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八、空

十八、空

這是神樂真央的手劄。

季水煙将這卷手劄遞給她。

“為什麽給我這個。”她有些困惑地望向季水煙,“我不想看。”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想你現在會看。收着吧。”季水煙将手劄塞進她的手裏,“指不定哪天你想看了呢?”

見她接過手劄後,季水煙并未立即離去,她仍站在原地看着她,眼角帶着幾許興味的光。

“我臉上有什麽嗎?”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有呀。”季水煙笑着搖搖頭,“只是在想你之前問我的那個問題。”

“那個問題?”一時怔忡,仿佛過了許久,她才像憶起般“哦”了一聲。

“如果我說他愛你,你還能殺了他麽?”

愛?他愛她?

季水煙的話讓她的心泛起陣陣悶痛。

“我不知道。”她誠實道。說完,她便也低下頭。

見她這副模樣,季水煙也沒有多問,轉而言其他道:“明日是真央公主的忌日,皇上和李玉華都會前去南明山。這是我們唯一一次機會,以刺客之名讓李玉華死得其所。”

好一個死得其所。她在心底發笑。死在真央公主身邊真的就是李玉華希望的麽?

“今晚你好生歇息,明早我會送來衣服。”季水煙說道,在走出房門之前,她又看了她一眼,“有時候不妨忘掉自己是誰,交給身體去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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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她坐回床頭,不再言語。但聽到房門阖上的聲音後,她又站了起來……

斑駁的樹影,清冷的空氣給人絲絲寒意。

他立在門外的長廊上,然後看到她從門裏走出。

這和計劃的不一樣。這令他眉宇微蹙,不過他仍未出聲。

她走向長廊的另一方向,走得很慢。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她的腳步,走得很輕。

眼前豁然開朗,那是一座小庭院,格外安詳。他默默地注視着她走到庭院的池邊,望着平靜無波的水面出神。

“她要是知道一切都是你的計劃,會不會恨你呢?”一個不讨巧的聲音自背後響起,“李公公?”

李玉華旋過身,目光甚是冰冷地盯住來人。

“呀,這種殺人的眼神,水煙可受不起。”季水煙故作害怕地眨眨眼,她走近李玉華,似嬌似嗔道,“你對人家這麽壞,就不怕遭什麽報應麽?”

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他,微笑地問:“你覺得我還怕什麽報應?”

“疼。”季水煙嘟囔道,“水煙怎知。”仿佛只有在李玉華面前,她才會露出在一般人面前不會表現出的小女兒的嬌态。

“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還不了解我?”他微微眯眼,擺明了不相信她的說辭。

“說起這個。”她撇撇嘴,“水煙跟了爺這麽多年,爺可從來沒封我什麽堂主。”

“鳳陰流還不夠麽?”他意有所指道。

季水煙亮了眸光:“當然不夠。”

“做人不要太貪心。”李玉華的視線又投向湖邊的她,“古府的人有什麽動靜麽?”

“古馳君那老家夥早就沉不住氣了。明日的祭典有戲好看了。”季水煙回道,“爺,你準備怎麽收場?”

唇角上揚,他勾起邪魅的笑,這笑雖是淡的,卻叫人看得目不轉睛。

“江山該易主了!”

其實季水煙想問的是關于雁夢霞的下場。但目睹李玉華凝視着雁夢霞的眼神後,她突然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這是愛,亦或恨?

是夜,古府。

“爹,刺客們都安排了,明天便是那個狗皇帝狗太監的忌日!”古魑魅的臉色難掩興奮之色,“到時候爹你的光複之路一成,我就是當朝的皇子了!”

比起古魑魅的激動,古馳君倒顯得平靜。

“我只是要回本來就屬于我東西。”當年他自廢武功自毀容貌就為了等到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久到都快忘了時間。十六年?不過是白駒過隙。

“爹,你放心,孩兒定會把李玉華那厮抓來任你處置!”古魑魅說得信誓旦旦。

“傻孩子,李玉華真有那麽好對付麽?”古馳君哼道,“他可是一個無血無情的人!”

古魑魅卻不以為然道:“爹,這真央公主當年到底有沒有死也還是個未知數。誰知道李玉華是殺了她還是把她藏了起來。”

“如果他這十幾年都在僞裝,那更可怕。”古馳君沉聲道,“我們好不容易有了雁夢霞這枚棋子……”

“爹,你覺得季水煙那個女人真的值得信任麽?我覺得我還是派人把雁夢霞搶回來比較好!”得知雁夢霞還活着,并且被季水煙好生照料時,古魑魅就興起過想把她擄回來的念頭。畢竟這雁夢霞長得有幾分姿色,還和當年的真央公主十分相像。

聞言,古馳君瞥了自己的兒子一眼,仿佛早就看穿了他那點小心思:“你以為我把雁夢霞托付給雁家照料是為了什麽?”

