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信號

信號

廚房裏傳來了蔬菜下鍋,水滴在熱油上發出的滋啦聲。

宴傾文關掉電視,将半長不短的頭發紮起來,又挽起衣袖穿過飯廳,走到廚房。

聞诃白系着圍裙,百忙中看了她一眼,說:“現在才來,遲了,我都快做好飯了!”

聽着還有點小幽怨。

宴傾文說:“我只是來煮杯咖啡。”

太可氣了。聞诃白龇牙:“你把暖菜板上熱着的菜給端出去,不然我們就在廚房吃。”

宴傾文笑了下,放下咖啡杯,依言去端熱菜。

晚餐只有她們兩個吃,聞诃白只做了鹽水鴨、紅燒肉、蘆蒿炒香幹三道菜,外加一道潤肺的湯。

“這麽多,吃不完浪費。”宴傾文說。

“我負責清場好吧,接下來都沒什麽通告,我不用刻意保持身材,可以敞開了吃。”

宴傾文打量了她的腰身一眼,既不附和也不說反話,畢竟聞诃白的身體由她自己做主,就算胖了,宴傾文也沒資格評判。只是盛飯的時候,給她盛了滿滿一大碗,叮囑:“那你多吃點。”

喝了口湯,宴傾文誇了句:“廚藝見長。”

聞诃白哼了哼,說:“你誇得再好聽,我也不可能天天給你做飯的。”

“原來你不喜歡我誇你,那我知道了。”

聞诃白順口說:“誇我千萬遍,不如說一句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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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頓時凝滞。

聞诃白眼睛骨碌一轉,改口:“算了,感覺你的性格不是那種會比心,說愛你的,這也太崩人設了。”

宴傾文聽懂了她的意思,很多網友在wink的時候會比劃手勢,并附上一句不走心的“愛你”,這樣的愛都被說到不值錢了。

“是這樣嗎?”宴傾文給她比了個心,在她震驚的目光下,愉悅地說,“愛你。”

聞诃白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她霍然起身,質問:“你是誰?!你不是我的老婆,你把我老婆藏哪裏去了?”

宴傾文睨了她一眼:“在片場沒演夠,回家還要飙戲?”

聞诃白“哈”了聲,重新坐下來,也朝宴傾文擠眉弄眼,飛了個吻:“老婆,我也愛你。”

宴傾文的動作一頓,面不改色地埋頭吃飯,她不發一言,緋紅的耳尖卻是最好的回應。

吃完飯,聞诃白一溜煙地跑了:“我行李還沒整理,我先去整理。”

宴傾文看着一桌子碗碟,哪裏看不出聞诃白的目的?好在家裏有洗碗機。

她剛飄過這個念頭,聞诃白從樓梯口探出半邊身子,說:“對了老婆忘了告訴你,蘭姨說洗碗機壞了,維修師傅要明天才有空上門維修。”

宴傾文:“……”

這碗不可能放到明天把洗碗機修好了才洗。

宴傾文深吸了一口氣,解下手表和戒指,将碗筷收拾了。

很少幹家務活的她雖然不至于笨手笨腳把碗給摔了,但也不可能十分利索,因此洗了二十來分鐘,她來将碗筷放進消毒碗櫃,又研究了五分鐘,才琢磨明白怎麽啓動消毒碗櫃。

洗完碗筷還不算,還得擦桌子,順便将廚房打掃幹淨。

等她做完一切,準備回到房間時,不知何時從樓上跑到門外的聞诃白打開了門,朝她招手:“老婆,穿上外套出來一下。”

宴傾文緘默地看了她一眼,走到玄關穿上大衣,被她牽着手來到庭院。

“老婆,坐。”聞诃白指着角落的藤椅,又塞給她一個手機,說:“幫我錄vlog。”

宴傾文看到擺在幾米開外的幾個小型煙花,立馬就明白聞诃白準備幹什麽了。

“好了嗎?”聞诃白問。

宴傾文點開錄制,說:“開始了。”

聞诃白以極快的速度點燃引線,再迅速跑開。沒一會兒,黃白的光像噴泉一樣噴灑出來,劃出一束清晰分明的光線,它們呈抛物轉墜落時,星火如同流星,一閃而逝。

第二發的形狀和光像鐵樹銀花,叫人看得眼花缭亂。

第三發像一束束稻穗,噴到半人高,旋即皆朝着一個方向彎下來,光點成了一顆顆飽滿的稻谷,自然地熄滅在黑夜中。

第四發有紅綠黃藍幾種顏色,噴發到最高點時,形成了一只只五顏六色的大雁。

第五發則是縮小版的大型煙花,它于空中炸開,剎那間火光四射,似泛着紅的綠的粉的光。

煙花缤紛多彩,照亮了宴傾文烏黑的雙眸,她問:“你什麽時候買的?”

