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殺雞
殺雞
“我、我……”
曹參将情不自禁地看向某位将軍,未得到示意後,又握緊拳頭,紅着眼睛道:“末将确實是這般認為的,小侯爺不過是變着法子削奪諸位将軍的兵權罷了!”
“曹沖!有你這麽說話的?整個禦沙關都歸小侯爺管,何來的奪權?你逾矩了,出去!”
生得五大三粗的唐曲顧不上摸他的胡子,忙瞪了他一眼,呼喝他出去。
雖然唐曲未必贊同雲舒這練兵之法,但曹沖一個參将,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駁斥這位剛剛為雲家軍帶來大量糧食的頂頭上司,口口聲聲指責他居心不良,這豈不是正說明了,禦沙關馭下不嚴,底下的人目無尊卑,合該嚴苛管教?
那曹沖梗着脖子,幾條青筋從額頭上迸出,分外吓人,他只紅着臉哼哧着不說話,顯然是認為自己沒有錯。
“呵。”正在氣氛凝滞時,一聲金玉般清脆的輕笑,将一室的緊張擊得破碎。
衆人齊齊轉頭,看向那從一開始便不聲不響跟在雲小侯爺邊上的、叫做王昭的小郎君。
此人說是小侯爺的幕僚,但大夥兒便沒有信過,哪有這麽年輕面嫩的幕僚?想來不過是哪家的小郎君圖着好玩,亦或是如那傳聞一般,根本就是雲小侯爺不知從哪兒看上的人罷了。
思及此,部分人看着王昭的眼睛便不善起來。
“一個小參将,竟能輕易越過諸位将軍,開口便是叱責這禦沙關的總督,不錯,真不錯,我還未見過如此有膽色之人,小侯爺,您這總督當得,可是一點兒也不威風啊。”
趙婉目含笑意,語帶溫柔,她看着那面紅耳赤的曹參将,吐出來的話卻是無比冰涼諷刺。
有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偏要捉住這契機,給雲舒燒下一把火,吓一吓這些自命不凡之人。
“啧。”雲舒被她這麽一刺,望向曹沖的目光瞬時便不善起來,他從善如流道,“這位參将,我未記錯的話,是方副将下頭的?”
他看向一旁的方壘,似要問他,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原本還尊敬地稱呼大家為将軍,現下,便直接變為某某副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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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敦實而大肚便便的方副将,适才一直笑眯眯的,無論旁人的氣氛如何劍拔弩張,他都未将那笑容卸下來過。
此時見雲舒問起,他忙将笑容轉為歉意,站起來拱手道:“是,是我下面的人。實在是對不住,曹參将性子急,炮仗似的向來有啥說啥,還請小侯爺饒恕他這一次,回頭我定會嚴加管教!”
他說是這麽說,垂下的眸子中卻溢出濃濃的不屑。嗤,那白嫩面皮的小子可真會挑事,雲小侯爺竟倚重這麽個慣會挑唆事端之人,想來那糧款,還指不定是如何弄來的呢。
誰知雲舒卻不吃他這一套。就在方壘不由自主地在言語中帶着敷衍輕慢之時,落在他頭頂的目光,驀地便如刀似劍般銳利起來。
“回頭管教?何時?如何管教?方副将且說來聽聽。”
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聲音在方壘頂上炸開,激起了他一後背的汗毛,汗水瞬間便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他這才猛然意識到,這事不是那麽輕易便可善了了,雲小侯爺,這意思是逼着他當衆處理掉曹沖啊。
方壘肥胖的身子似有些站不住般,輕輕搖晃了一下,又偷偷将全身的重心換在了另一條腿上。
他左右瞟了瞟,卻見另幾位副将都不去看他,顯然也是認為曹沖說出此等犯上之言,屬實不該。
“禀小侯爺,便……”方壘看了眼正用複雜不明的目光緊緊盯着自己的曹沖,咬了咬牙,說道,“便按照軍規,以下犯上者,戰時斬之,非戰時一百軍棍!”
刺目的紅幾欲透出曹沖的眼眶,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方壘,憤憤然要說些什麽,卻聽見那雲小侯爺開了口。
“我看、”雲舒随手摩挲着一只桌上的薄瓷杯盞,漫不經心道,“便如實按照規矩走罷。”
他不看那眼中的光瞬間熄滅的曹沖,只在衆人身上環視一遭,漠然道:“我不管這所謂的沖動,是哪個指使的,又或是意會了哪個的意思,總之,在我這裏,犯了規矩,便要罰。若是不服,便自行了斷,去地下找找當初制定這規矩之人。”
衆人面面相觑,去地下找……這是将雲家老祖宗都搬出來了啊,他們還有何話說。
治軍,本就應當紀律嚴明,此事确實是曹沖僭越了,因而他們在意識到雲舒這是要來真的之後,便情也未求,話也未說,只默默看着小侯爺這把火轟然地燒起來。
當下便有人面色十分難看,但卻也怕自己也落得個曹參将的下場,自是憋悶在心裏,不敢冒頭多說什麽。
倒是曹沖,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說了一番他自己認為的實話,便落得個一百軍棍的懲罰,他經此一役,往後還如何帶兵?如何樹立威信?
他此刻也恍然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聽信了些鬼話,成了某些人借刀殺人的工具,一時之間,不由得目眦盡裂起來,可他又能找誰說理去?
