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施國公名叫施岳忠,雖然說起來也是當今太後的兄長,但是他卻并不是施家的嫡出子。施岳忠本來并不受施家重視,但是卻憑借自己的能力,一路走到了國公的位置,可見其手腕。
太後和施國公在大方向上戰線是統一的--穩固權貴勢力,打壓妄圖報團的寒門士子,阻止小皇帝的某些“不明智”決策--在這些事情上,太後和施國公便如同親兄妹一樣,齊心協力。
有時候施國公辦來棘手的事情,便會由太後出面向小皇帝點撥一二。
但是正如宋祿筠所說,施國公的野心卻不止于此,他有着更高的追求、更遠的眼界。皇帝之位至高無上,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怎麽會甘心讓一個黃毛小兒安坐其上。
不過施國公一向收斂鋒芒,這樣的心思自然從來不會在太後面前展現出來。
因為他們的結盟是有前提和基礎的,太後再怎麽偏向施國公,也不會站在自己親兒子的對面。
施岳忠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開始物色其他可以聯盟的對象。
而當朝唯一一位異姓王蕭季,則是最好的人選。蕭季這樣一位孤零零的王爺,其父親還曾被先帝忌憚打壓,再加上皇家對其蕭家所做的那些事情,讓蕭季非常有理由揭竿而起。
施國公本來并不急于一時,若是形勢有變,他也并不必走向最殘忍最激烈的那一步。
但是小皇帝對他施家另一個人的處置--也就是讓宋祿筠榮獲高升的施家老二--讓施岳忠戒心大起,小皇帝這羽翅還算不得硬呢,就開始殺雞儆猴,若是等他真的成長起來,自己的計劃早晚付諸東流。
于是他最近的動作,有了幾分明面上的顯現。其實若不是有人洞察力十分敏銳,這些小動作也并不會被人發現,但是不巧的是,宋祿筠就是如此敏銳的人。
許是現在的宋祿筠覺得蕭季并不是個壞人,所以他還會好言相勸,建議他離施岳忠遠點。
但是施然卻知道,蕭季不僅沒離這人遠一點,還上趕着跟人家裏應外合,差點讓大周近百年基業不保。
施然只得感嘆,宋祿筠一腔好意,不知道最後看到蕭季終究還是造了反的時候,他會是怎樣的感受。
而蕭季呢,在聽了宋祿筠的建議之後,也沒有假裝自己沒聽懂,但是也沒有表示自己會照宋祿筠說的做。他只是笑了一聲,那一聲笑裏究竟包含了多少意思,大約只有參與聊天的二人才能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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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地方施然并沒有聽明白,但是倆人這番談話的大方向施然理出來了。宋祿筠有沒有試探出什麽,施然不清楚。但是蕭季肯定已經确定了宋祿筠的忠臣身份,這樣的人會成為他日後行事的絆腳石。
施然有些好奇,既然蕭季這麽早就看出了宋祿筠的立場,為什麽不趁他位置還沒坐穩的時候收拾了他。反而叫他成為了自己最後失敗的原因。
考慮到這個世界原本只是一本書,施然覺得這也有可能是因為男主有着主角光環。若是蕭季真的做了什麽,那故事還咋講……
從宋府回來之後,又過了幾天,便到了臘月二十三,小年。
大家慶祝小年的排場也很熱鬧宏大,大概是因為離真正的過年越來越近了。
這一日還是沒有見到蕭季。施然對蕭季的生氣已經漸漸淡了,但是一想到攻略的事情她就煩心,所以一直沒有繼續采取行動。
兩人的關系就那樣不溫不火,施然随着性子來,完全不考慮蕭季會不會因此不高興。
而蕭季也并不阻攔,就像對待之前奇葩作為頻出的王妃一樣。
施然在前廳聽着後廚向自己彙報晚上打算用的晚膳,看到老韓踏着略顯猶豫的步伐走了過來。
“王妃。”老韓欲言又止。
“怎麽了老韓,”施然看了看老韓,又看了看身邊的廚娘,有點領會了,一邊不在意地點點頭,一邊說道,“是來提醒我王爺不吃牛肉的事嗎,放心,我記得了,絕對不會影響了他老人家的食欲。”
施然話裏明顯帶着刺,老韓也很無奈:“王妃別生王爺氣了,別再氣到自己。”
施然聽不進去,涼涼問道:“王爺今日還是不回來嗎,他要是不回來,那我是不是就沒必要顧及他的忌口了?”
