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隐情
隐情
虞歸在別墅污染區內的所作所為無人得知,‘它’的出現掐斷了唐行止的監視,搞得虞歸和外界徹底“失聯”。
寧周整個人都很崩潰,掐着唐行止的衣領幾乎把人提起來,音容兇狠:“你知道虞歸有多珍貴嗎你就把他單獨弄進污染區!”
“他要是死了,你這個局長也就當到頭了!”
唐行止這個局長的位置保不住,自己肯定也要被老大狠狠削一頓。
這可是能搞死一個校長的寶貝啊,污管總局和中心研究所都盯着,渡過兩個月的觀察期說不定直接能進安聯署任職一步登天。
這樣一個人物,唐行止怎麽就能想着把他直接弄進污染區呢?
真是腦袋被蟲蛀了!
周圍的保護唐行止的天賦者皮肉緊繃,護在唐行止兩側,生怕自家局長被這位啓明小隊的成員撕成兩半。
但要說上手去幫忙……他們既沒那個實力也沒那個膽量。
啓明小隊三大安全區一共也就7支,每支限定7人,統共也就49個,拎出任何一個來都能用小拇指把他們這些B/C全部秒殺。
這邊寧周整個人抓狂到想給陸酒打電話叫她開戰鬥機過來支援,那邊唐行止面對質疑平靜如波面沉如水,不反抗但也不回答。
非暴力不配合,暴力直接嗝屁更不配合。
他只是在想虞歸的話——歸零裝置的缺陷在于它對A/S無效,如果只是消滅低階的污染物和天賦者,這個世界根本不會變好,反倒會加劇他們極權統治的可能。
就像那些仙俠小說裏描寫的那樣,如果只有一部分既有“資質”的人能走到物種的頂點,哪怕他們從人中來,也終究會走向非人的未來。
人類,已經站在了種族分化的十字路口,只不過大多數的人還沒意識到,意識到了的也一直在裝鴕鳥,安聯署就是只把腦袋埋得最深的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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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僅憑“保護普通人脆弱的自尊心”這種理由,瀛洲市給A/S天賦者套項圈的行為就不可能被安聯署默許。
但唐行止不覺得虞歸能解決這個問題。
否則,他就應該暗示他有這個技術能力,脅迫自己這個“罪魁禍首”立刻想辦法把他救出污染區。
腦袋好使到進入安全區後不選擇立刻倒向最能發揮自己才能的中心研究所,而是和謝閑那個随時都有可能堕落成主宰級污染物的NO.1糾纏在一起的人,不可能連這點程度的威脅暗示都不懂。
沒做表示,那虞歸手上掌握解決歸零裝置缺陷技術的可能性就無限等于零。
既然如此,一個天賦者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能出來是他命大,出不來也是老天爺不給面子。
唐行止沒有反應,寧周放開他撸起袖子:“你他丫的無視我是吧?別以為你是污管局局長我就不敢動你,今天我就讓你……!”
話到一半,先前信號忽然被屏蔽的監控屏幕突地又亮了起來,把自家練習時長兩年半的親表弟騙來打黑工的藍毛立刻從角落裏蹿起來,宛如一道雷電閃到監控話筒前:“虞歸?虞小哥?你還活着嗎?活着就趕緊搭個話,咱們瀛洲污管局立刻派八架飛機過去救你,不管什麽樣的污染物都給它哄個稀巴爛!”
江流嘴上懇切,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監控恢複說明異常消失,不管是它被虞歸幹掉了還是它把虞歸幹掉了,至少污染區本身恢複了常态。
只要污染不擴散,怎麽都行。
一個天賦者再重要死了也就死了,他的命再怎麽珍貴都比不上幾十萬瀛洲市民的生命珍貴。
寧周聽得直翻白眼,一把推開江流奪過話筒:“小虞哥,我是寧周!我錯了,我不該丢下你走人的,你随便回我句話,我馬上定位你的坐标去救你!”
他不過就是做了幾個定點驅逐污染物的小任務,一轉眼虞歸就單獨被诓進了污染區,最重要的是,自己當時竟然也沒看出來老大的別墅被污染了!
寧周狠狠瞪了唐行止一眼,心想這神經病報複心真強,居然想出往老大別墅裏扔污染物這種缺德事真是……離譜!
“我已經給老大發了信息,他做完任務馬上就來找你,你千萬要撐住啊!”寧周打算最多等三十秒,要是還沒有回信他就掰斷項圈沖進污染區去找虞歸。
反正污管總局為了和中心研究所為了争取小虞哥都快打起來了,他現在為了救小虞哥稍微越界一下,那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像他們對唐行止研究項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樣。
二十九秒,就在寧周準備跳窗狂奔進污染區的時候,虞歸的聲音忽然傳來:“我有很重大的發現,如果唐局長還想在瀛洲市幹下去,就親自來見我。”
“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寧周,你帶他來。”
寧周大眼一眨,拎着唐行止領帶就把人提起來從窗口扔下去——
目瞪口呆的江流:“我靠!寧周你公報私仇也要有個限度吧?唐行止死了你也交代不了啊!”