情急之下,他望向那位适才挑起此事端的幕僚王昭,指着她道:“今日我曹沖确實是犯了軍規,我認罰。但這位只會進上讒言的小人,只要小侯爺您留他一日,我曹沖便一日不服!”
要不是這位白面書生在其中攪風攪雨,他還未見得挨罰!
“只會進上讒言?”雲舒終于施舍了曹沖一點目光,他勾起唇角,眼中平靜無波。冷笑一聲。
“你可知,來時我這幕僚還提議,要為衆将士提供更好一些的環境,讓你們過得自在舒适些?你可知,這練兵之法,乃你口中只會讒言的人想出,又經過了青州總督喬大人的肯定?
有些人只長了年紀不長腦子,有些人,卻生來聰慧,并殚心竭慮為着邊軍的強大着想。
今日你怨便怨了,不服便不服了,幹我何事?我只要你知道,既在我雲家軍中,便遵守規矩,休要妄圖任性行事。”
雲舒也不管衆人是何心思,待叫了人将曹參将帶下去施罰之後,便緩和了神色。
“諸位将軍,若對這練兵之法有何建議,盡可言之,我相信,以衆位将軍常年帶兵的經驗,定可将此法更加地完善起來,只要你們是真心心系我雲家軍。”他認真道。
一開始雲舒就很明白,他此行是要将領們全力配合,共同将雲家軍改頭換面,而不是來做出敵對姿勢,讓他們警惕與不服的。
雲家軍,他要掌管。這些能領兵可作戰之人,他也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因而,在下馬威之後,他便放低了姿态,以謙虛的态度與衆人開展起讨論來。
衆人在聽到這法子乃那白面小郎君提出之後,各個臉色都變了些許,他們也知,小侯爺雖不羁了些,卻不是那等将功勞胡亂安于旁人頭上之人,這話定不是胡謅,因而看向趙婉的眼神,立時便少了那輕慢與不屑。
經此一事,大家倒是冷靜了下來,終于肯仔細去看、去思量那練兵之法了。正是如此,衆人便豁然發現,這法子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卻是絕妙非凡。
他們的态度,也由最開始的不信不服,轉為皺眉陷入了思考。
唐曲是最先沉浸在此法當中的,他捧着發給自己的那疊紙,用手指沾了口水,時而快速時而緩慢地捏着紙的一角認真翻閱着,在目光長久地停駐在某一頁之時,他終于擡頭看向小侯爺與那位王先生,期期艾艾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雲舒朝趙婉挑眉,示意她來解答衆人的疑惑。
趙婉也不客氣,稍稍看了兩眼那頁,欲拿過那疊紙,又想起适才看見的這位唐副将的粗糙行為,忙将手縮了回去……
她耐心而深入地為唐曲講解,早在與雲舒、喬應年讨論之時,她便将這套法子理解得十分透徹,此時舉一反三、入木三分地解釋起來,很容易便将之講得清清楚楚了。
唐曲滿意極了,他瞪着那雙圓眼,黝黑的面容上擠出了笑意,道謝之後,又忙不疊地将此前的一些小問題給提出來,趙婉皆一一為之解惑。
其他将領雖目光都落在紙上,耳朵卻都豎得高高的,更有人情不自禁地點頭,作恍然大悟之态。
經此一問一教,很快便有其他人也抛卻前嫌,虛心上前請教。
而随着趙婉的侃侃而談,衆人看向她的目光再度發生變化,這下是即便心中原來沒那麽相信她的能力的,此時也徹底心服口服了。
皆心道,看來這白面郎君,确實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如此精妙之法,他們便是戳破腦袋晃三晃,也是想不出來的。
開始還是各自思與讀,遇着疑惑便各自請教,到後來,衆人逐漸品出了其中妙處,便不由得開始熱烈地相互讨論起來了。
唐曲與吳大壯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因着關于某個方式是讓所有人參與訓練,還是要挑些精英嘗試的觀念不一,争得牙龇嘴咧,撸起袖子險些要打起來,被其他人見怪不怪地各自拉走。
忙亂中,趙婉與雲舒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愉悅。看來,這練兵計劃,是可以順利實施了。
有了此次的立威與熱烈探讨,後頭雲舒提出的屯田之法,衆人也未激烈反對。只周修墨遲疑着提出了邊關水土不豐、不宜種植的問題。
趙婉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釋了因地制宜之理念,又引出了肥土之法、引水灌溉之法、種植品類的區別等理論知識,諸将領皆不擅農耕之事,都被普及得一愣一愣。
因着此前請教答疑的光環,趙婉說出來的後世的經驗,即便衆人并不太懂,也都未反駁,只各自想着,左右這些兵丁就這麽放着光吃飯不事生産,還不如照着這屯田之法,劃撥人手輪流種植。
此前他們已經深刻地領會到軍中缺糧的苦楚,如今雖有了充足的糧草,可那是借的!是要還的!
若是照這位王先生所言,真能種出些成果來,便不僅能喂飽将士,也無需求人、求着朝廷運糧饷來了。
如今衆人都已經學會了不将希望放在朝廷身上,禦沙關,要想活得好些,要想兵強馬壯,還得是靠自己。
如唐曲、吳大壯等人,即便是心中對雲舒仍心存猶疑,可練好雲家軍,讓雲家軍恢複往日榮光,是他們共同的期盼。
現下,這位雲小侯爺看起來确實尚能擔當起主心骨之位,他們多多少少,心中還是有了些底氣與踏實,都暗暗下定決心,再不能散漫下去了,這軍,還需嚴格地訓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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