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chapter 2
這次洛蒂安蒙面舞會上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歌瑟多少有些沮喪。
但接洽不上也沒有辦法,只能想着等下一次蒙面舞會的時候自己再去碰碰運氣,誰不定對方還會再來。
洛蒂安舞會每個月的最後一天舉辦,還得等足足一個月。這期間他收到了雷亞公爵派人遞來的邀請函,邀請他一同參加小公爵的洗禮。
他欣然接下,但沒過幾天,雷亞公爵又派人來醫院給他傳信,說是洗禮推遲了。這對他來說很不幸,因為正好推遲到了月末,下一次舞會的時候。
他只能打算着早一點離開洗禮宴,然後前去洛蒂安。
一個月後這一天到來,歌瑟下了班便離開醫院尋到了公爵莊園的地址。
将邀請函交給大門外迎客的仆人,仆人認過邀請函,瞧他是個新面孔,挂着禮貌地笑給他引路,請他登上莊園內部的觀光馬車。
雷亞公爵的城堡莊園相當有規模,從外門到城堡還有一段路程。
馬車上方撐着華蓋陽傘,四周并不密閉,傍晚微醺的風撲面而來,混合着好聞的草木清香,清風吹開發絲,他拂了一下頭發。
聽見馬車夫跟自己搭話,“先生,您是第一次來雷亞公爵的莊園吧?”
他接話承認,車夫坐在馬車的前室,回過頭來望他一眼,眼中閃着驕傲的光芒,侃侃而談:
“您瞧見兩邊的郁金香了麽?夫人最喜歡郁金香了,公爵便讓人在莊園裏種了一大片,足足有三十英畝呢!”
歌瑟聽着,目光落在馬車之外,一望無際的翠綠花田,繁密的郁金香,傍晚的郁金香已經将花朵攏成了苞,含蓄而豔麗。
歌瑟淡淡一笑,贊美道:“很美的莊園。”
他眼中只有真誠的贊美,和對眼前美好事物的欣賞,卻并沒有對這偌大典雅的貴族莊園流露出一點驚詫與豔羨,那車夫咂了咂嘴,閉緊嘴巴老老實實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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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
據說雷亞公爵的莊園在托爾哲王國中數一數二,但歌瑟曾經擁有過另一個國度的,整個聖錫蘭王國中最大最美的城堡莊園。
那時候他讓人種了一整片的玫瑰。
到了玫瑰凋零的季節,他就讓仆人将花瓣收起來,撒進莊園內的河流之中。
紅豔的花瓣鋪灑在粼粼的水面,随水流去。等到日落的時候,陽光的餘晖融進水裏,豔麗的花,流逝的水,如在夢境。
他喜歡這樣瑰麗燦爛的美。
……
車夫說莊園裏種植了一大片郁金香,他坐着馬車欣賞了一路,終于到了城堡廣場。他下車,又有另外的仆人早早候着來賓了,做了個請的手勢領他進城堡。
小公爵的洗禮宴,雷亞公爵邀請了不少人,客人們陸陸續續地來,但他都不太認識。
他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了,等他進了城堡中的宴廳,雷亞公爵正好在宴廳靠裏一點的位置,一眼便瞧見了他。
雷亞朝他揚了揚酒杯,遠遠地向他招手,他微笑着點點頭走過去。
雷亞放下酒杯跟他握了握手,随後向身邊的幾人介紹道:“是歌瑟醫生,跟你們提過的。”
知道他是那位給公爵夫人動手術的醫生,衆人多少有些稀奇,其中一位年輕男子禮貌地打量了他,伸手訝道:“沒想到這麽年輕,我是文卡,幸會。”
歌瑟回以一笑,跟他握手:“幸會。”
随後雷亞又向他介紹了其他幾位,一一握手致意。
雷亞有事要忙,不能繼續陪他們閑聊,但又考慮到歌瑟新來,跟衆人不熟,索性将歌瑟托給了文卡照顧。
“文卡伯爵,我的貴客可交給您了,可別弄丢了,等洗禮開始要準時到場的。”
“放心吧,公爵,您盡管去忙。”文卡欣然答應下來,轉頭便跟衆人再見:“嘿,各位,那我帶新朋友到處逛逛,你們繼續玩。”
……