“昨晚還在寧市的時候看到有人在玩,所以也訂購了幾個,好看嗎?”聞诃白說着,又拿着一束手持型的煙花過來,分給了宴傾文一半,“老婆,試試仙女棒,小心別被火光濺射到了。”

出于安全原因,宴傾文長這麽大還沒有玩過手持煙花,第一次玩,不免有些緊張,尤其是火光四濺的時候,她總是提心吊膽,将手臂伸展得直直的,煙花也拿得遠遠的。

聞诃白一邊錄像一邊笑,她的臉在煙火的照耀下,特別明媚燦爛。

火光燒到盡頭,白煙也随風飄散了。宴傾文愣了下,聞诃白又給她遞了根。

不過還沒來得及點燃,門口就傳來了鈴聲。

宴傾文走出去,才發現是物業,對方說明了來意:“保安巡邏時看到這裏冒煙了,擔心是不是發生了火情,但是保安室沒聽到報警器的聲音,我們就過來看看是不是報警器失靈了……”

宴傾文何等敏銳,聽出了物業的言外之意。

什麽擔心發生火情、沒觸發煙霧報警器等,都是物業為了保全業主的面子而說的,實際上這座別墅位于市中心,市中心是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物業的話等于變相地勸她,避免被鄰居投訴。

宴傾文有些尴尬,不過面上沒有露出半分破綻,她微微一笑,說:“不是着火了,只是家裏有個小朋友在放煙花,你們放心,已經放完了,如果她再買煙花回來,我會沒收的,不給你們添麻煩。”

物業人員面面相觑,宴總家有小朋友?不應該啊,沒聽說過宴總生孩子了呀,難不成是哪個親戚的孩子?

總歸是勸過了,物業人員沒再說什麽,騎着電瓶車就走了。

偷偷溜來,在門口聽了半天的聞诃白笑眯眯地問:“老婆,哪兒來的小朋友?”

宴傾文知道她明知故問,故而不予作答,只說:“你聽到了,剩下那些煙花還是丢了吧。”

“丢了多浪費啊!我們拿回莊園放,那裏是市郊,管控沒這麽嚴格。”聞诃白自問這都是她真金白銀買回來的,丢了就是鋪張浪費。

宴傾文由着她去了。

聞诃白又嘆了一口氣,說:“我算是知道生日當天,老婆為什麽不給我放煙花慶祝了。”

花同樣的價錢,煙花的效果更加絢爛奪目,可惜大型的煙花彙演是要申請和審批的,非節假日,也不是官方牽頭組織的,只是為了給一個人過生日,這樣的理由官方肯定不會批準。還不如無人機表演來得綠色環保和安全省事。

“你喜歡煙花?”宴傾文問。

本以為這個問題不難回答,聞诃白卻沉默了。

宴傾文注視她,發現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沒一會兒,才回望她,笑着說:“不讨厭。”

“僅僅是不讨厭?”宴傾文訝異,聞诃白可不是會因為不讨厭就去做一件事的人。

“我喜歡或者讨厭又有什麽關系呢?重要的是,能讓你喜歡和開心的事,我都會去做。”

寒冷的冬夜裏,宴傾文卻溫暖無比,這句話就像一枚燒紅的炭,在她的心窩燃燒着,将她水做的身體都燒至沸騰。

她注視着聞诃白,別墅的門燈和外面的景觀燈的光一起照了過來,兩種截然不同的光色和亮度,在聞诃白的臉上交織碰撞,讓這張精雕細琢的臉似明亮似昏暗,叫人辨不清神色。

“聞诃白,你喜歡我。”宴傾文的語氣十分篤定。

聞诃白也一錯不錯地盯着她,聽到她的話,先是保持着緘默,旋即似是輕嘆般,說:“是,我喜歡你。”

聞诃白的直白倒是把宴傾文給整不會了,即便她心裏早有此猜測,但真正直面這個問題時,她還是有些許慌亂。

她強行壓下這抹慌亂,盡量保持冷靜:“什麽時候的事?”

“不知道。和你相處的每個日夜的記憶都印在我的腦海中,所以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對你的感情就變成了區別于家人間的親情、朋友間的友情,只想得到你、占有你的愛情。”

宴傾文抿唇不語,聽到這個答案,心中無疑是松了一口氣的,甚至有些竊喜,然而理智上,她仍舊記得她跟聞诃白結婚的目的,也逃避着什麽。

建立在沒有感情基礎上的婚姻,她們只需計較利益,不會有那麽多情感糾葛。而一旦她們對彼此生出了愛意,那當感情和利益發生沖突時,她們又該怎麽處理?

