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笨蛋

笨蛋

第二天一大早,昭昭被鬧鐘叫起去了公司,連續上7天班的罪簡直不是人受的,可這個班她又非加不可。

昭昭被指派接待一個意大利客戶,對方來自國外一家知名的建築設計公司,這次是和總公司談合作,朱桢不知道怎麽把接待的活攬到了他們工作室,轉頭又把活扔給了昭昭。

好吧,這也不能完全怪朱桢,意大利語是昭昭大學時候花每年六千八百塊錢學的第二專業,學得并不精,和她的本職專業一樣,半瓶子晃蕩。

當初找工作的時候,為了彌補自己同樣半瓶子晃蕩的本職專業,讓自己簡歷顯得漂亮點,昭昭誇大其詞了自己的意語水平,誇大程度用舍友的話說就是,李昭你會被判刑的。

當然,如果知道當初的謊言會導致現在的後果,她決計誓死做一個誠實守法的好公民。

去公司的路上,一向摳門的昭昭破天荒打了車,在車上拿出意語常用句子練習臨時抱佛腳。

大學的時候,因為裴僅過于忙碌顯得她過于無所事事,于是在學姐們來宣傳小語種報課的時候被忽悠着報了名。

其實也不是昭昭好學心旺盛,實在是因為對方拿了張意大利帥哥的照片勾引她,說外教老師是個和照片一樣帥氣的意大利男人,這讓她一個顏狗怎麽拒絕嘛。

裴僅聽說後,說她還不如把中文學好,然後拿她前幾天用錯“上下其手”這個成語的事說。

這更不能怪她,誰知道這麽個一聽起來就不正經的詞,其實有個十分正經的名詞解釋。

裴僅不激還好,這一激,她當晚直接拿着兼職攢出的錢去找學姐報了名,揚言要學出個四五六來給裴僅看。

然而到了上課現場,對着頭禿了一半的傳聞中“帥氣的意呆利男人”發懵的時候,昭昭終于領悟了,如果外教真的帥得令人發指,那為何學姐不直接拿外教的照片來勾引她!

可恨可氣可惡!

咨詢了一圈得知開課後無法退費後,視錢如命的昭昭只能硬着頭皮開始上課。

然而意大利語遠比意大利男人看起來要複雜,學期末的時候,她不僅挂了一科本專業美術史,連極水的意語測試也挂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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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大丈夫能屈能伸地又去找裴僅求支援。

裴僅趁機給她立了好幾個規矩,比如不準再臨時抱佛腳啦、口語練習搭檔不能找男生啦、不要一堆語法錯誤就跑去和外國人聊天啦……她統統一口答應,反正到時候再說嘛。

然後裴僅在自己的課程和實習忙得腳不着地的情況下,開始幫她補習。

昭昭感慨天才就是天才,她學了大半年都沒學好的東西,裴僅看了幾張試卷就總結出了重點。

裴僅帶她去圖書館學習,幫她預測考題劃重點,她就趴在旁邊在測試卷上畫裴僅的側臉。

裴僅看到後,冷臉說她再這樣就不教她了,于是昭昭嬉皮笑臉道歉,然後死性不改。

她知道反正裴僅肯定不會看着她不管。

她那時極度極度極度依賴裴僅,覺得裴僅就是全世界,她完全無法想象沒有裴僅的世界,會是什麽樣的情況,宇宙爆炸嗎?

幾年後他們分手,沒想到的是,宇宙既沒有爆炸,她也還好好地活着。

下了車,一路走神的昭昭只記住了常用語練習的第一句,你好。

她打算認慫坦白自己的半吊子意語,結果在看到意大利客戶的瞬間,把認罪伏法的想法咽了回去。

這哥們兒和當初學姐用來勾引她報名的海報上的意大利帥哥長得太像了。

她必須要聲明,她不是色膽包天觊觎美色,純粹只是為了追憶自己混亂又美好的似水年華。

好在她的接待只止于帶客戶在南延随便轉轉吃吃喝喝,順便參觀一下南延的古鎮建築和風土人情。

她一邊用着翻譯器一邊陪聊,尚且能應付過去。

而且這個意大利友人看起來腦子并不是特別好使的樣子,聊了大半天竟然也沒意識到她的散裝意語全部來自于科技與狠活。

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給了你美麗的臉,就不能再給你聰明的大腦。

像裴僅和李格這種屬于妖孽,是要被世人譴責、神鬼憎恨、妖魔記仇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昭昭仰仗經費,帶着外國友人去了家她以前只要經過就和美紅安安一起罵“貴到南延祖宗都要詐墳”的本地菜。

菜上來以後,外國友人依舊保持旺盛的好奇,一道道菜指着問她用中文怎麽說。

昭昭一邊品着味道足以讓她替南延祖宗原諒定價的菜,一邊耐心回答外國祖宗的問題。

這位叫理查德的意大利友人忽然在複雜拗口的菜名學習中,問了昭昭另外一個問題。

“我很喜歡你,用中文怎麽說。”

昭昭咬着筷子頓了頓,而後面不改色說:“我是一個小笨蛋。”

“窩是一哥消笨丹?”

