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對面應不識

對面應不識

第二十九章  對面應不識

皇城之中,天子腳下,寶馬香車,商客雲集,繁華無比。

“客官,上好的酒啊!燒刀子、竹葉青、秋露白!……我們小店應有盡有,快裏面請!裏面請!”市井酒肆生意興隆,多得是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桌上。

黑褐色的酒瓦壇擺上,大紅的封口布揭開,倒滿一海碗的酒,吹鼻子瞪眼的劃着拳,輸的對着碗灌下去,只留粗砂的碗底,粗狂豪氣喝得爽口!

盛世之下,生意興隆的豈止是這酒肆,各色小販吆喝聲響亮,各色招牌挨個顯眼。

整座皇城彰顯着雍容華貴,濃豔色彩,濃豔到尋常百姓的穿着打扮。

如時下女子多佩戴明晃晃的朱釵,或是貼着絨花,着黃色的大扇袖,綠色的襦裙,花色滿的繡鞋,胭脂妝的小臉紅撲撲的妩媚,櫻桃唇必是要嬌豔欲滴。

又如男子一襲鳶尾蘭色的窄袍子,襯得白淨清爽,利落大方,領口袖口衣擺鑲邊滾紋,貴氣逼人。

“宮廷禦膳酥”招牌鋪子前,一女子着裝透着仙氣兒似的,很是稀奇。

“長儀,你在這等着花生酥出爐。”“長儀,這個碎票,就是錢,你就拿這個買花生酥。”

“長儀,這天氣看着快要下雨,我先去買你最愛吃的馬蹄糕,一會兒好早些趕回去。”

“長儀,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千萬不要亂跑。”

少女一口一聲“長儀”,和“賣酥喽!賣酥!不酥不要錢!”的吆喝聲融為一體。

女子囑咐完離開,還是不放心,回頭看了幾眼,才逐漸消失在前面的街角。

被喚作長儀的少年,十六七歲模樣,淺薄的斜劉海,雙鬓挑發兩縷,分別編成細辮,紅繩系着,收于腦後,将及腰的長發整齊的攬于肩上。

這發式在皇城之中,男子是見不到的,倒是豆蔻年華未嫁人的妹子還會有相似的發型。

少年穿的衣服也很奇怪,黑底子上,如圖騰的紅色複雜紋飾,是紅色祥雲?

還是紅色火紋?多到掩蓋了衣服黑色基調,倒成了黑衣。

利落的小窄袖,在史書上是幾百年前的穿着了?見這少年也是一副從未來過市集的模樣,他攤開手,看着少女給他的碎票,揣摩了一番。

這天氣,的确如少女所言,黑雲堆積,快要下雨了。

行人開始步履匆匆,露天擺攤的小販開始收攤,把那紅的綠的荷包香囊收起,閃亮疊着光的手镯耳環收起,鳥兒、魚兒、方塊狀的風筝收起,鴛鴦戲水、錦鯉呈祥的錦帕收起……

只有賣傘的小哥簌簌地将一把把雨傘撐開,似五顏六色的花朵盛放。

天欲雨,風先吹過街。

疾風而來,長儀這手中的碎票,一股卷兒的就随風飛跑了。

他對錢沒有足夠的認識,愣了一下,才想着沒錢,自己的花生酥也就沒了,晃過神來,快走着去追那票子。

與逆行的人磕磕碰碰間,好不容易眼看着就要追到手,前方一壯漢太過匆忙魯莽,狠撞了一下趕路的另一人,“嘩”的一下,被撞之人懷中成疊的水宣紙,鋪天的飛起,票子混在其中,左右是分不清了。

長儀駐足,看着水宣紙的主人也是駐足下來,未伸手去抓,也未低頭去撿,站得筆直、灑脫地任它們飛散,微微泛着黃的水宣紙從他的發上、肩上、背上、腰上飄落,像一只只淺黃的蝶,間或萦繞在他淺藍的衣袍間。

