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幕 (2)

一般來說,郭長城是一個非常善于統籌規劃的人。這段時間特調處沒啥案子,他就充分利用空閑時間去發揮餘熱。據不完全統計,這一周來,熱心市民小郭總共扶了五個老太太過馬路,翻陽臺幫附近居民找回了兩次鑰匙,将一窩不慎落地的雛鳥送回了樹上,在公交車上調解了兩名中年婦女的占位糾紛——雖然調解的結果是兩人異口同聲将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天他幫小區孤寡老人打掃衛生完畢回到家,才發現手機上顯示的四五個電話,于是便毫無疑問地錯過了早上的辦案例會。好在趙雲瀾認為郭長城在特調處的作用比較可有可無,只給他手機上留了條“看到電話立馬滾去龍城醫院”的短信。

“楚……楚哥……”郭長城急匆匆跑進醫院的大門,差點撞上往外走的楚恕之。

面對他的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對不起,我遲到了……趙、趙處在哪……”

依舊沒有回應。

“我寫檢讨……”郭長城氣喘籲籲。

“寫你那本糊塗日記上!”楚恕之一把揪過了郭長城:“跟我出去!老趙讓我們踩一下現場!”

“去……哪裏?”郭長城被拽得跌跌撞撞。

“殡儀館。”

“……”每次辦案都要如此刺激嗎?

近幾天來,龍城離奇昏迷案的經歷者分別是:龍城醫院婦産科主任、龍城中學門衛、街道水果店老板、以及殡儀館的師傅。經趙雲瀾他們的察看,昏迷者右手中指尖都有一個針孔。

“注射毒品?”郭長城腦子裏的第一個反應。

“取魂。”楚恕之大步走着路,完全不理會後面一副小媳婦樣緊跟着的郭長城:“人有三魂七魄,他們分別被取走了一魄,所以一直昏迷。”

郭長城頓時覺得他的知識儲備完完全全跟不上特調處的新時代。

殡儀館的師傅在火化爐前昏迷了一晚,才被工作人員發現送進了醫院。

郭長城抖抖索索地開始在火化爐前翻上翻下,後脖子直冒冷氣。不知怎的,他覺得殡儀館這種死氣沉沉的地方和長着一副棺材臉的楚恕之非常相搭。尤其是楚哥插着口袋站在角落裏盯着自個的時候,郭長城有一種被詐屍的屍體打量的感覺。

電話鈴聲響起,差點把沉浸恐懼幻想中的郭長城驚得攤在地上。

“監控查不到什麽。作案的人完全避開了監控區域。你那邊有情況嗎?”是林靜。

“有”楚恕之看了眼郭長城:“小郭被你的鈴聲給吓軟了。”

“……”

“楚哥,楚哥,有發現。”為了證明自己膽量似的,郭長城叫了起來。

楚恕之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你看,師傅昏迷的當晚,殡儀館內的一個骨灰櫃被刨了,骨灰被盜了。殡儀館內為了避免家屬而追究封鎖了消息……楚哥,你覺得這兩件事有沒有關系……”郭長城翻看着挂在牆上的記錄本說道。

沒有聽到回應,郭長城覺得後頸的寒意更涼了一層,連忙将功補過地又翻查了一陣記錄本。

“骨灰所有者:陳孟姚。去世時間:五年前。去世年齡:17歲。楚哥,你說這得有多大的仇恨,死了還要刨了骨灰櫃,傳說中的挫骨揚灰嗎……啊!楚、楚哥!”

