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黃銅三腳樽

黃銅三腳樽

第三十六章  黃銅三腳樽

他的眉眼如畫,他的鼻梁直俏,他的青絲如絹,他的嘴角勾起是為喜樂,他的眉峰微蹙有着哀傷,他的冷靜是碧潭的藍,他的溫柔是春風的暖,他的手,他的筆,他的畫……他的一切,成為她眼中的他。

他不吝啬溫情,不矯情做作,為人處世恰到好處。

青南爹爹器重他,師兄弟們欽佩他,而青蕪是愛慕青羽的,她愛慕着他,從小到大一直愛慕着。

她知曉他一直沒有喜歡的人,環肥燕瘦他從來不以為意,嬌媚端莊他向來不動聲色,她以為他溫情有餘,情愛不足,內斂沉穩,如火熾熱的情愛、露骨直白的愛語此生不會有。

即便如此她不在意,她願伴他身側,不求柔情蜜意,但求知己知心。

她以為這世間無人會入他的眼,入他的心。

但她錯了,此時此刻,她看見,青羽面對眼前的少年,情意缱绻,豐神俊朗的臉龐更添神韻,他對少年說着世間最直白露骨的情話:“長儀,我們成婚吧。”

少年榆木似的愣愣盯着他,但很快,她便知道自己輸了,在這一場單向的暗戀中,輸的一塌糊塗,絲毫沒有反手的餘地。

少年回過神來,杏目含笑着湊上身子,在他的眉峰印下一吻,而他似在等待這一吻,等待了太久,久到恍若隔世,久到不像真的。

青蕪放下畫着青蕪花的紫色裙擺,并沒有感到預想中的撕心裂肺,也許她也不希望只有一個相敬如賓淡淡無言的結局,她對青羽的期待,可能僅僅是他給自己一個回應,給自己一個體貼的擁抱,一個他欠自己的溫暖相擁。

她不再去看那二人,默默轉過身,在其他女子的竊竊私語聲中悄然離開,聽着成人禮将要開始所奏出的朗朗琴聲,看了下晴空,眼睛沒那麽酸痛。

男子成人禮,宗廟占蔔得吉日、加三冠、行醮禮、拜見尊長,取字。

将軍府的主院設禮席,柳松岩身為家主,迎正賓、迎賓客。

青南身為青羽的師父德高望重,又與柳松岩交好,作為此次行禮的正賓入正賓席,其他客人坐于觀禮位,席位的上座,丞相和禦史各懷心思。

衆賓入座,柳松岩入主人位,玉彤作為贊者,以盥淨手,于西階就位。

一切備齊,青羽走入中央,向衆賓行揖禮,面向西跪坐于嫡長子繼承者方位的加冠席,玉彤為其梳頭,之後将梳子置于席子南邊。

成人禮之所以重要,因為禮畢之後意為可以娶妻成家、為國效力、名正言順成為将軍府下一任将軍的接位者,承祖德,繼家業。

青南淨手,為青羽束發,藍色的發帶,挽着高馬尾,如娟青絲成束高垂,繼而他拿起玉彤檀木托盤上的玉冠,正要加冠。

“且慢!”觀禮席的禦史打斷青南的加冠,“柳帥,令郎一介書生,将來何德何能,統領千軍萬馬,保家衛國。今日加冠席位設在繼承人方位,未免草率。”

丞相老謀深算,及時落井下石搭着話,“外敵虎視眈眈,柳帥不以天下蒼生為重,只為小家私利,竟拿這千軍萬馬當做兒戲。”

柳松岩在朝堂之上與這兩位常年斡旋,并未急于接話,反是青南将玉冠放回托盤上,“青羽飽讀兵書,精通五行八卦,擺兵布陣不在話下。”