長儀看着這背影出了神。

他的眼中只與這背影相關,積着潮氣的青石板路,無數紙張揚揚灑灑落在上面,沾上潮濕的水汽,在那人白色的鞋邊,淡黃殷濕成褐黃。

擦肩而過的各色行人,消逝着黃的綠的紫的明亮色彩,發生在身旁,卻不在眼中的很遙遠。

最終要找尋的碎票,晃晃悠悠落在那淡藍的肩背,靜止其上,長儀想拿回那票子,或者說下意識地靠近那背,他上前幾步,右手伸向那票子所在的右肩,不想那人警覺很高,轉過身來。

人群中沒有早一刻也沒有晚一刻,注定相見的人,無法阻斷,兩人如此近的距離,柳南燭與長儀四目相對,一眼傾心,一眼千年。

長儀在對方深沉的眼眸中看見了冒失的自己,悻悻的放下自己的手,睜大了自己的杏目,将內雙的眼皮疊成真的雙,從下方直愣愣地望進那雙眼。

柳南燭被這麽緊盯着,雨還未下,就已經被雨淋了般,澆了個徹底,渾身黏黏纏纏的感覺。

一滴雨落在長儀的額間,下雨了。

有些莫名,說不出感覺,柳南燭在長儀的視線中,轉過身,也顧不上那些遺落的水宣紙了,避着雨繼續趕路。

長儀環顧了下四周,陌生的街道,不見了的賣酥店鋪,不見了的風泠,他并未多想,三步遠的距離,緊跟在柳南燭身後,尾随他穿過青石板路,穿過一條梧桐小巷,又穿到了另一條陌生的街。

大約一個半時辰,雨越下越大,時辰也已不早,天色比晴天暗淡的早,沿街的好多人家開始明燈,一片暗黑的秋雨中,燈火通明驅走了不少雨夜寒涼,這雨下得瓢潑,砸在臉上有些痛。

四周的人開始尋地方躲雨,柳南燭也随着熙熙攘攘的躲雨人群一起進了一個門廊,長儀也緊跟着。

為何緊跟不舍?被長儀一路三步遠的尾随,柳南燭竟熟悉自在的沒有任何的逼迫感,可曾是遺忘的舊相識?

他轉過身來,問着長儀:“我們,可曾見過?”

長儀欲要言說,恰逢另一波躲雨的人擠了進來,長儀猝不及防被擠撞到,貼在柳南燭胸前,“長儀,長儀。”

題不達意,他說話的氣息溫在柳南燭的頸子上。

他不認識長儀這號人物,但也不吝于結交新朋友,向後移了一步,與長儀隔開距離,微微言笑:“不才,柳南燭。”

“柳南燭?!”

“可就是那位詩畫聖手柳南燭?”“

“看公子豐神俊朗,氣質不凡,一定是了!”

“先生手中可還有存畫,多少錢我都願意出。”

“先生,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自要邀你暢飲幾杯。”

躲雨的人群炸開了鍋,将柳南燭圍得水洩不通,大氣難喘。

長儀被擠着逼退了一步,又背貼在柳南燭身上,柳南燭無奈,拉起長儀的手腕,從後面硬沖出一條道,逃進了雨幕,留下“先生……柳先生!柳公子!……”的尾随聲。

柳南燭拉着長儀一路跑,長儀一直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也沒在意柳南燭帶着他,已經停在了一座高門府邸前。

眼看就要被後面的一夥人追上,柳南燭登上七八階的高門大院門階,不再遲疑地敲了門,開門的小厮看清來人,恭恭敬敬的請他與長儀進去,趕緊的向主宅傳話,一名婢女引着柳南燭和長儀前往主宅。

柳南燭放開了長儀的手腕,見長儀還在盯着自己的手,他假裝不經意的将手收于廣袖中,不讓他瞧,“這是丞相府邸,我師弟青山的家,我們暫時在這避避雨。”說着,也不問長儀,由着他跟在自己身後,一路遇到的婢女小厮,各個禮貌“柳公子好,柳公子萬福。”

雨水刷在門廊的瓦片上,一些長青的吊蘭藤垂在瓦檐,在風雨中,飄飄晃晃。

兩人沿着門廊走到主宅大廳,相府公子青山已經在候着了,出了門的來相迎,“大師兄!快請進!”

