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開車車車車車

開車車車車車

李詩韻再見到他大伯的時候,是在三天之後,家裏的情況很不好,米都已經快沒了。她呢,又出去找了很多次工作,大家統統回複不招女人。

這可怎麽行,再這麽下去,他們不僅沒錢還債,連飯都沒得吃了。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舍下臉去陳敬祥所在的染料廠找他。

之前從知讓口中所說的“大伯的染料廠”還有什麽“長工”,其實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陳敬潤在解放前是開了一個這樣的廠,但是很快就被國家收了,現在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副廠長,并沒有一手遮天的能力。

廠房很多,而且員工也不少,可見大伯陳敬祥之前就已經把規模建得很大了。

李詩韻在門衛那兒報了自己的名字,就被人帶去了陳敬祥所在的辦公室。一路上她看到了許多工人在那兒染布,曬布,緊鑼密鼓,一絲不茍的。她暗想,這樣的活兒她應該也能做吧?

李詩韻被廠裏的員工帶到了陳敬祥辦公室外,等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這才得以瞧見他。

“不好意思,剛才我去開了一個會,時間有點長,等久了吧?”陳敬潤這麽說着,但語氣上卻絲毫沒有歉意。實際上他一直就在辦公室裏,哪也沒去過。只是他因為大前天的事,還生着氣,所以才讓李詩韻在外面等着,好給她一個教訓。

李詩韻聽出了他的意思,也不生氣,她說:“大哥,今天我就是來向您賠不是的,上次是我們做的不對,您大人有大量。”

“你是來道歉的?”陳敬祥很詫異的問。

她之前不是語氣很強硬,覺得自己很厲害的嗎?怎麽這麽快就服軟了?

李詩韻說:“我為我們娘倆對您的态度道歉。”

有趣,這話說的有水平。陳敬祥以前沒覺得這弟弟的媳婦這麽伶牙俐齒,唯一對她的印象還是當年那個嫁過來動不動就哭的小丫頭,笨手笨腳不說,還做了很多蠢事,他都覺得自己的弟弟死的這麽早,多半是被她氣的緣故。

本來嘛,他其實是不太想管他們這一家的,要不是礙于自己的亡弟,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踏進她家。可誰曾想,這家的媳婦這麽彪悍,竟然立志要做女強人,不需要人家幫。行,她厲害,就看她能堅持多久。

陳敬祥很想笑,這還沒三天,她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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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能說的我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家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你要是不賣房,我和你嫂子也撐不了太久,所以……”陳敬祥說。

“大哥,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知道您對我們好,所以我們不想拖累您。錢我們能掙,債也由我們自己來還。至于房子,這畢竟是我們的根,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是不會賣的,希望你能理解。”李詩韻說。

萬不得已?哼。陳敬祥在心裏想道,難道這時候都還沒讓她覺得萬不得已嗎?

“好,這是你的事,你決定就好。”他站起來,說,“那你找我是要做什麽?”

李詩韻有些緊張,她不由的拽着衣角,說道:“我想來大哥這兒找份工作,什麽活都行。”

“別的地方找不到嗎?男人能做的活我知道的可是有很多的啊。”最後那句話,他故意加重的語氣。

想那天,她可是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為了掙錢,可是什麽都可以去做的。

“大哥,是弟妹愚昧,不知道外面的工作有多難找。”說到這裏,李詩韻真是一把辛酸淚啊。

“怕是弟妹你在家好吃懶做太久,連做飯的活都不會吧?”陳敬祥問道。

這話說的,句句能把對方噎死。李詩韻對這個人的印象很不好,似乎對方對自己也是同樣的印象。可現在是關鍵時期,她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來,只說:“大哥,做飯的活我問過了,工資很少,我每個月要還債還得養家,我……”

陳敬祥一看,這人的口氣不小,嫌做飯的工資太低,想幹點別的。

好,就看看她能做什麽。

他叫來了下面車間的主管,問:“這是我弟妹,他想來找點活幹,你看看咱們廠裏面有什麽适合她做的。”

主管一看,這是副廠長的親戚啊,還能不往好了說?

“陳廠長,我們車間現在倒是不缺人,不過加個人進去還是可以的。”

陳敬祥一拍桌子,怒道:“胡鬧,車間有指标,怎麽可以随便加人進去?”

這主管一看馬屁拍錯了地方,就趕緊改口說:“是,是,是我想的不夠周到。不過這麽一來,還真沒什麽工作好安排了。”

陳敬祥應了應,這不是正合他意?

“那食堂洗菜,做飯的那些活還有嗎?”陳敬祥問道。

主管猶豫,這話該不該接啊?