“yes,我是一個小笨蛋。”昭昭說。

“窩是一哥消笨丹……”理查德毫不懷疑地自己重複了幾遍。

這認真勁兒,昭昭看着都有點後悔自己的惡作劇是不是過分了,她打斷理查德說:“我們中國人比較委婉,一般不會和陌生的異性說這種話,不過你可以對着一道菜說,你很喜歡它。”

“淹水鴨,窩是一哥消笨丹?”理查德試探問。

昭昭憋笑點頭,沖他豎大拇指,“是的,你說的很棒!”

逛一天街是很累的,即使對方是金發碧眼的超級大帥哥,送理查德回去酒店的時候,昭昭甚至松了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完全吐出來,朱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說他正在趕過來,讓昭昭無論如何再拖住理查德一會兒。

昭昭只得拿出對付甲方的職業素養陪理查德又侃了會兒大山,理查德笑點很低,基本上昭昭說一句話他都要笑一下。

深邃的碧眼笑起來格外勾人,惹得路人頻頻注目,看看理查德再看看昭昭,那眼神的落差感仿佛昭昭是個禍害良家的不良富婆。

不過被人當作富婆的感覺也不錯,昭昭心情尚好,陪聊的工作幹得起勁,理查德單手撐在大理石臺子上,那雙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沒有離開過,從某個角度看像是在擁着她。

半小時後,朱桢終于趕到,開口第一句話,讓昭昭差點吐血。

“理查德先生,真是抱歉,我今天臨時被一個業主纏住沒能親自過來接待你,實在怠慢了,明天我做東請客。”

這話本身沒什麽問題,問題是朱桢說的是正兒八經的中文普通話,帶着點兒南延口音,但的确是普通話。

更大的問題是,理查德随即用比朱桢還要标準的普通話回他:“沒關系,互相理解。今天和昭昭小姐度過得很開心。”

昭昭愣了,“你、你、你、你、你?”

理查德笑,一雙碧藍色眸子蘇得要命,“我、我、我、我、我?”

“你會中文?”昭昭一臉震驚。

“是啊,你沒問過。”理查德理直氣壯。

昭昭又轉過去看朱桢,“他會中文?”

“當然。”朱桢說,“理查德先生是中意混血,在中國待了八年,中文說得比你都好。”

“那為什麽要讓我接待?!”

“安安家裏有事,美紅去相親,咱們工作室只有你一個閑人,不是你是誰。”

“我、閑人……我……”昭昭想說我閑你個大頭鬼子腌泡菜,思及理查德恐怖的中文能力,再考慮到國際影響,還是閉了嘴。

她再次轉回理查德,有些愠怒的樣子,“所以你今天是在耍我嗎?”

絲毫不提自己先耍別人的事。

理查德歪歪腦袋,一臉無辜地眨着他那對藍寶石一樣的眼睛,“Just because 我是一個小笨蛋。”

昭昭:“……”

從酒店離開時也才下午六點鐘,但這個季節晝短夜長,走出大樓的時候最後一縷天光剛好消失,天邊呈現一片極淡的煙霞,惹人發困。

昭昭疲憊地走在街上,幾步後發現這條街竟然就是南延一中後面的那條,她以前放學後經常溜過來吃一家板面,加一顆鹵蛋和一條雞腿。

裴僅被她拉過來幾次,他總說板面太油他不喜歡,不要再叫他。

但每次喊他的時候呢,他還是會不情不願地赴約,她給他點大碗,他吃得很幹淨。

往前又走了幾步,昭昭竟然真的在街角再次看到了這家板面店。

畢業後她就沒再來過了,這條街上大部分的店鋪都翻新過一次,這家板面店卻還堅挺地伫立在這裏,并且保持着當初的裝修風格。

昭昭找了個位置坐下,這家店生意不錯,學生都放假了仍舊幾乎坐滿,她望着牆上的菜單準備點菜,正在忙活的老板看了她一眼卻忽然招呼:“大碗板面加鹵蛋加雞腿?”