“不就為了拿她迷惑李玉華麽?”提起這個,古魑魅就一肚子火氣。就算獻出這個“未婚妻”,結果呢?李玉華不僅沒動心,還差點害他們功虧一篑。好在這雁夢霞福大命大,沒死在那崖底,不然就白費他們這麽多年對她的養育了。

“知道就好。”古馳君從太師椅上站起身,“明日是關鍵的一役,不成功便成仁!”

“是是是,孩兒這就下去準備準備……”古魑魅前腳剛擡起來,就聽到古馳君喊住他道。

“慢着。”

古魑魅不解地轉過頭來:“爹?還有什麽事麽?”

“我讓你處理掉的女人你處理掉了沒有?”

“她……”提到夏秋芷,古魑魅就像啞了一般。

“她什麽他,我不是讓你盡快把那個女人處理掉麽!”古馳君怒道。

古魑魅抓了抓頭發,十分為難道:“爹,孩兒喜歡那個女人,而且李玉華不是沒找過來嗎,何不讓孩兒留着她……”

“說不定因為你這個愚蠢的舉動,李玉華就發現我們的存在了呢!”古馳君氣沖沖地打斷古魑魅的話,“你可知我準備了多少年?你這混賬東西!連為父的話都不聽了嗎!”

“爹!”古魑魅還想繼續争取,不想古馳君已經拂袖而去。

他洩氣地跺了跺腳。難道真的要把夏秋芷給弄死?他舍不得這個活生生的大美人啊!

而古魑魅心中不舍的夏秋芷,此時正倚靠在湖心小院的窗邊,滿臉木然。盡管在他人面前她總是維持着一貫的冷漠,可是只有她知道這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僞裝。

她從來就不是重要的人,對于李玉華來說是,對于古魑魅這個登徒子來說也是。她的來去,生死,也向來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嘭!”大門被人由外踹開。

一群人如浪般湧進屋中,個個虎視眈眈地盯住一身素衣的她。

“老爺,少爺帶回來的女人就是……”其中一人的話音未落,另一個稍顯年老蒼勁的聲音就顫聲道。

“蘇靜心?!”

曾經的沁水閣。

只有一方天空,每日每夜,春去秋來,只是變了顏色的景致。

她開始記手劄,李玉華不在的時候,她就會一個人伏在案桌前寫字。

沒人告訴她那個起兵謀逆的夫君究竟是生是死,不過她猜他的大軍陷入了苦戰,久久未能攻進京都。因為這裏依舊太平。自生下女兒後,她便被囚禁在沁水閣。她不敢逃也不敢死,因為李玉華說,她若不在,她的女兒也別想活。

她給女兒取名叫雁兒,因為她希望她能像雁兒一樣飛離這裏,過着自由的,毫無拘束的生活。

她沒有過的,她希望她有。

“為什麽還不睡?”他的聲音自她背後靜靜響起。

“不困。”雖然她這麽說,但臉上卻難掩倦容。她不想睡,敵不過困意,也敵不過那深深的夢魇。

每晚的夢裏,她都會夢見她的女兒,那個一出生卻不得不與她分別的女兒。

“轉過來。”他說,她便得聽從,因為雁兒的命在他手裏。

她轉過身,迎上他深究的目光。

“公主不開心麽?對奴才的安排不滿意麽?”他總是這麽問她,帶着嘲諷,和恨意。

“你要關我到什麽時候?”她每走一步,都感覺到自己的腳步是虛軟無力的。她知道自己的臉色定是蒼白得吓人。因為久不見陽光,她的膚色也更加白皙,不過這種白,毫無血色。

他伸手扶住她,卻沒有回答她。她靠在他的胸前,困意來得更加洶湧。

“累了就歇息吧。”只有這時候,他的聲音好溫柔,溫柔得滴出水來。她想推開他,他的溫柔會讓她的心動搖,而她讨厭,害怕這種動搖。

可她真的沒有力氣推開他,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也在要她抓着這份溫暖不放。

“放過雁兒好不好。”她在他的懷裏低低地泣訴。

這樣悲傷地哀求着他。

“……”而他總是沉默,總是沉默。

她擡起頭,望進他深不可測的雙眸:“你恨我一個人就好了,不要恨雁兒,她是無辜的,她只是一個孩子。”

“她真的是無辜的嗎?”他面無表情地反問她,“奪走你的愛,你的在乎,你的關心,你的注意力。她和其他人一樣,都要把你從我這裏奪走。”

“李玉華!你瘋了嗎!”

她還未說完便被他抱住。

“奴才早瘋了。”

聞言,她無聲地落下淚來。

“我答應你,留她一命。”他說,“但我永遠不會讓她和你見面。”

鳳陰流聖地,湖畔。

李玉華凝望着雁夢霞站在湖邊的身影。

這盤棋,他下得太久,是時候結束了。

“雁兒……”

無聲的嘆息溢出唇邊,然後,随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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