“這事兒我不太清楚,不過我可以去食堂幫忙問問。”

陳敬祥說:“弟妹,要不,你就去食堂先試試,你剛出來工作,還是別好高骛遠,先做些自己熟悉的活再說吧。”

李詩韻聽他這麽說,覺得這陳敬祥始終是沒把她放在眼裏,在他的印象中,這女人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在家做飯照顧小孩,即使是出來也只能做些零散的活。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來了一個人。

氣沖沖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不好了,不好了,廠長。”那人氣喘籲籲,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整話。

陳敬祥察覺到不對,連忙站起身來,問:“說,發生了什麽事?”

“運貨的司機今天又來不了了。”那人回道。

陳敬祥一拍桌子,問:“什麽?他是不是嫌我們給的錢少,覺得縣裏面就他們幾個會開車的師傅,所以為所欲為?”

剛才進來的人不說話了,好像默認了他的說法。

李詩韻心想,這縣城會開車的人很少嗎?想想也是,六零年代,接觸車的許多都是當兵回來的人,本地人根本就不會。

“大哥,你們是缺會開車的人嗎?”李詩韻問。

陳敬祥這時候正煩着呢,他才沒功夫去理她。

最近,這幾個司機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頻繁的來他們這裏和他們提漲工資的事兒,陳敬祥都發了幾次火了。更可氣的是,如果不及時出貨,這批布很有可能會作廢,那他們的損失就可想而知。

“小何,你趕緊去縣城,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找幾個會開車的人來,我就不信了,我還找不到人來給我開車。”陳敬祥說。

剛才進來的人一聽就趕緊應聲跑了出去。

陳敬祥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了自己茶杯給自己灌了一口的水,把杯子放下來的時候,看到李詩韻還在,就跟主管說:“先帶她去食堂看看。”

主管點頭,便招呼了李詩韻一聲。李詩韻無奈跟着主管出去,走到半路上的時候,發現大批的布料都堆積在門口,就等着車輛過來。

李詩韻這時候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她還不了解情況,所以就在主管的帶領下,去了食堂,開始适應這份工作。

就這樣,她在食堂忙活了一上午,終于到了中午開餐的時候。

工友們一個個過來依次排隊打飯,一切都按正常的次序進行。可誰知,幾個男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竟然堂而皇之的要插隊。

巧的是,他們站的正好是李詩韻這一排的隊伍。

一個不鏽鋼盆伸進了窗口,說:“大媽,這些菜都給我來一份。”

李詩韻覺得這人不是善茬,看旁邊人的樣子,一定是平時就騎在人頭上的主。但她也不懼,畢竟她要是怕的話,這對于其他人來說,不公平。

“對不起,我只給排隊的人打飯,麻煩您讓一讓。”李詩韻說。

“诶,這人是新來的嗎?”爆脾氣的江大勇看到一食堂大媽是這麽個态度,火氣就上來了。如果不是旁邊的人及時拉住他,可能後果不堪設想。

“大勇,別去,這人是副廠長的親戚,咱們就忍一忍,排隊吧。”

親戚?親戚就厲害了?才剛來上班,就拽成這樣,以後還得了?不行,他一定得治治她。

“你是不打算給我打飯是不是?”江大勇挑釁的說,“好啊,不打飯,那這個窗口我就站這裏了,我吃不了,別的人也別想吃。”

李詩韻一看,這人是來找茬啊,就說:“你好同志,我沒有說不給你打飯,只是廠裏有明文規定,必須排隊打飯,如果每個人都像您這麽不守秩序,這個食堂幹脆不要開了。”

“不要開就不要開,你以為我稀罕來?”江大勇越說越大聲,“就這麽一個破廠,還得我開十幾裏的山路才能到,早就不想來了。”

他說着,不時翻着白眼。

李詩韻一聽,敢情這就是那個嚣張的司機啊,果然是稀缺人才,口氣不小。

但李詩韻就看不過去,她說:“不來就不來,不就是一破車嗎?我一個食堂大媽都能開,難道我們廠還怕招不到司機?”

這話一出,就徹底把江大勇給惹怒了。

他大吼了一聲,吸引了全廠人的注意。

“大家都來給我看看,你們這兒來了一個厲害的食堂大媽,她說她會開車?你們覺得這是不是天大的一個笑話?”

說完,周圍的人都捂着嘴笑了。

這時,剛才在辦公室和李詩韻打過照面的主管跑了過來,想要給她解圍,就說:“玩笑開過了啊,什麽開車不開車的,現在是吃飯時間,李阿姨,你就給小江打飯,你看後面的人都排到哪裏去了,大家都等着吃完了,下午接着開工,別耽誤進度啊。”

李詩韻點頭,她也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

可江大勇不樂意啊,這食堂大媽這麽擠兌他,他還要不要面子了?

“我的車就在外面,你敢不敢去比一下?只要你能把車開動,我就算你贏。”說着,鑰匙就丢到了李詩韻身上。

李詩韻蹲下身去撿鑰匙,就聽到主管對着江大勇大罵:“這車是誰随便能開的?要是撞到人怎麽辦?你負責?”