郭長城瞬間被一雙大手狠狠拽住領口給摁實在了牆角,迎面正對上楚恕之那雙充滿寒意的眼睛。似乎被人突如其來的戾氣吓到了,郭長城破天荒地沒有求饒,只是擡着一張蒼白的臉驚恐地看着人。僵持了兩三秒後,楚恕之松開了手,郭長城順着牆面滑到了地上。

陳孟姚的社會關系非常單純。

她自小父母離世,和奶奶相依為命。學習優異、性格乖巧,去世那一年考上了師範大學,可以預見她将來會是一名安安靜靜的中學教師。卻不曾想在暑假遇上了車禍。留下了飽含痛苦的奶奶在家裏度過風燭殘年。

近幾年,有人總是以義工的名義出入陳孟姚家,幫忙照顧陳孟姚的奶奶。不,那不是熱心市民郭長城,而是一名叫做程歷的男人。

會有人日複一日不圖所報地幫助一個沒有關系的人嗎?趙雲瀾覺得這事兒值得商榷。

通過骨灰櫃上殘留的指紋對比,果然就是程歷盜了陳孟姚的骨灰。

程歷剛被帶入特調處,楚恕之就面色陰沉地迎上去,擡手給了那人倆大耳刮子。

就在楚恕之伸出手就要扼住程歷喉嚨時,趙雲瀾發話:“夠了。”

一面坐在了審訊臺對面的椅子上:“老楚,你出去。”

楚恕之掐住了程歷的喉嚨。

趙雲瀾擡了擡眼皮:“我叫不動你了是吧?”

楚恕之置若罔聞,将人一把摁在了牆上,郭長城盯着那人漸漸被擡高的雙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刷一下,趙雲瀾手中飛出一道長鞭,抽上了楚恕之的手臂。鞭稍就勢纏繞上手腕,趙雲瀾一收鞭,程歷就撲通一下落在了地上,死裏逃生地不停咳嗽着。

長鞭化作了一道令符,慢慢飄入了趙雲瀾袖內。

“作什麽作?這是你鬧事的地兒?給我滾出去!”

郭長城發現楚恕之手臂突兀地浮出一道紅中帶紫的鞭痕,他擔心地看了楚哥一眼,心底為他吃痛了起來。

但楚恕之根本不在意受傷的手腕,只是狠狠瞪了趙雲瀾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郭長城非常擔心:“趙處,楚哥沒事吧……”

“反了他了。敢擱領導面前撒野!”趙雲瀾沉着臉接了句,終究還是掃了門外一眼:“小郭,送他回家。別讓他犯渾。”

郭長城立馬出了門,繼續一副小媳婦樣兒緊跟在楚恕之身後。

“姓名年齡職業。”趙雲瀾看着窗外的天色,琢磨着能不能在天黑前結了案子回家。

“程歷……37歲。花店老板。”那人咳得臉色潮紅,被扶上椅子時還在不停喘氣。

“給他杯水。”趙雲瀾對大慶說道。

“我說你拿人骨灰有啥用?”他又問道。

程歷喝了兩口水才緩過氣來:“我喜歡她。”

趙雲瀾看了眼人,覺得喜歡一個已死去的人這事兒真特麽有點不正常。再轉念一想自己不也喜歡上了黑袍使大人,立馬就換上一副理解萬歲的表情。

“刨人骨灰也太不地道了。我那兄弟最忌諱這事兒。實話說,你這倆巴掌挨得不冤。”

程歷沒有說話。在出神地想着什麽。

“你弄人骨灰回家供起來也就算了,還收了魂魄,打算自個在家跳大神?”

程歷捏緊了水杯:“你污蔑!”

趙雲瀾攤開了手,手心中一角顏色晦暗的黃紙。

“不收魂魄你在家燒什麽招魂紙?”

程歷的父母在街口開了間小小的花店,住街尾的陳孟姚出生時,程歷15歲 。可以說,程歷是看着陳孟姚慢慢長大的,當陳孟姚高中畢業時,街口花店的老板是32歲的程歷。

“你有默默地喜歡過一個人嗎?就那種一直遠望、一直守護,卻不敢去接近。唯恐自己亵渎了她。”

趙雲瀾聽着程歷的話,很難得的嘆了口氣。

“在孟姚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她。後來她上了中學、上了高中……傍晚時我坐在花店裏,能夠遙遙地看到她迎着夕陽回家,我那一天都會特別開心。我總是想着,等她長大了,再大一點,大到能夠接受我了,我就向他表白。但是……我等不到了。”

