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接手染料廠
接手染料廠
關于六六年五月發生的那件事,其實早在六五年就已經初見雛形。榆樹告訴他,在今年三月份的時候,學校裏就已經出現打架鬥毆的情況,而且愈演愈烈,根本就沒人管。學生們撕書的撕書,燒桌子的燒桌子,吵着鬧着非要下鄉去幹農活。可誰都知道,這就是給不想讀書找借口。
榆樹因為此事變成了“不合群”的那一個,所以沒事就會被那些人盯上。
李詩韻擔心之後的日子榆樹還會有危險,就和學校老師告了假,把榆樹接回了家。
她有什麽打算呢?
想着很快就會爆發文革,與其讓榆樹在學校裏跟着那些人起哄,還不如讓他回家,安安心心的讀書。
而且現在王淑蘭的病這麽嚴重,陳敬祥一時半會兒是去不了廠子的。李詩韻就覺得不如讓榆樹去學學染布,一來他可以學到本領,二來又可以養家。
不過,無論怎麽樣,首先還是得看他的想法。
“嬸嬸,我倒不是不想去我爹那裏,只是我怕我爹不同意我去。你不知道,那個廠其實就是我爹的命根子,是他一點一點花費了很多心血才到現在這樣的。以前,清讓哥那麽優秀,他都不同意,現在你讓我去,他又怎麽會答應呢?”榆樹一臉苦惱,似乎這是一個死結。
李詩韻想了想,就說:“想這麽多幹嘛,說不定你爹是在觀察你,你都說了,這工廠是他的寶貝,他自然是希望你變得足夠優秀,才會讓你進去嘛。榆樹,你和我說,你想不想去?”
榆樹毫不猶豫的點頭,說:“嬸嬸,我想。”
“想的話,那嬸嬸就幫你。”李詩韻笑着說。
怎麽幫?
如果知道接下來的半個月可能要經歷這麽慘痛的事,那他是寧肯去學校上課的。
從那以後,李詩韻每天會一早把榆樹叫起來去跑步,先是圍着村子跑一圈,後來就随着力度的加強,幫着村裏的幾個孤寡老人去河邊打水。
回家之後,她就會要求榆樹負責給弟弟妹妹做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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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家裏媽媽的緣故,王淑蘭把他們這些孩子照顧的太好了,以至于榆樹連生火都不會,洗菜切菜然後炒菜,能變着法的讓廚房冒煙。
他起初是興致勃勃的,後面幾天就開始倦怠,最後直接罷工,躲在房間不出來了。
李詩韻就去敲門,對榆樹說:“榆樹,有什麽意見你可以提出來,嬸嬸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如果你說得對,我可以馬上改善。”
榆樹打開門,指着後面的三個孩子說:“嬸嬸,希望你能一視同仁,為什麽做飯的事交到我頭上,而弟弟妹妹卻可以坐享其成。”
“就這個?”李詩韻問。很顯然,她似乎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
榆樹一下子就被李詩韻問到了。其實他也不是什麽小心眼的人,他是哥哥,理應照顧弟弟妹妹。可是有時候還是免不了想起自己的母親,這樣對比下來太強烈了。他不禁喃喃了一聲:“我娘就不會這麽對我。”
李詩韻白了他一眼,好啊好啊,可算是讓她逮着一個能說教的機會了。
她插着腰,說:“榆樹,你還知道你娘?她現在病成這樣,你們心裏難道就沒想過是為什麽?家裏就這情況,你娘是從早忙到晚,可能等到你們睡着了都不一定能休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這情況就越來越嚴重。嬸嬸不是想把責任都推到你頭上,也不是指責你們,而是想說,家裏的每個成員都應該積極的為家裏做貢獻,這樣,你們的爸媽才能過得稍微輕松一點,就算效果不大,他們即使勞累的心理也能得到一絲慰藉,你說對麽?”
孩子們都被她說的話怔住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李詩韻就接着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這事兒你們遲早都會明白的。嬸嬸呢,也不需要你們多記得我的好什麽的,當壞人就壞人吧。”
她看了一眼榆樹,然後再看看身後的三個孩子,說:“你們聽着,吃了這家裏的飯,就是這家裏的人,知讓和小牛也不例外。大伯和伯母真心待你們,你們這輩子都不能忘記他們,要當親生父母來孝順,知道嗎?”