江大勇冷哼:“你覺得她真的會把車開動?”

李詩韻瞪了她一眼,也不管別人怎麽看,直接就拿着鑰匙去到了外面。

她雖然是C照,但轎車和貨車的開法總一樣吧?只要她不開上路,就一切都沒有問題。

她爬上了車,在大家的注視中把鑰匙插進了鎖裏。

這時,二樓的陳敬祥正好準備出來吃飯,剛下樓就看到了操場上圍了一圈的人,而這群人的焦點竟然就是他今天剛到這裏的弟妹,他咒罵了一聲,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他們的車前,他喊道:“你給我下來。”好像這樣的臺詞和前幾天的差不多,他這是怎麽了,是沒拜菩薩還是犯了太歲,要遇到這麽一個愛惹麻煩的弟妹。

“陳廠長,這是你親戚吧?她可狂了,說什麽不是我一個人會開車,想找司機很容易。你們就是這麽想的吧?那好啊,那就讓她開,只要她能開動,我絕無二話。”江大勇也算是被逼急了,這可是一個面子問題,現在這麽多雙眼睛看着,這女人要是不做出什麽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陳敬祥壓抑着怒火,他早就覺得江大勇在他頭上作威作福很久了,奈何一時間的确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只得一再忍讓。

他對李詩韻說:“你下來,向江同志陪個不是。”這事就算過了。

李詩韻把頭伸了出來,她說:“陳廠長,你放心,這車子是個人都能開,你不用聽他吓唬你。”說完,便把鑰匙打橫,啓動了車子。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

陳敬祥察覺到事情可能有變,便說:“你趕緊給我下來,這車哪裏是你胡鬧的地方,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負擔的起嗎?”

李詩韻沒有說話,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完成她的操作:系上安全帶,踩離合,挂檔,松離合,慢慢踩油門。

車發動了。

陳敬祥大喊道:“大家快走開!”

說完,所有圍觀的人都以最快的逃命速度離開了現場。

江大勇一看這情況不對,說時遲那時快,在車開動之前,他打開了右邊的車門,進入到了副駕駛。

奇怪的是,車沒有像他們想象中的那樣左右搖擺,而是很平穩的像前駕駛着。

“你……你……”江大勇說。

李詩韻笑了笑,在車子快要到盡頭的時候,完美的停了下來。

她把鑰匙抽了出來,然後打開駕駛座這邊的車門,跳下去,動作一氣呵成。

江大勇也跟着走了下來,李詩韻就把鑰匙扔給了他。周圍的人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都圍了過來。李詩韻看到江大勇詫異,但是又有點不甘的樣子,笑着說道:“江同志,謝謝你,謝謝你剛才幫我停下了車,是我大意了,說了大話,在這裏向你說聲對不起。”

江大勇納悶了,這怎麽回事,明明是她自己開的,怎麽又說是他在幫她……

難道,她是在幫他挽回面子?

李詩韻沒有在原地停留,她走到了陳敬祥面前,說:“陳廠長,今天這事兒是我做的不對,我不該意氣用事。我想,這份工作還是不适合我,今天打擾了。”

“你……”陳敬祥把剛才的一幕全看在了眼裏,這女人是怎麽了,怎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難道真是為母則剛,激發了她所有的潛能?

看着李詩韻離去,陳敬祥和江大勇都覺得哪裏不舒服,他們倆互看了一眼,發現原來的一肚子氣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都是這個女人給弄沒的嗎?

江大勇說:“陳廠長,你做事剛正不阿,你的親戚也是巾帼不讓須眉啊。”

陳敬祥笑笑,沒有說話,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對她做的事太過分了點?明明她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求自己,而他卻絲毫不給她面子,依然派她去了食堂?

她不是早就說了覺得食堂的工資根本養不活她們一家嗎?

他還派她去那裏。

他是不是太壞了點。

“老實說,我以為她是因為有你這層關系,所以才特別嚣張。現在這麽看來,才發現她自己是真的有本事。我覺得她在食堂工作,屈才了。”江大勇拍了拍陳敬祥的肩,說。

這邊,李詩韻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了家,她還沒踏進屋子,就聽見親家母嚴厲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這個家都這樣了,你難道還要留在這裏?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是讓你這麽作踐自己的?”

“娘,你讓我回去就是想讓我改嫁,我才剛死了男人,我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我怎麽可能改嫁。”這是慧娟的聲音,聽得出來她真的很傷心。

說到這裏,不得不提一句。這個地方就是男多女少,所以嫁娶的話,男方家要出一大筆錢給女方。他們陳家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欠了一大筆錢。不過難以想象的是,一個正常的父母怎麽會在女兒心傷未愈的情況下再逼着她嫁給其他人,她們究竟是為了愛她,還是為了那筆錢?

“你個死丫頭,你不改嫁,誰來養你?我們女人離開男人還能做什麽?”

親家母還未說完,門就從外面被人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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