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撿人

撿人

青州夜晚的街道依舊寂寥而缺少人氣,不過戌時,諸多商鋪已經大門緊閉,不再迎客。

因此用完飯兩人也不再逗留,便直接回了客棧。如今事已徹底辦完,收拾一番,明日便可回臨州了。

離開不過幾日,趙婉還頗有些想念臨州,畢竟那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真正的家。

正有些愣怔間,一道凄楚的嘶喊劃破夜空。

“開開門,求求您們了,求求您們了,救救我母親吧!”

“求求您們了,嗚嗚嗚……我會還錢的……會還的……”

安靜的夜裏,有高大而虬枝四處張牙舞爪的樹木在随風搖擺,眼看天上陰雲密布,立時便要下大雨,而一位幹瘦的小娘子在哭着喊着拍打一間醫館的大門。

啪嗒。

一滴雨從半空中匆匆下墜,而後化作了小娘子腮邊的淚水撲簌而下,濺得地上極其微小的塵土飛揚四散。

那醫館的窗戶內分明透着顫動的燭光,有大夫尚未離開,卻久久無人應門。

雲舒見趙婉掀開車簾,神情複雜地看着那處,眼中浮現出一絲無奈。他朝車外騎馬的随從雲前揮了揮手,雲前意會,朝着那小娘子的方向去了。

趙婉朝雲舒投去感激的目光,她知道,是因着自己看不過去這場面,他才着人去處理的。

“娘子就是太愛操心他人之事。”雲舒道。

“樂于助人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趙婉輕聲嘟囔。

“什麽?”雲舒未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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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你不懂。”社會主義優良品德,這大衍土著懂個屁。

許是回客棧的路上經了這一遭,晚上趙婉睡得不太好,外頭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點打在窗牖之上,淋淋漓漓地,總也滴不盡似的。

有人悄然起身關上了窗戶,将湧入的濕氣拒之門外,又為她仔細蓋好了被子。

趙婉半夢半醒間,擁着被子,斷斷續續地做起了光怪陸離的夢。一會兒人在大衍,一會兒魂又飄在現代,那條毫無狗德的狗子依舊在夢中出沒,激起夢主人的一片激憤……

次日,趙婉是在一片陰暗中醒來的,睡得不太好,她感覺頭有些昏昏沉沉的,然窗外透進來的不甚明朗的光線,并沒有給屋內帶來光明。

還未完全清醒,趙婉便感覺到自己正側躺着,腦袋頂上是一道冷峻的下巴,而她的手,正蜷縮着抵在一片堅硬的胸膛之上,更囧的是,她腰上此刻橫着一支手臂,很沉!

平常這時候,身邊這男人早就起身去練武了,所以兩人昨夜到底是怎麽睡的,怎生姿勢竟、竟如此親密……

趙婉一邊腹诽,一邊輕輕掙動了一下,試圖從那鋼鐵一般堅固的桎梏中脫離開來。

沒想到那手臂不僅未曾松動,反倒是将人攬着往自己胸膛一擠,挨得更緊實了。

清雅而不可忽視的味道在整個床的範圍內悠然流動,趙婉的頭發都因這掙動而淩亂不堪,她感覺渾身的熱意都聚集在她的腰肢上,那與他手臂緊緊相貼之處,猶如被烙鐵貼着一般,又燙又難受。

她這動靜實在是大,頭頂的人終于被鬧醒,他緩緩睜開眼睛,繼而又不動聲色地垂眸看着自己懷中小巧的人兒。

他看着她想盡辦法試圖挪開他的手臂,這看着她如一條泥鳅般左鑽又滑,等欣賞夠了她的可愛,他方啓唇。

“抱歉。”

喑啞而慵懶的聲音在趙婉耳邊炸開,馬上她便感覺到腰上的手挪開了,她立馬朝裏床滾了一圈,與男人隔開一道距離。

“無事。早。”她紅着臉,若無其事地說道。

尴尬的氛圍沒能持續多久,雲舒醒了醒神,壓了壓身體某處的不适,便利落地起身,撈起一件外裳往外頭去了。

“呼……”趙婉輕輕呼了口氣。

人一走,她感覺整個屋子都寬敞了起來,再無方才那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她等着頂上青色的床幔,驀地擡起腿,使勁在床上砸了一下,寬松的褲腿往上卷至了膝蓋處,露出一截凝脂白玉般的小腿。

砸了一下尤嫌不解恨,趙婉又努力砸了一下,然後才整個人雙目無神地呈大字型霸占在整張床的中央。

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對一個帥得慘絕人寰的帥哥産生快速心跳,很正常,太正常了,實在不必大驚小怪……

啊啊啊,為什麽心跳還是這麽快?

難道?難道!她真的對雲舒動心了?

