服務站。
與各種幻想一樣,他們也沒有一起放過風筝。
聽說山東濰坊有風筝節,但,他們沒有去過風筝節,李生也沒有活到小老頭的年紀,他死的時候,還是壯年。
從副駕駛上拿過一包面包,張一年就着水吃起來,老花貓在一堆面包和兩顆生菜球上打瞌睡。
他們在那一年多的時間裏,說的以後要去的各種地方,要做的各種事,羅列起來,夠種成一個森林,只可惜,森林裏空空蕩蕩,沒有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