他甚至來不及關心唐行止,只顧上罵寧周。
但寧周才不管,唐行止也是天賦者,七樓而已,他稍微用點能力就能自救。
寧周心裏想,像他這種絲毫不把天賦者命放在眼裏的人,死了才更好,新官上任弄個A來收拾這些亂七八糟的污染物消除隐患才更好。
至于被直接扔下樓的唐行止——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被天賦者粗暴的對待,這些像沒進化的猴子一樣毫無人性的東西天生如此,野蠻、粗暴、無理,腦子被天賦啃噬到只有指甲蓋大小,既沒遠見也看不到眼前,誰拳頭大就臣服誰。
這群被生物本能支配的蠢貨們,遲早像智人淘汰尼安德特人一樣變成歷史的塵埃。
唐行止任由身體做自由落體運動,對近在眼前的死亡毫不在意,江流臉色難看到仿佛生吃了一百只污染物,不得已也跟着跳下去。
不過他的速度更快,掉下樓的瞬間身體就像化了似的飛快下墜,在唐行止落地前幾米險之又險地卷住了他。
虞歸對瀛洲污管局發生的這些事一無所知,确定阮母憑借對女兒的愛和對丈夫、女婿的恨徹底把拟态污染物排出體外之後,他就扶着這位歷盡滄桑的阿姨走出了何宅這個傷心地。
邁出大門後,虞歸回頭看了眼門框上方銀鈎鐵畫的“何宅”,帶着最讨阿姨們喜歡的笑,問道:“阿姨,往事已逝,這個污染區的污染源也已經被我抓住了,這個房子本來地段就好就很值錢,以後的價值只會更高。”
“這麽有價值的資産,讓它挂着何家的名字我覺得有點兒虧,你覺得呢?”
阮母愣了一下,握着虞歸的手一緊又松開,眼淚頓時繃不住地往外流。
這眼淚來得突然,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忽然之間那麽想哭,忍都忍不住。
幾十歲的人了在小年輕面前哭得這麽難看,阮母也自己都受不了,邊捂臉邊對虞歸擺手:“小夥子我……唉,我真是……”
虞歸也沒有逼迫的意思,靜靜地等着阮母哭好,才又試探着說:“我在輪回裏看到過您的一些個人信息,您是姓錢吧?那我以後叫您錢阿姨可以嗎?”
阮母好不容易哭停了,又被虞歸一句話說得掉了幾滴眼淚。
見阮母難過,虞歸虞歸溫柔道:“您要是難過,可以和我說說話。”
“污染區的結界徹底消失還要一點時間,來接我們的人還要等一會兒才會過來。”
往事湧上心頭,錢阿姨拉着虞歸的手坐到別墅門前的花壇邊,抹了抹眼淚:“小夥子,阿姨有些話憋在心裏很久了,我……”
虞歸溫柔地笑笑:“您放心說,我聽着呢。”
錢阿姨開始說起自己幸福也不幸的一生。
“我是姓錢的,家裏也很有錢。”
“只不過我家那些錢來歷和別人家不一樣。人家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賺的,但我家的錢全是拆遷拆的。”
“幾十年前安全區才剛剛建起來的時候,污管局地位還沒今天這麽高,我家那塊地被污管局選址選中,當時的局長也沒瞞我父母,告訴我們說那塊地位置很好是瀛洲最不容易滋生污染物的地方。”
“他們污管局應該是有些什麽重要的設備吧,必須要放在那塊地上才最安全。”
“但當時污染剛開始各個人心惶惶,他們越這麽說,我們越不願意賣,所以污管局為了拿到那塊地給出了很高很高的價格。”
說到這裏,錢阿姨頓了頓,苦笑一聲:“我今天受的苦可能也不只是被他們害的吧……興許也有我們錢家自己作的孽。”
虞歸心下微微一動。
輪回裏何高進說錢阿姨的丈夫是靠着“它”才找到錢阿姨和她結婚的,它為自己的“宿主”選擇目标定然會有一套篩選規則。
如果能弄清楚這個篩選規則,一定對尋找“它”的本源有所幫助。
虞歸打開錄音筆,鼓勵地看向錢阿姨,适時接話:“阿姨,您現在說的這些可能對我們消滅污染有很大幫助,我可以錄個音嗎?”
“您放心,都是正規程序,一會兒污管局的人來了您可以和他們确認。”
這種被處處尊重的感覺,錢阿姨已經很久沒喲體會到了,這個一生都困頓于家庭的女人哽咽道:“小夥子沒事兒,你盡管錄。”
接着,她又繼續說起當年的往事:“當時雖然錢沒那麽值錢了,但算下來污管局1㎡開到了80萬的天價。”
虞歸頓時沉默。
他上輩子海市的湯臣一品單價比起這個也低太多了。
安聯署不可能批這麽一筆巨款給瀛洲污管局,他們哪兒來這麽多錢作征地補償?
本市財政局被污染吓瘋了……?