“王爺他,今日有點事情……但應該還是會回來的。”老韓為難道。
施然只聽到“有點事情”,就一副了然的神情,他還能有什麽事情,喝茶看戲逛大街,花客春園朗月閣,一共就那麽幾個地方。他的行蹤比某些人打卡上班還固定。
老韓一看施然的表情,就知道王妃是誤會了,連忙解釋:“王爺去祭拜一位故人了。”
這個施然倒是沒想到,她有些意外,摸了摸鼻頭,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喉嚨:“什麽故人?”
不是蕭季的父親母親,施然到了這裏之後,專門記下了先王爺和先太妃的生辰和祭日,免得以後出了岔子或缺了禮數。
“是王爺一位故去的小友。”老韓聲音裏帶着一種歲月的滄桑,給施然又補了一個過去的故事。
蕭季這位小友叫範常在,比蕭季小了三歲。他的名字很好記,就是取的“經常在這裏”的意思。
認識這位小友時,蕭季才十五歲,剛從故土來到望京一年左右。當時的蕭季聽聞母親去世,還不能回去探望,一個人在偌大的望京舉目無親、孤獨至極。
偶然間認識了經常在街上溜達的範常在。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範常在倒挂在一棵樹上,從上向下看着蕭季:“大哥哥,你能像我這樣嗎?”
蕭季那時候早已經不是在北疆那個活潑頑皮的小少年,懶得理會他。但是範常在卻也絲毫沒受打擊,一句兩句地和蕭季閑聊。
有一次就有兩次,兩個小小少年自然而然結成了好朋友。
蕭季會把府中的好吃的好玩的新鮮東西帶給範常在,範常在也毫不忸怩,欣然接受,然後給蕭季講街上的有趣見聞。
得知蕭季來自北疆之後,範常在對蕭季的崇拜達到了頂峰,“哇,那一定很酷,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去北疆參軍,攜三尺劍護我家國!”
蕭季看着鬥志昂揚的範常在,不說話。這時候,臉上帶着堅毅表情的範常在,就會說那句他經常挂在嘴邊的:“不用擔心我,我是範常在,我就是一直在!”
蕭季的那段時間過得很是艱難,他不知道範常在對自己有多重要,但是他十分珍惜、也十分感激自己能夠擁有這樣一位好友。
一切不如意的時候,至少還有個叽叽喳喳的範常在。
後來,蕭季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了範常在,範常在聽了之後哭了很久,覺得蕭季十分令人心疼。
“我是範常在,我就是一直在!”範常在哭完了之後,擦了擦眼淚,又露出了那副堅毅的表情,“我要幫你!”
蕭季不解:“幫我什麽?”
“幫你回家!”
小孩子的思路十分簡單,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如果和家人走散了,那就奔着家的方向趕回去。
“可是我不能走。”
“為什麽?”
那時的蕭季也不知道,他那時已經知道,自己來到望京,是和朝廷、和政治有關的事情。但是他不理解,為什麽。
“我問你,你想不想回家,想不想見你爹娘?”範常在問道。
“想。”蕭季一點都沒有猶豫。
“那我就幫你回家!”
十二歲的範常在熟悉望京城內每一條街巷,認識經常混跡于街頭巷尾的許多其他小孩,他跑了很多地方,給蕭季畫了一張詳細的地圖,告訴他應該從哪裏躲避巡邏兵的搜查。
他還幫蕭季在城外聯絡了一個人,到時候會接應出逃的蕭季。
計劃進行地很順利,最終蕭季打算逃出望京、逃回北疆的那個晚上,範常在又一次哭了:“你這一回去,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蕭季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還差點被他帶哭了。
不過範常在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蕭季沒能逃回去。
但是他說對了另一半--他們再也見不到了。
朝廷始終派人監督着蕭季的一舉一動,他的所有行為天家都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立刻阻止這兩個小孩子的動作,一方面是想看看這倆小兒究竟能作出什麽妖,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天家要給蕭季漲個記性。
“這個記性,一記就記到如今。”老韓說得有點動情,“王爺連範小公子具體是怎麽去的,都不清楚。只知道打那之後,再也沒有那個小孩,倒挂在樹上跟他說話了。”
“後來王爺找了許久,總算在亂葬崗找到了範小公子的屍首,這才入殓下葬,立了碑。”
“打那之後,王爺每年都去看他這位小友。王爺再沒有交過朋友。”
“因為王爺怕當年的事情重演,他怕自己在意的人不得善終,他怕自己的身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殺身之禍。所以他能躲則躲,能避則避。”
“王妃,您要知道,王爺他不是不在意啊。”老韓越說越懇切,桑老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施然聽完之後,眉頭一皺,問道:“王爺再也沒有交過朋友,那安平王李篆呢,清月公子呢,還有那誰、那誰、那誰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