“有一類人會非常癡迷于暗戀一個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體會。反正我是這樣的。我癡迷于她的一個背影,一聲招呼、一次突然的在我店前的頓足。她去世後,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她家,幫忙照顧她的奶奶,可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集郵。懂不?我今生再也看不到她了。我要她接觸過的每一點痕跡,接生她的醫院、她每天打招呼的學校門衛、賣水果的老板、殡儀館最後将她送入焚化爐的師傅……有了他們的魂魄,我才能感覺到孟姚還在我身邊。呵,我只恨時間太長了,她接觸過的人我不能一個個地都給找到!”

程歷的骨節在水杯上捏得泛白,最後一句話簡直從牙縫中擠出來,刮在沉靜的審訊室內陰森又恐懼。大慶低低地喵了一聲。

趙雲瀾輕笑。

“不用那麽麻煩,你只要集齊三魂七魄就夠了。”

程歷猛地擡頭看着趙雲瀾。

“煉魂術。用于召喚已進入輪回的靈魂。集齊死者由生至死相接觸過的生靈的三魂七魄,加上死者的一縷骨灰,放入煉魂鼎中,以自己的鮮血為媒、四魄為介,煉出輪回之前的靈魂。”趙雲瀾牙疼般地揉了揉腮幫子:“你打算把自己的三魂三魄給孟姚,又拿出四魄來煉魂,你他媽自己準備幹嘛?灰飛煙滅啊!那就算煉出了你那心上人,她還聽得到你的表白嗎?我這真想也甩你倆大耳刮子!”

“不要侮辱我對她的感情!”

“感你毛啊!”趙雲瀾毫不留情地繼續揭傷疤,大慶覺得這是他最近失戀的變态反應:“就算煉出了她的魂魄,又能怎樣?讓她浮游一樣找副別人的肉體附身,逃避來自地間的追捕?”

“閉嘴!”

“呵,”趙雲瀾揭傷疤揭得起了勁:“你是覺得,你應該為她犧牲,這樣你才不枉一生。你讓你的靈魂熔進她的靈魂,你讓她的靈魂陪着她最放不下的奶奶,讓她一直對你感激,對你愧疚,讓她一世都欠着你、念着你。我說大哥,怎麽不給你評個獎,感動中國十佳人物?”

“還集郵呢,你要真有這種愛好,當初就該把她身邊的蚊子都給逮了做成标本,畢竟那也流淌着你女神的血。呵,要不是看在你一直照顧她奶奶的份上,我真懶得理你。我這給你打個賭——你不是想着等她長大了才表白,而是打心底覺得自個兒配不上她,要是她還活着,你他媽等她娃都打醬油了還是只敢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對不?”

沒有回話,相當于默認了。

趙雲瀾長呼了口氣:“和傻子講話真累。不說了,煉魂鼎和魂魄都在哪?”

程歷沒有說話,他放下水杯緊緊捏着右手。

“來不及了。”他低聲道。

卧槽!趙雲瀾還沒喊出聲,就見程歷的右手滲出了幾點血跡,一線鮮血迅速滲入戒指上方寶藍色的皓石中,如同蚯蚓般不斷竄動,轉眼皓石由寶藍變成了不停翻滾的森森黑色。

程歷面色蒼白地伏在了審訊臺上。

他還是以生命融合了其他魂魄,煉魂鼎就是他手上的這枚戒指。

趙雲瀾擡手揉着太陽穴,頓覺疲憊。

“這蠢貨早就準備以身殉情了。說不通。”

黑霧繼續翻騰,趙雲瀾起身:“醫院那還躺着四個人 ,怎麽着也不能看人在我眼皮底下給煉成了魂。大慶,你給我好好看着他。”

大慶似乎預料到了什麽,擔憂地看着趙雲瀾。

“沒事!給我呆在這,看好人!”趙雲瀾走出了審訊室。

直奔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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