禦史聞聲只是冷笑,“讀得再多,也是紙上談兵,想必他連我的一枚釘子都躲不過,更別提擋得了敵軍的萬箭齊發!”說着,袖中一枚銀葉暗器向青羽射去。

玉彤震起檀木托盤上玉簪飛出,與那枚銀葉相撞發出“叮鈴”一聲脆響,玉簪擊落在地,摔成兩截。

“早聞将軍府藏龍卧虎,果不其然!”禦史一個拍桌,數重黑影從各個角落,如邪風侵染,闖入室內,散發陰暗冰冷的死亡氣息,令人毛骨悚然。

黑影是人的形态但如野獸嘶鳴,護衛們面對邪物,無對抗之力,被殺了數人,依然攔不住這些黑影沖向青羽與柳松岩。

衆人驚慌,逃竄或躲于桌底,柳松岩抽劍反擊、玉彤結印,紅色咒符靈陣生成結界護在兩人四周,将沖在前方的幾只黑影震飛。

奈何後邊數只黑影依然無懼,利爪劃破玉彤的結界,繼續進攻。

柳松岩眼疾手快回劍刺殺了一只,終寡不敵衆。

青羽更是深陷危險,此時一道紅色的劍光劈來,将青羽身前的一排黑影震蕩開來,劍光顯形。

長儀劍指黑影,站在青羽的身前,黑紅的血從白的劍刃滴落。

他一身肅殺,無形祟氣在光中投下屬于自己的駭人黑影,對峙黑色野獸,突然一只黑影從柳松岩身後襲來。

長儀并未轉身回頭,将劍刃向後一橫,割其頭頸,幹掉一個,黑影的頭顱滾落在青羽的腳邊。

青羽看着長儀此時面無表情,眼中盡是殘虐的殺意,那些黑影被激怒,嘶鳴聲刺耳,從四面八方,圍成一個圈殺向長儀和青羽。

長儀換雙手握劍,用餘光環顧四周來敵,黑影呼嘯而來之時,他手中之劍如火灼燒發紅,俯身劍掃一周,焚焰血戮群殺劍招,紅色的劍氣吹出血花,蕩平一圈黑影。

最後的兩只餘孽從頭頂破空襲來,長儀淩雲步三階騰起,一劍劈了其中一影,向□□斜避開另一只的利爪,翻空落地,黑影緊追而來,影閃于地,逼近長儀。

此時青羽竟搶過柳松岩手中的劍,一招空明幻虛劍,沒有修行的靈力,也足以淩厲,威力驚人,劍身閃着寒光。

他步伐輕穩、移步于長儀身前,劍刃劃過黑影,不見血流,稍頓,黑影直挺挺倒地。

滿室殺戮,此劍為終結,柳南燭一身藍衣,護在長儀身前,藍色發帶将青絲纏繞,挽束高垂,他眉頭深鎖,如清風徐引,肅清一片,宛如千百年前仙風道骨的九陵宗首席弟子。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執起劍來,更不知自己為何會用劍,只是剛才看着長儀滿身殺氣之時,耳邊響起不知是何年月、更不知是何人之間的對話。

——“師兄,我們為何學劍?”

——“學劍,是為保護身邊之人。”

學劍是為了保護身邊之人,這話是自己說的嗎?青

羽思索,而柳松岩見青羽劍招淩厲,竟絲毫沒有開心之意,而是面色沉重,隐憂外顯。

“孫禦史,你敢在我的地盤動手!”柳松岩針對始作俑者,忍無可忍,将軍府的衆護衛,包圍了孫禦史,就在場面一發不可收拾之際,“還請将軍息怒。”

聞聲,只見一女子端莊淑慧,楚楚嬌柔,着一身月牙白的淺色衣,娉婷而來,“将軍,我爹只是因我之事,才怒火中燒,做出這等事來。”

來人竟是禦史千金孫月言。

見到女兒的孫禦史竟變得更加激動,“柳松岩,我要滅了你全家,你們都不得好死。”禦史一改往日常态,不顧及朝堂局勢,做出這種大亂陣腳的事情,此番更是如此口出惡言。

“爹!”孫寧安聲音柔美阻止孫禦史,這聲爹叫的凄厲,她咬着嘴唇,傷心悲戚,“昨夜我被采花賊下了藥,柳二公子只是為了救我,才、才……你不能冤枉好人,更不能遷怒柳将軍全家。”