離儀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歌瑟沒有待在宴廳,文卡領着他往城堡公園中去了。
公園中種植了不少白葡萄,如今正是花期,長勢喜人,架上一叢一叢地攀着藤,在熏風中搖曳,綠如翡翠。
文卡很健談,性子也熱絡,貴族圈子裏的外的都能談,他們聊到了歌瑟職業上的事。
“薩維羅醫院是托爾哲最大的教會醫院,尤其是産科最負盛名。不瞞您說,我姐姐就是在薩維羅醫院出生的,那時候我母親難産,是舒爾文醫生親自來動的手術。”
突然聽見舒爾文的名字,歌瑟有些驚訝,但立即想到舒爾文本就是托爾哲醫學界的權威人物,又覺得理應如此。
醫生本就地位不低,這其中産科醫生又更受崇敬。在人們的宗教觀念中,認為新生兒是最為純淨的存在,是偉大生命的複興,是希望的象征。
而産科醫生迎接生命,也因此成為了具有神性的職業。而剖腹産技術是新興技術,能動手術的産科醫生又是精英中的精英。
因為是自己的領域,歌瑟也就多說幾句:“舒爾文醫生的确醫術高超,尤其是鑽研剖腹産手術。只是這種手術興起時間短,推廣不夠,會的人也少。女子生産本就艱險,生産不順是常事,卻時常沒有辦法得到及時的剖宮手術,不知道耽誤了多少生命。”
“真有思想。”文卡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事物的發展總是由淺入深,有舒爾文和歌瑟醫生這樣的人才在,哪愁得不到進步?”
知道他有溢美的成分在,歌瑟只是笑了笑。公園裏不止他們兩人,還有其他的賓客也在這裏閑玩,以及來往的侍者。
文卡遠遠瞧見熟人,對方也看過來跟他示意,文卡轉頭邀請歌瑟一起去跟他的老朋友見面,順便自己還能為他介紹和引薦。
但歌瑟推脫了,他并不是來擴大交際圈的,甚至不想跟托爾哲貴族走得太近。
“那您只是受邀,然後單純地來赴宴?”文卡疑惑。
翠綠的葉兒在風聲中飒飒作響,在暮色中投下一片陰涼,四下翠蔭片片。
歌瑟偏頭湊近他一些,笑眯眯道:“我想見聖父。”
“啊?”文卡撓了撓頭:“竟是這樣?”
頓了一頓又補充:“聖父之前去過薩維羅醫院,正是去産科,給新生的嬰兒祈福,我以為你見過。”
歌瑟豁然:“我在薩維羅任職的時間還不長,想必沒遇上。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應該吧,得看聖父心情,這是偶爾的事。”
正好四下無人,他們散步到了一處較為隐蔽的地方,葡萄藤肆意地向上攀,将視線遮擋。
每個宗教國度都有自己的教會勢力,有大主教和主教,還有神甫等其他神職人員,而教皇其實是從所有大主教和主教中遴選出來的。
其他國家的最高神職人員是大主教,但托爾哲畢竟是宗教的發源地,所以才有教皇。
教皇不僅統治托爾哲人民的精神信仰,也包括其他國度的信徒。
宗教信仰,不分國度。
文卡來了興致,悄悄地多跟他聊幾句:“人們崇敬膜拜聖父,見聖父如見神主,是朝聖。但是吧,其實能近距離見到聖父比你期待中的……更幸運。”
“為什麽?”歌瑟被吊足了胃口。
“因為帥啊。”文卡忍不住笑了笑,面上帶着欣賞和炫耀的神色,繼續強調:“聖父毫無瑕疵。”
瞧他一副不值錢的模樣,歌瑟牽了牽唇角,忍不住提醒他:“聖父是大家的。”
文卡不在乎,“要是能吻到聖父的手就好了……”
歌瑟偏頭略一思忖,瞧見了正在盛開的葡萄花,小巧繁密,他有些失神,還是忍不住小聲附和:“要是能吻到聖父的手就好了……”
“喵~喵~”
他們正說,不知從哪蹿出了只大白貓兒,是只布偶,寶石般的琥珀色眸子,渾身雪白,邁着貓步優雅地踱過來,滿身的矜貴氣,一瞧便是名貴的品種。
歌瑟瞬間被吸引了目光,蹲下來伸手将貓兒抱在懷裏,貓兒也乖,沒有反抗他。
“真漂亮。”歌瑟撓了撓貓兒的頸,又輕微地皺了皺眉頭,不滿道:“就是太過圓潤,貓兒太胖了也不好,影響健康。”
但文卡沒有他這樣好的興致來逗貓,從貓兒一出現,他的臉色變了又變,伸手搭在歌瑟肩上,有些語無倫次:“這貓…它……”
歌瑟疑惑地擡頭看他:“什麽?”