虞歸心中疑惑重重,但他沒有打斷錢阿姨的講述,繼續安靜地聽下去。
“當時和我家一起被拆的一共十戶,大家的宅基地的面積都差不多,大概就是120㎡~150㎡,按照污管局開的價補下來,最少的那家也能拿到9600萬,這麽一大筆錢,全家搬到京市去定居都足夠了。”
“而且我們家人多,房子最大,足足能補1.2個億!”
“但是……”錢阿姨嘆了口氣:“但我家人多,四世同堂足足有十六個人。”
“人一多,每個人能分到的就少,當時污管局的态度又很堅定,我爹媽和爺奶覺得價格上還能再提,就和當時污管局的領導……叫什麽的我不知道,但是就是瀛洲市第一任污管局局長。”
錢阿姨陷入回憶:“我記得那個人看起來很和善的,和現在這個面相刻薄的唐局長很不一樣。”
“等到其他九戶都搬走,我爹才和他談,說提到1㎡100萬就立刻搬走。”
“那次談判或許是心虛為了撐氣勢,我們全家,包括我二嫂剛生的小孫子都抱去了,我記得很清楚,那個局長抽煙鬥,抽了很久,我腿都站麻了,他才問我爹‘你一定要100w嗎?’”
“我爹明顯也被吓住了,但家裏這麽多人,這輩子……可能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再有這種一步登天的機會了,我爹最後還是咬住了一百萬一平米沒降,那個局長就答應了。”
錢阿姨說到這兒,虞歸眉頭微蹙,心裏有種難以言喻的奇怪感,開口問道:“第一任局長沒有對你們家提出什麽其他的要求嗎?”
錢阿姨點點頭,“提了,當然提了,我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
“當時他和我們全家說,如果我們一定堅持要一百萬一平,拿了錢之後就必須留一個人在瀛洲生活,也只能留一個人在瀛洲生活。”
“其他獨身沒結婚的,十四歲以上的必須天南地北住在不同的城市,二十年內不要相互聯系。”
“已經結了婚的夫妻要分居,十年內每年只能見最多不超過三天,見面的三天還不能連在一起,每次都要分隔至少48小時,要熬夠十年才能再在一起生活。”
“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可以跟媽或者爸,但也要遵循之前的規則,不能和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姐妹一起住,超過14歲必須拿着屬于自己的那部分錢到別的城市去定居,從成年的那一刻算起,必須和家人分開十年。”
“哦,對了,那位局長還說,雖然家裏人都要分開住,但不能離開亞洲區。”
虞歸越聽越覺得離譜,這根本不像是污管局能做出來的事,倒像是……有了相當智慧的污染物常用的手段——把目标徹底分開,然後一個個吃掉。
見虞歸滿臉懷疑,錢阿姨苦笑道:“很荒唐吧?”
“當年那位局長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我們也覺得很奇怪,甚至都覺得他不正常。”
“但那個人給我們看了污管局的證件,還帶我們到政府裏走了一趟,每個辦公室都去過的,後來我們還挑那位局長不在的時候又去了一次,和那次跟着局長去的時候一模一樣呢!”
“最重要的是……錢!錢是真的!”
“到今天為止,都還有一部分存在我的賬戶裏!”
錢是真的……這個好查,出去找唐行止就行。
“所以你們全家當年真的按照那個人說的全部人都分開居住了?”
錢阿姨點點頭:“嗯,家裏人多,矛盾也多,大家其實也挺願意分開的,反正錢多,往後怎麽過都是自己的事兒,,沒人管反而更好。”
“那十年之後,你們聯系過嗎?”
錢阿姨搖搖頭:“沒有。”
“安全區建立的時候其實挺亂的,每個城市都在重建,廢棄了很多地方,城市面積也縮小了很多,當年瀛洲搞戶口遷移也搞得亂七八糟,全球互聯網也關了,區域網絡也是安定下來之後好些年才重新打開的。”
“再加上後來結了婚,生了孩子,也就沒想着聯系。”
虞歸心沉下去,錢阿姨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頓了一下才又說:“對了,那個局長還提了另外一個單獨的要求!”
“他要我在一年之內結婚,不能找太有錢的,要找個老實點兒的普通人才能更好地保住這些財産。”
“那之後,我就遇上了……”錢阿姨不再願意提她老公的名字,“碧玉他爹。”
“然後就和他結婚,之後的事情就……”
虞歸的心徹底沉下去。
那個所謂的“局長”99%是污染物。
錢阿姨處在污染環境裏的時間比他想的還要長得多得多。
虞歸陷入沉思,錢阿姨看着漂亮的小夥子臉色不太好,再加上她自己也知道這段經歷多半有些不正常,所以這麽多年才過得忍氣吞聲,生怕被翻出來,發生什麽難以挽回的後果。
她想着能幫虞歸多一點,又說:“當時,局長其實也不止和我一個人談話了。”
“他和我們家每個人都單獨談了話,除了六歲以下的小孩。”
“所以……我那些家人也可能……”
虞歸:“……”
修長的食指按在眉心,青年頭疼地想,瀛洲大污染只是個開始,但這個“開始”醞釀的時間遠比他想象中要長得多,也……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