知讓和小牛趕緊點頭。
“榆樹,桑梓,你們呢?”她問。
兩個小孩此時早已熱淚盈眶,或許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正在被病魔侵襲,所以忍不住落下淚來。
“現在家裏需要你們,把淚給我擦幹,有什麽委屈都給我往心裏咽。有什麽事,都等過了這一關再說。如果這個家跨了,那麽今後再也不會有人會因為流淚而憐惜你們。所以,從今天開始,你們四個更要互幫互助,團結有愛,不能有一絲嫌隙,懂嗎?”李詩韻說。
她說完,就意味深長的看了大家一眼,榆樹首先就站出來,說:“嬸嬸,我知道了。我這就給大家去做飯。”
知讓就說:“哥,我幫你。”
桑梓也沒有落後,她直接就走去了廚房。
而小牛呢,已經屁颠屁颠的跟在桑梓身後,去廚房幫忙撿柴火了。
從那以後,家裏面的氣氛就日益高漲,幹什麽都比以前積極。
李詩韻看到這樣的場景感到很欣慰。她把這一切都說給了躺在病床上的王淑蘭聽。
“映紅,謝謝你,謝謝你把孩子帶得這麽好。”王淑蘭顯然是有些激動,此時她手裏正端着幾個孩子用愛心給她做好的雞湯。
這還是她第一次吃到這麽暖心的東西。小時候家裏很苦,她從小就要開始學會做家務,無論是下田插秧還是上山砍柴,她是樣樣都得會。苦日子過慣了,突然有一天遇到了陳敬祥,就感覺每一天都是最幸福的日子。
老實說,陳敬祥給予她的是她之前從未得到過的。所以她總是在感恩。
她用盡所有力氣,去試圖回報陳敬祥。公婆還在世時,她希望去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
等到孩子出生後,她又覺得不能虧待孩子,否則對不起敬祥對自己的好。
所以在過去的十幾年裏,王淑蘭是把所有事情都做到了極致,她終于累倒了。
“這口湯真好喝啊,映紅,你要不要也來嘗嘗?”王淑蘭對着李詩韻說。
李詩韻搖頭,說:“嫂子,不用了,你喝就成。”
王淑蘭笑了笑,說:“罷了,反正這湯你以後什麽時候想喝都可以,至于我,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頓了。”
王淑蘭自知自己已經病入膏肓,心态已經崩了,她有時候會深夜痛哭,一半是痛醒的,一半是被自己做夢吓醒的。
她時常覺得自己早就看破了生死,可當自己真正面對這件事的時候,還是覺得如鲠在喉,難受得不行。
不過越是這樣,她的求生欲就會越大。
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矛盾的體現。
“嫂子,你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醫學,相信大哥。”李詩韻說。
王淑蘭只是點頭,不再說話,她看上去十分低落,盡管她想強撐着讓每個人都認為她很好,可病痛的折磨和精神上的摧殘,還是把她這個人給壓垮了。
李詩韻看不過去,她決定去找陳敬祥,問問他是否找到了救治王淑蘭的辦法。
“沒有辦法,省城的醫生我也聯系了,也說沒轍。”陳敬祥說。
半個月的時間,他的頭上多了好多白發,樣子十分疲憊。往日那個嚣張高高在上的大伯,現在竟然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絕望不僅是在王淑蘭身上,就連陳敬祥也覺得快要承受不住了。所以他現在都盡量能不和王淑蘭正面接觸,就不和她接觸,不是因為他自己,更多的是怕他把擔憂都露在臉上,這樣更讓王淑蘭焦慮就不好了。趁着李詩韻過來探望的時候,他出來抽了根煙,釋放着自己的壓力。
“大哥,省裏面不行,咱們就去北京。無論如何,都要把大嫂治好。”李詩韻說。
陳敬祥冷笑:“北京我也考慮過,不過她現在情況很不樂觀,能不能坐那麽久的車去那麽遠的地方都還是個問題。”
“那還有什麽辦法沒有?”李詩韻說。
“我打算自己一個人抽時間去北京一趟,看看有沒有辦法能把北京的專家請來。”陳敬祥說。
李詩韻一看還有希望,就高興的說:“那很好啊。大哥,孩子們現在都可以生活自理,完全不用我們操心,嫂子的事情就交給我了,你就放心去吧。”
聽到她這麽說,陳敬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他不是不相信她的能力,而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她真是神通廣大,才和孩子們住了十來天,就已經把他們全都征服。
聽過來探病的老鄉說,榆樹現在經常幫着村裏面做事,已經得到很多人認可了。
“映紅,謝謝你。我們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你還能這麽不計前嫌的來幫助我們。”盡管陳敬祥多愛自己的面子,多不願意服軟,在這個時候也還是忍不住說了真心話。
李詩韻笑笑,說:“這不是一家人嗎?該幫的就得幫,再說了,大伯你不是也幫過我們。”
陳敬祥回憶說:“以前是我不了解你,看你還帶着偏見,所以很有地方對不住你。是大哥不好,在這裏跟你賠不是了。”
他誠懇的向李詩韻鞠了一躬,這讓李詩韻有些受不住,趕緊将他扶起來,說:“大哥,您別這麽說,以後我們家還需要你和嫂子幫忙呢。”畢竟自己要走了,還得他們倆來管兩個孩子,李詩韻覺得做這麽多都是應該的。
陳敬祥把煙掐滅,吐出了最後一點煙,他說:“這事都好說。”
後來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就說:“你是不是還要去省城?”
李詩韻回:“不回了。在家挺好的。”
陳敬祥說:“能在省城站穩腳跟不容易。大勇都跟我說了,說你在省城賣飲料,價格實惠,而且質量也有保證,才短短時間,就吸引了一大波人,生意很不錯。”
“姐夫你真的過獎了,我哪有……”李詩韻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
“你很有頭腦,這一點是大哥還有敬潤之前都忽略了的。”他看向遠方,說,“我現在是知道了,為什麽我之前那麽要求你去廠裏都不去,那是因為你本來就有本事。”
“大哥。”李詩韻有點不懂他的意思。
“現在,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去廠裏工作,你願意嗎?”陳敬祥說。
什麽,染料廠?
“不是食堂大媽。”
“也不用去車間。”
“直接從管理層幹。”
這,這區別也太大了吧?
要真是她過去,別人還指不定怎麽戳陳敬祥的脊梁骨呢。
“我什麽也不會,直接去管理層,這事肯定是要被人說的。我不幹,大哥,你還是別逼我了。”李詩韻說“榆樹現在在努力朝這塊走,不如大哥給他一個機會?”
“榆樹要真是這塊料,我早叫他去了。只是這染料廠是我一生心血,我真不希望等我走後,染料廠就沒了。”陳敬祥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李詩韻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敬祥回:“前段時間,我特意趁着抽空,把我這輩子對于染布的理解全都寫了下來,每一道工序我都寫得明明白白,我就放在我房裏的書桌第一個抽屜裏,相信以你的能力,即使是從最底層做起,也能很快進步。映紅,都說女人也能撐死一片天,要不,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