青山嗓門很大,有些谄媚但還不至于教人讨厭,長儀站在柳南燭身後,衣服濕透了,妹子式的頭發貼在臉頰上,低着頭,也看不清模樣。

“大師兄,你身後的這位妹妹是?”他家蘇荷妹妹怎麽辦。

“休要胡說八道,這位小兄弟叫長儀。”長儀聽見柳南燭叫自己的名字,擡起頭來看着他,以為他在叫自己。青山這才看清楚長儀的模樣,打趣道,“這比一般妹妹的皮相還要出挑多了。”

“什麽出挑不出挑的,還不趕緊吩咐下人請柳公子他們去沐浴換身衣裳,你是想柳公子他們染了風寒嗎?”聞聲,只見相府夫人徐娘半老,染着蔻丹的指甲紅豔豔的,攬了攬身後的錦紗入了廳。

“娘教訓的是,我真是糊塗,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麻利點。”說着召喚來小厮。

柳南燭對丞相夫人行了一個後輩之禮,說了幾句分寸拿捏得當的客套話,和長儀一起随着兩個小厮到後院客房沐浴。

兩人前腳剛走,後腳相府千金蘇荷就被丞相夫人喚了來,一身明黃的衣裳,橙色滾着波浪紋的大花邊兒,俏皮可愛。

“娘,哥哥。”聲音清脆如鈴的,喚了二人。

“天公作美,這雨下得好,柳帥的兒子柳南燭竟是來了,蘇荷,你給我好好表現。”丞相夫人恨鐵不成鋼的提點着蘇荷

“娘,我又不喜歡柳家大哥哥,還有,什麽叫好好表現啊?”蘇荷癟了下蜜桃紅的小嘴巴。

“你不喜歡才貌雙全的柳家大哥哥,喜歡那個不務正業,文不成武不就的柳家二哥哥是吧?你個小丫頭片子,不分好壞。”丞相夫人挖苦自家女兒起來,是從不口軟。

蘇荷聽了,眼兒媚,飛了一眼她娘,缺乏殺傷力。

“哎喲,還說不知道什麽叫好好表現,你這張如絲媚眼,狐仙似的臉,是白長的嗎?”蘇荷也不瞧她娘了,外面下着大雨,她的眼睛要下小雨,委屈地跑開了。

“娘,妹妹還小,急些什麽?”青山看不下去,幫腔了一句。沒想她娘劈頭蓋臉就轉了刀刃,劈向他,“你也是個不領情的,你妹妹把柳家大少收了去,那追着柳南燭不放手的青蕪姑娘還不就是你的了?一個兩個有沒有帶腦袋。”

青山苦着一張臉,也毀不了幾分帥氣,“娘,我自然知道這道理,關鍵是妹妹是收不了,鎮不住大師兄的。”在他看來,這大師兄和妹妹兩個人根本不搭邊。

“說你沒帶腦子,你還不承認,你妹妹這姿色,來個秉燭夜談,熱絡下感情,我不信還勾不到一個柳南燭了。”說着,勾了勾蔻丹紅指甲的手指,将青山喚到臉前,貼上他的耳朵小聲了幾句。

“娘,你還是妹妹的親娘嗎?要這麽做?”青山詫異他娘說的話,驚了一跳。

“臭小子,到時候我遣散後院的人,還有誰能知道,以柳公子的為人,他一定負責到底。你做還是不做!”丞相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黑影,青山沒瞧見,他親娘都這麽說了,他還有什麽拒絕的餘地。

何況,以他大師兄的樣貌人品,多少佳人傾心,妹妹嫁給他,也是放心。

還有,自然是青蕪的原因,他太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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