“你不用糾結,我說出來是因為你想知道,我也不想瞞騙你。之後你可以當不知道,我們之前是怎麽樣相處的,之後依舊如故就是了。”聞诃白以退為進,不給宴傾文任何拒絕她的機會。

在商業決策上果決,對待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能幹脆利索的宴傾文,在對待感情之事上卻顯得有些優柔寡斷,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處理感情的事,此前沒有任何經驗可取,身邊更沒有可供參考的參照物。

沒有人教她要怎麽去接納一份愛意,也沒有人教她要怎麽談情說愛,她的爺爺奶奶、父母的感情經歷根本就沒有參考價值。而她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待周遭之人的感情糾葛多年,得到的也只是一些紙上的經驗。

在總結這些事例後,她打從心底覺得談戀愛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為喜歡的人放棄一切被認為是戀愛腦,而為了事業放棄感情又顯得無情,花費精力和心思去平衡事業與感情,得到的又只有疲憊,甚至在感情與利益出現沖突時,任何一個抉擇都會帶來數種不同的意見。

宴傾文覺得很累。

很小的時候,她就跟那些霸總嬌妻文學番外裏男女主的天才寶寶一樣,五歲不到就被安排學習不屬于她那個年齡的知識,別人的小學在玩樂中學習,她是在學習中加強學習,僅有的童年歡樂時光還是聞诃白來串門時帶來的。

初高中,她接受的是精英教育,除了正常的課程,她還得額外學習企業管理的知識。到了大學,同學都在學校上課,她卻已經被安排了開拓集團業務、展現自己的能力的工作,以獲得股東們的認可,以回應家人的期待。

在這條路上,她沒有同伴。父母疼愛她不假,但對她也寄予了厚望,因為只有她一個孩子,所以将所有的希望都傾注在她的身上。

即便是鐵水澆築的花,在風吹雨淋下,也終究會有生鏽的時候,更何況是人。

人的精力和思緒都是有限的,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事業上,對感情之事看的自然就淡了許多。哪怕忽然對一個人動心,她也會下意識地優先選擇自己最熟悉的領域,從而規避這種心動。

“老婆,別想了好麽?我們回屋吧,外頭太冷了。”聞诃白拉着宴傾文的手回了屋。

在外面待了一個多小時,兩人的手都凍得又僵又硬,聞诃白将浴缸的水放滿,又開了浴霸,讓宴傾文趕緊洗澡。

宴傾文泡在溫水裏,眼皮一下子變得很沉重,她的腦袋一歪,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聞诃白洗完澡回來,發現宴傾文在浴室裏待得似乎有點久了,而且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心中一驚,老婆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得虧宴傾文沒有反鎖,聞诃白擰開門把手就進去了。

看到昏睡在浴缸裏的宴傾文,聞诃白心急如焚,叫道:“老婆!”

宴傾文掀開眼簾,看着她,喊了句:“阿白。”然後又睡了過去。

宴傾文發燒了,這病來得又急又猛,燒到了39.2℃,直接被聞诃白送到了醫院去。做完了各種檢查,直接進了VIP病房去輸液。

宴傾文醒過來幾次,強打着精神回答了醫生的問題後就睡了過去。輸液的時候,她又醒了一次,這次她看了眼病床邊上的聞诃白,緊了緊交握着的手,這才繼續睡下去。

清晨,聞诃白從沙發上醒來,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毯子,還有空蕩蕩的病床,吓得一個激靈,剛要找人,就聽到宴傾文清冷的聲音:“醒了?”

“老婆?”聞诃白在窗邊找到了宴傾文的身影。

宴傾文站在窗邊,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直到她開口喊了這聲“老婆”才回過頭,張了張嘴:“你——”

房門突然被敲響,廖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醫生查房。”

“進來吧。”宴傾文說。

廖頌打着哈欠進來,很快又恢複了精幹的醫生形象。

“你們醫院是沒有別的醫生了嗎?為什麽又是你?”聞诃白無語。

“我是急診科的,你家宴總被送來的是急診科,遇到我的概率當然很大。”廖頌從口袋裏抽出筆,準備寫查房記錄,嘴裏念叨着:“給你做過各種檢查,結果出來了,幸虧不是肺炎,不然麻煩了。”

“哎,你怎麽起來了?”廖頌像是想起了什麽,擡頭看宴傾文,“再量一量體溫。”

“我好多了。”宴傾文說着回到病床上,接過廖頌遞過來的溫度計。

廖頌将檢查報告給宴傾文,過了幾分鐘,看到溫度計上面的溫度,說:“37.5℃,還有點低燒,不過沒必要再輸液或打針了,給你開了藥,你看看是要出院,還是繼續留院觀察。”

“出院吧!”宴傾文說。

聞诃白給宴傾文辦了出院手續,正要回去,宴傾文忽然說:“先不回我那裏了,去你那裏吧。”

聞诃白一愣,很快就明白過來,宴傾文說的是她的房子。

她們結婚之後,聞诃白就搬進了宴傾文的別墅,實際上聞诃白也是有自己的房産的,她并沒有賣掉或者租出去,而是一直空置着,每周再讓保潔上門打掃一次衛生。

她不知道宴傾文為什麽突然要到她那裏去,但她知道,這是一個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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