文卡滿面愁容:“這貓的主人……應該就在附近。”
……
文卡說得不錯,貓兒的主人的确就在附近。不,準确來說,應該是就在旁邊。
他們在葡萄架下閑言碎語,卻沒有注意到這葡萄架專門搭起來,是倚靠着一座大理石築成的尖塔矮亭搭起來的。
濃密的葡萄葉将亭子遮了一大半,用于制造陰涼,是貴族亭臺的常用做法,是休憩的好去處。
他們在亭臺背面,周圍又還有其他的草木遮掩,實在沒注意到這裏是還有人的。
以至于他們的談話,應該都被七七八八地聽在了別人耳裏。
……
歌瑟與文卡二人,跑了不是,不跑也不是。但文卡顯然猜到了亭間人是誰,這讓他沒有勇氣撒腿就跑,只能揪着歌瑟同甘共苦。
亭中靜默,內有一張白色大理石的桌子,桌上擺着兩套茶具,桌旁坐着兩個年輕男人。連帶着剛來的歌瑟文卡二人,四人一時陷入了同一片沉默。
唯有簌簌的風聲,和葡萄葉搖曳的聲響。
亭中的二人,其中一人着一件束腰外套,披一件統帥披風,用扣衣針扣好,華麗而精貴。更重要的,是他頭上的冠冕。
另一人略微垂頭斂着眸子,有些看不清面容,但歌瑟也來不及細看,光是瞥見那一身聖袍,便開始發懵。
雖然這兩人他都不認識,但要猜到也很容易。
“喵~”貓兒還窩在歌瑟懷裏,不合時宜地叫喚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短暫的沉默過後,那個頭戴王冠的男人挂上了笑,目光落在歌瑟身上,瞥了一眼那只被嫌棄的大胖白貓,開口道:“是朕的貓。”
然後偏頭瞧伽梵,目光尋見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似笑非笑:“還有聖父的手。”
歌,文:“…………”
雖然他想見聖父的心很誠,但并不是這樣相見,謝謝。
歌瑟微微垂頭盯着地面看,仿佛要将地面瞪出窟窿,但還是偷偷瞟了一眼。
文卡說聖父毫無瑕疵,他此刻才意識到這是怎樣一種評價。
微卷的金色長發鋪肩,眉目深邃,眼眸是瀚海般的藍,左耳戴着一只黑十字耳墜。
葡萄藤投下的陰翳,落日暮色的暖光同時籠罩在身上,為他鍍上半昏半暖的影。像神主的化身,神聖不可侵犯。
還有那雙手,修美有形。
……
伽梵擡了擡眼皮,掃了一眼,眼前這兩人雖然帶着肉眼可見的尴尬窘迫,但……他還是感受到了瞟向自己雙手的若有若無的目光。
他任教皇多年,受盡崇仰和膜拜,但頭一次産生這種群狼環伺的感覺,就仿佛自己的手已經被目光吻遍了。
伽梵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悶咳了一聲。
歌瑟回過神來,向上托了托貓,詢問:“陛下,您的貓?”
沒想到陛下也來了,他本意是想見聖父,現在連帶着将另一位大人物一并見了。
——托爾哲的國王,奧格辛斯二世。
奧格辛斯擺擺手:“你抱吧,一會兒朕讓仆人來接。”
“哦,好……”歌瑟只得懵懵然應下。
歌瑟沒說話的時候還好,他一開口,伽梵便覺得這聲音耳熟,擡眸打量了他片刻,纖長的睫羽掩下眸中若有所思的光:“叫什麽名字?”
“啊?”歌瑟沒想到伽梵突然問他,他頓了頓,回他:“歌瑟,是薩維羅醫院的醫生。”
“是雷亞專門邀請的那位醫生吧?”奧格辛斯猜測。
“是。”
時間快到了,仆人來請他們回席。奧格辛斯起身,同伽梵離去,讓他們随意,不過由于對他二人印象深刻,也就多調侃了兩句,但更多的應該是調侃伽梵。
他二人先行離去,但若有若無的聲音卻還是被歌瑟二人聽見了。
“人家不過是想獻個吻手禮,你也不肯答應?狠心啊狠心……”
伽:“……”
而留在亭子裏的歌、文面面相觑。
私聊聖父,這原本算不得什麽,但被正主撞破,着實窘迫。以後聖父每次見到他們,大概都會想起自己的手被目光強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