趙婉摸着自己的心髒,感受着如小鹿一般亂撞的心跳,頗有些崩潰地想。

因着這一尴尬事情的發生,趙婉直到上路啓程回臨州前,都待在三嫂邊上,既不與某人說話,也盡量避開跟對方産生視線交流。

來時各自分開行動,輕裝簡行,回臨州時隊伍卻綿延得老長。

喬應年不僅爽快踐諾,行動更是快得出奇,徹底談妥交易不過短短一日,運糧的隊伍便已經修整完畢。約摸是預料到有這一遭,為顯誠意,便提前了幾日着人準備了起來。

這個情,雲舒很是承。

出了城門後,他朝着城樓真心實意地拱了拱手,便率領着衆人往臨州的方向而去。

車行半日,趙婉正窩在馬車內随着颠簸昏昏欲睡。她不喜歡趕路,一開始還覺着頗為新鮮,可長途實在使人身心疲憊。她只慶幸,還好自己不暈車……

路過一處小茶攤時,隊伍放慢了行進速度,輪番去那茶攤上買了些茶水喝。

“諸位大老爺,咱家這涼茶裏頭可都是自家從山上采的藥材,清涼解渴,大碗便宜!”

那茶攤的主人見着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主顧,笑得滿臉的皺紋都擠成了一團,黝黑的面容上,既有鄉裏人家的誠懇樸實,也有茶攤老板的市儈精明。

諸随從及運糧的兵丁們都是粗老爺兒們,舉止十分粗犷,一個大陶碗,可以來回經手十幾二十人。那涼茶果然十分不錯,衆人喝畢便覺口舌生津,熱氣頓解。

“大家随意喝,那邊還有賣小食的,你們都去拿些!”有小頭頭粗聲喊着,讓大家盡管吃飽喝飽,自有小侯爺出銀錢,又引起一陣沸騰。

前頭的已依次開始動彈,後頭的還在輪番喝茶,喝完茶又揣上倆餅子,都心滿意足地繼續行路。

趙婉在車內将此熱鬧的場景看在眼裏,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些愉悅,她喜歡這鮮活而充滿人氣的氛圍。

只不過趙婉的愉悅沒能持續太久,等車輛遠離城門,到了正兒八經的郊外後,她便再次見着了昨晚那哭着拍打醫館大門的小娘子。

那是在一個小村邊上,小村就在官道邊邊上,從馬車上遙遙望去,還能看見青綠的田野,與山坳子裏橫亘在半空中的炊煙。

小姑娘名喚柳枝,她跪在村口與官道的交界處,一臉麻木,只見着有人經過,那張無甚表情的臉才動彈一二。

然而她在這裏跪了許久,眼見着路過的貴人一個接一個,卻無一個願意停下來,将她買了去。

是的,柳枝在學着幾年前在戲臺子上遠遠瞧見的戲那般,要将自己賣做奴婢,好将自己的母親安葬進土。

就在她看着面前這道長長的隊伍從管道上快速而過,已覺此次又無希望時,一輛低調的馬車停了下來。

一道如珠墜玉盤的聲音從那馬車中傳了出來:“瞧着是個很自立的小娘子,便幫幫她罷。”

她一片灰寂的眸子剎那間綻出亮光來,這是?這是要買下她了?

雖不知“自立”是何意思,但這位夫人,是不是要買下她了?她能将自己的母親安葬了?

柳枝擡起頭努力看向那馬車中,試圖看清楚那位夫人的模樣,可腫成了兩顆桃子般的眼睛被淚水浸得一片模糊,她只隐隐約約瞧見車簾邊上的一只白玉般的手。

緊接着,便有一位女子從車上下來,遞給她一錠銀子。

“多、多謝夫人,小女必定當牛做馬報答夫人?”柳枝緊緊捏着那錠銀兩,欲重重磕頭。

“我可不是夫人,”阿秀似有些想笑,又見着這小娘子一身狼狽剛經喪母之痛,忙又斂了神色,繼續道,“我們夫人憐惜你孝順,若你身無家累,願随夫人去往臨州,便快些處理好你的事情,往臨州雲府去便是。”

“是、是,多謝,有了銀錢,村裏叔伯們便願意幫忙了,我、我很快便能來。”

柳枝說完,又怕面前這位姐姐不信,趁她不注意,還是轉過身體,朝着馬車那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她咬着唇,在心中暗暗發誓,無論要為這位夫人做什麽,她柳枝必将赴湯蹈火,窮盡畢生之力也要做好。

阿秀有些無奈,匆忙扶起她,又急急叮囑了幾句辦完事要如何尋到府上來,便轉身回去向夫人複命去了。

隊伍繼續蜿蜒着往前行,直到最後一道人影都消失在遠處,柳枝才顫抖着從地上爬起來。

她看着手心裏那錠銀兩,凄然而麻木的面龐上,燃起了一絲希望。

隊伍中間一輛馬車上,雲舒問:“夫人又撿人了?”

雲前垂着頭恭謹地将方才發生之事詳細地彙報給主子。

雲舒聽完,低低笑道:“她便是這般心地良善,見不得別人受苦。”

繼而他又肅了神色:“去,将那女子調查清楚,不可讓身份存疑之人靠近夫人。”

雲前拱手應道:“是。”

待雲前領命而去,雲舒往後一靠,腦海中便浮現出無數種趙婉的模樣來,聰穎的、機靈的、随意的、警惕的……

諸般生動,刻于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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