五雷轟頂莫過如此,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能說出這種話來,是多麽殘忍。

柳松岩一聽是方銘惹出這種損人清白的事情來,頓時大氣,派下人将方銘喚來,只見方銘還不明所以,身後跟着和丞相一起觀禮而來的相府千金蘇荷,小姑娘天真爛漫拉着他說着俏皮話。

“混賬東西!”柳松岩大罵,方銘一見孫寧安,平日話唠的嘴巴,也頓時說不出話來。

昨夜他男扮女裝只是想幫助衙門破了近日皇城鬧得沸沸揚揚的采花賊大案,沒想,沒想……

他也中了藥,和孫寧安互相救上一命,情理之中不是嗎?柳松岩看方銘的表情便知此事不虛,“這個月挑個好日子,你與孫家小姐完婚。”

柳松岩此話一出,禦史臉色變化,仍在場的幾位權貴也是變了臉色,将軍與禦史兩家結親,看來原本丞相、将軍、禦史分庭抗衡的局勢會有大變,丞相若受雙方牽制,勢必只能依靠于天子。

“憑什麽,方銘哥哥要娶她?不就是被采了嘛?我也被方銘哥哥采了,方銘哥哥應該娶我!”蘇荷嘟起了小嘴巴。

方銘一聽,否認不得,他可沒有亂采啊!覺得剪不清理還亂。

“蘇荷,你給我過來!”女大不中留,這個嬌慣的傻丫頭,丞相不由動怒。

“我不,蘇荷要和方銘哥哥在一起。”蘇荷不依不撓,樂呵呵地拉着方銘的手臂。

這時玉彤不知在柳松岩耳邊說了些什麽,柳松岩嘆了口氣,“方銘,挑個吉日,兩個一并娶進門。”

方銘一聽,急了!“爹!我還小!我不要成親,我大哥還沒娶親呢,怎能輪到我?”

方銘畢竟年少,不是說他不喜歡這兩位女子,而是他從來沒想過成婚的事,更別提娶兩個!他每天嬉嬉鬧鬧,游手好閑,還像個孩子一樣沒個正性。

不想,此時青羽做了一件事,立時讓方銘無話可說,他拉住了長儀,跪在柳松岩面前,“南燭自知不孝,讓爹操盡了心,今日,南燭成人,準備遠行,臨別之前,請爹受南燭三拜。”

聞言,柳松岩有些昏厥後退了一步,二十年的小心翼翼,不讓他執劍習武,最後還是應了那個道士的話,只是他深種的不是仙根,而是宿世的情緣,他終是留不住他。

青羽對柳松岩叩了一首,用力到震起地上的浮塵,“不孝子南燭,此生不能金槍鐵騎,征戰沙場,保家衛國,實為不孝之一。”

接着,青羽再叩首,額角變得青黑,“不孝子南燭今日讓出繼承權于方銘,以後不守祖宗基業,将重擔壓于幼弟一身,實為不孝之二。”

最後第三次叩首,額上已滲出血來,“不孝子南燭此生只願娶一人,不能傳宗接代,繼承香火,不孝有三,此為最大。”

他擡起頭來,“長儀,你也給爹磕三個頭。”

長儀看了青羽眼中的堅定,沒有遲疑,也給柳松岩叩了三頭。

青羽與長儀站起身來,青羽在成人禮備下的兩只黃銅三腳樽中倒下酒水,成人酒即為成婚酒,他與長儀交杯飲下。

他們注視對方,無視旁人,相攜走出門外。

秋日的陽光,醉人的金黃,将黑發染成暖心的栗黃。

——“我們去哪?”

——“我帶你踏遍萬裏河山可好?”

他與他相視一笑,滾滾紅塵,萬裏河山已變,不變的唯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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