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襲
遇襲
雲家的隊伍只在奉州待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便繼續上路了,下一站便是覃州。
但中途下起了小雨,有一截官道年久失修,也變得泥濘不堪,馬車難以行走。
走走停停間,衆人皆有些怨聲載道起來,畢竟冬寒未盡,又冷又濕,這雨濕濕嗒嗒的,着實令人難受。
趙婉拂開車簾,向着前後長長的隊伍眺望過去,卻是未曾見着雲舒,也不知道他是在哪輛車中。
昨日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雲舒便如往常一樣,貼着床邊平躺着睡了,但半夜趙婉醒來,身旁枕被冰涼,人早已不在。
夫妻倆并不多問對方的事,因此趙婉也不曾打聽雲舒的去向,雖然人家是個大帥哥吧,但同床共枕什麽的,對于不太熟的人來說,自然是越少越好。
不多時,隊伍又停在了一處岔道上,趙婉帶着阿秀坐于車內,對此并無詫異,但緊接着,三嫂帶着英哥兒揭開車門,卻是鑽了進來。
阿秀見此,趁着隊伍未行,忙退了出去,與其他人一車了。
“來,英哥兒,坐嬸嬸旁邊來。”趙婉笑着将不到三歲的小娃娃牽了過去。
“四嬸嬸。”英哥兒自己爬到座上,含含糊糊地張着沒長齊牙的小嘴,大聲地喚道。
“真乖,嬸嬸給英哥兒糖吃。”趙婉從小桌板的琺琅石榴紋圓攢盒中拿出一顆自己前不久自制的冬瓜糖,塞進小孩兒白白嫩嫩的小手中,示意他吃。
“嬸嬸,英哥要吃、要吃、梅花紅豆雙皮奶!”英哥兒板着嚴肅的小臉,不要冬瓜糖,心心念念着上回四嬸送去的雙皮奶。
“哎唷這會子哪有什麽雙皮奶,等到了臨州,再去求你四嬸嬸罷!”三嫂點了點兒子的額頭,笑罵道,“現下啊,路上能有個冬瓜糖吃,可是很不錯了。”
“等到了那邊,四嬸嬸便給你做。”趙婉笑道。
“好,大哥大姐、二姐,都吃,不給二哥吃,二哥昨天打我。”英哥兒認真的掰着手指頭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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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婉簡直哭笑不得,她上次見着府上送菜的送了些水牛奶來,便随手了弄出些雙皮奶,上頭鋪滿了上好的蜜紅豆、撒了點糖漬的梅花,可是好生吸引了幾個小娃娃。
饞着這一口,惦記着四嬸手藝的,可不止英哥兒一個。
其他幾個鎮日裏找着自家娘親要吃呢,但最近都在忙着收拾行裝,沒有空閑,誰會耗費時間去滿足幾個小孩的口腹之欲,自是都各用各的方法給敷衍了過去。
兩人逗了會兒英哥兒,見他小小的人兒說話一板一眼,有條有理中又帶着濃厚的童稚之氣,都笑得不行。
“四弟約摸是有什麽安排,便讓二嫂去了大嫂車中,我來了你這邊,娘那邊亦已安置好。”三嫂将目光從英哥兒那邊偏了過來,看着趙婉解釋道,“不必擔心,且一切如常便是。”
趙婉乖乖應好,她不知道雲舒有什麽安排,但現在她已經知道整個雲家都如同走在刀刃上,有不少人希望看到這□□的侯府垮塌下去。而路上,無人煙之地,顯然就是很好下手。
因此,安安分分等着便好。
雨一直未停,似要将整個冬日剩餘未下的雨都發洩出來,以迎接即将來臨的春季。
而雲侯一行,除了路上時不時因道路不好,亦或是馬車故障而短暫地停駐,并未遇到其他問題,及至深夜,總算是磕磕絆絆的到了覃州城外的一處小村。
此時進城已經無望,衆人便在雲舒的命令下,湊合湊合地找了地方歇息了一會兒,直到天剛蒙蒙亮,便又繞過覃州繼續前進。
雨已于淩晨時分停了,但天色仍舊朦朦的,到處都是水珠子。路上水窪子更是一處接一處。
隊伍啓程的時候,三嫂便又帶着英哥兒上了趙婉這輛車。
趙婉正渾身酸痛如同一條鹹魚般癱在馬車上,心中發出喟嘆,哎,古代就是麻煩吶,太晚了進不去城,也沒有酒店住,條件簡陋到只比幕天席地要好上那麽一點了。
太難了,太難了!出行太難了!