昭昭一愣,她沒想到老板竟然還能記得她,遲鈍地點了點頭,“對,謝謝老板。”

板面做得很快,幾個夥計忙活着,老板親自給她端到了座位上。

圍裙擦着手,老板問她:“怎麽沒和男朋友一起來啊。”

昭昭咬了一口面,她知道老板口中的“男朋友”指的是那時經常被她拉來當飯搭子的裴僅。

可她現在不知道,該說那時裴僅還不是她男朋友呢,還是說,他們早就分手了。

最後,昭昭只含糊點了點頭,“嗯,他沒來。”

又有幾桌客人進了門,夥計忙不過來,老板離開昭昭的桌子過去幫忙,昭昭開始吃面。

雞腿很大,這是她最喜歡這家店的一點,雞腿總比其他店裏的那些大很多,吃得過瘾。

味道還是以前的老味道,連湯帶面吃完,昭昭恢複了幾分氣力,拿着手機到前臺結賬,夥計剛要給她算錢,老板連忙走過來制止了,“哎哎——她不用付。”

昭昭自然不好意思,覺得老板是看在她是熟人的份上想給她免單,“怎麽能不付呢,您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以後還要來光顧的,不收錢我以後不好意思來了。”

老板哈哈笑了聲,“不是,你男朋友早就給你付好了。”

“付好了?”昭昭有些聽不懂了。

“是啊,你們頭回來吃面的第二天,你男朋就直接轉了1000塊,說以後你的那份雞腿要給你最大的。”老板年紀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笑起來已經是滿臉褶子,但這讓他增添了幾分慈祥感。

昭昭更聽不懂了,第一次帶裴僅來吃面是在高一,那時候他還對她愛答不理呢,怎麽可能會給她預付雞腿錢。

“後來你們畢業了,就沒來過,我一直惦記着這1000塊錢,怎麽算也是我占了便宜,我想着要是還能見面,至少得退一半給你們。不過幸好後來,你男朋友又來了一次。”

“後來?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老板費力想了想,“五年前?還是六年前來着,反正也得有幾年日子了。我記得也是個冬天,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你男朋友一個人過來的,吃完面後,我和他說起這事,他沒說話了挺長時間,然後居然又掏了1000塊錢給我,說以後如果你來吃面的話,繼續給你最大的雞腿。”

如果是五年前的新年前幾天,那是他們剛分手沒多久,裴僅已經離開去瑞士的時候。

所以,在更早于裴僅在柏林描述的給她打電話之前,其實他回來過南延?

他為什麽會回來,又為什麽不去找她,明明那個時候她還在一直等着裴僅回頭。

昭昭失魂落魄坐上了出租車,打開微信界面,在和裴僅的聊天框裏停留許久,最終沒有發出任何消息。

不管當時是什麽原因,現在追問都沒有意義了。

她強迫自己離開和裴僅的聊天界面,打開了謝歸的朋友圈。

連載了一周的“濟州島旅游博主”今天破天荒斷了更。

昭昭無力去思考謝歸今天沒發朋友圈的原因,來自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疲憊将她淹沒在這個淺薄的夜晚、她最熟悉的城市裏。

她退出謝歸的朋友圈,準備息屏時,朋友圈最新刷出的一條帶着紅點的熟悉頭像将她的注意力捕獲。

她帶着無法克制的、強烈又旺盛的好奇心,點開了那條朋友圈。

一向只分享醫學學術資訊鏈接的學姐郁琳淩,史無前例地發了張照片。

一道賣相極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意大利菜,和對面坐着的人,裴僅。

配文:果然,正确的菜要和正确的人吃,才有正确的味道。

一路上昭昭沒有說話,司機估計覺得她不是本地人,帶着她多繞了兩公裏的路,到達目的地時,昭昭猝不及防的方言讓司機吓了一跳,打印發票的時候都沒敢看昭昭眼睛。

昭昭沒有打算和司機計較,平時可能會,但今天,她很需要一個比她更心虛的人幫她墊背。

她住的地方在6樓,屋漏偏逢連夜雨,電梯好巧不巧竟然壞了,昭昭只得拖着疲憊的身體,徒步開始爬起樓梯。

樓道是聲控燈,有幾層不太靈敏,時亮時不亮,她在半明半暗中,低着頭緩慢地往上走。

樓梯燈一層層亮起,又一層層暗下,她在疲憊的一步一步中慢慢恢複了力氣。

雖然這個冬天一直沒有下雪,但,一切還是會過去。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

她用力地拉開沉重的消防門,側身剛邁出一條腿,就被一個忽然冒出的人影拉了過去。

還沒來得及驚呼,熟悉的味道湧入鼻息,他的肩膀很寬,擁抱得很緊,昭昭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十分懷念地嗅着她額頂的頭發,說:“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嗎。”

依舊有紅包。

別罵作者,別罵女主,我會邊哭邊删

其他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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