她之前還想過要學習徐霞客,将來有機會便走遍名山大川,欣賞這個朝代的秀麗風景來着,現下,這種念頭已經搖搖欲墜到即将消亡了。
在這樣的條件下,遠行實在是有些難。更遑論未開化之處植被茂盛,吃人的家夥們也多得很了。萬一被大蟲給叼了,那可就丢足了穿越人士的臉了。
這麽想着,趙婉便覺得就這麽一路上順便地看看車外景色,已然是十分不錯的旅游經歷了。
何必去專門游歷行走呢,是吧……
“昨日倒不見你如此頹然,這趕路便是如此,走時累得慌,修整之時吃不香睡不好,再忍忍吧,到了就好了。”三嫂見着趙婉這副蔫噠噠的模樣,說道。
“實在是昨晚睡得不好,初時雨又下得大,又無處沐浴更衣,我還有些認床……”趙婉撇着嘴說道。
“是這樣的,我與大嫂二嫂那會兒來元京,也是如此,十分不适應。但我們到底平日裏也騎過馬,趕起路來,不似你這般難受。”三嫂摟着英哥兒,笑着回憶道。
“騎馬馬!英哥也要騎馬馬!外面,好多!娘說過、說過爹爹會教、英哥騎馬馬的!”英哥兒聽到騎馬二字,瞬間從娘親的懷中跳了出來,興奮地表示要出去騎馬馬。
三嫂眸中的神色瞬間便黯淡了下來,她重新摟回英哥兒,輕聲說道:“英哥兒乖乖的,等咱們到家了,讓四叔教你騎馬馬。或者,或者還有許多的叔叔伯伯呢,大家都可以教咱們英哥兒。”
“可是,爹爹……”英哥兒撇着小嘴,兀自執拗地想要自家爹爹教。
“英哥兒最乖、最聰穎啦,無論是哪位來教咱們騎馬馬,英哥必定都能學得很好!現在呀,四嬸嬸先教咱們英哥玩個游戲吧!”趙婉知曉三嫂被這麽一擾,必定心緒不佳,便主動拉着小娃娃,開始和他玩游戲。
以前她們導師也有個特別頑皮的小孩,經常被帶到辦公室來,各個高學歷的研究生們,誰要是打賭輸了,都不是去洗試管,而是去哄小孩。
因此玩幾個小游戲,吸引住小孩子的目光與精力,對趙婉來說可謂是順手拈來。
不一會兒,英哥兒便被這些“反口令游戲”、“手指游戲”給哄得樂不思蜀,再不惦記他的騎馬馬了。
而這在趙婉看來十分尋常的親子游戲,竟然不僅僅是英哥兒,連三嫂也看得很是驚奇,幾度躍躍欲試地參與進來。
最後索性便三人一道兒玩起來了,整個車廂中都充斥了愉悅的氛圍,英哥兒稚嫩的笑聲更是傳出好遠。
正在英哥兒笑着叫着要跟娘親與四嬸嬸玩下一局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趙婉還以為又是哪兒堵住了,亦或是這段路不好走陷了車,三嫂卻手腳麻利地捂住了英哥兒的嘴,示意兩人不要說話,也不要多問。
趙婉見着三嫂肅然而緊張的神色,也知曉事不尋常,認真點點頭,乖乖坐在一旁,做好了随時跳車逃跑的準備。
畢竟這荒野之地,可是不講什麽文明道德法律的,簡直殺你沒商量。若是有了危險人家要你小命,還是得跑啊!
不多時,遠處原本若有若無的動靜逐漸傳了過來,車外一陣騷動,不知境況如何了。
趙婉沒能忍住,悄悄掀開了一角車簾,便見着四周已經布滿了侯府的府兵,皆嚴陣以待。而不遠處,則是一陣厮殺,動作之快,場面之混亂,已分不清誰是敵、誰是我。
頭一次見着真刀真槍的厮殺,趙婉瞳孔微縮,大受震撼。她不得不承認,直到現在、直到此刻,她方産生了穿越到這大衍來的真實感。
那是由數個人噴濺而出的血肉組成的殘酷賦予的,最深刻的認知。這裏,是真的随處、随時都會有人死的。
心髒在刀兵相接中瘋狂跳動,寒冷的天氣下,車廂裏竟顯得很是憋悶,使得趙婉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別看了,我們不會有事的。”三嫂見着她面色蒼白的模樣,輕輕拉開她的手,将簾子放了下去。
車廂內盡是沉默,連英哥兒也意識到了不尋常,乖乖坐在娘親的身邊,絞着手指,獨自玩着适才四嬸嬸教的最好玩的游戲。
不知過了多久,雨又淅淅瀝瀝地開始落,整個世界在雨絲中,似乎有些喧鬧,又似乎有些過于靜谧。
車簾掀開,露出一顆被雨浸濕的、狼狽的頭。
車廂裏的人皆吓了一跳,趙婉更是覺得心髒都驟停了一瞬。
“無事了,別怕。”來人略略查探了下車內,見着并無異樣,方嘶啞着嗓子說道。
“我、我不怕。”趙婉見是雲舒,徹底放下了心。
“嗯,不錯,不愧是我娘子。”雲舒在自家娘子的面上逡巡一遭,贊道。
濕亂的烏發耷拉在他的面部,水珠不斷順着刀削斧鑿般的颔角,滴落至他的鎖骨,滑進胸膛。而這并未遮掩住郎君英武而俊秀的氣質,倒顯得他愈發地淩厲了。
趙婉、趙婉很想翻白眼,雖然這行為很不貴女。
“是,有雲郎在,我放心。”她沒好氣道。
怎麽說呢,可以無語凝噎,但戲還是得演下去。她可不能給整眼巴巴看着自己和雲舒的英哥兒,留下個夫妻不和的印象。
啧,否則不太利于小孩今後對婚姻的期待。
雲舒在三嫂調侃的笑意中合上簾子退了出去,想必是繼續去探望其他人的情況了。
說起來,隊伍中如趙婉一樣來自元京“土生土長”的人并不多,其他人早已習慣邊關的殺伐,反倒是對這樣的伏擊并不多麽驚詫慌張。
經此一役,雲家隊伍走得更加迅疾了,天氣已經不成為任何阻礙,現下這群人只想快些到達下一個官驿,好好休整一番,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