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亡靈如是說

亡靈如是說

宋瓷再一次回到了病房中。

赤羽的聲音同時在他耳邊響起：“你還沒看到卡片後面。”

這話他聽了三次，一點新鮮感也沒。

他收起卡片，抱着那本百科全書便走出病房，到了走廊上，迎面碰見宮小雨走過來，還沒等他開口，宋瓷便說：“你爸坐電梯上來了。”

宮小雨啞然，他正要說這事呢，怎麽這麽快就被猜出來了？

他又舉起手機說：“還有一件事——”

“——你找到了莫青的畫展，羅德菲爾美術館。”宋瓷丢下這話，留下郁悶的宮小雨，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直接進入樓梯口，走下樓去，他沒有停頓，等那個小男孩出現，而是到了這層的走廊，直接找到了那個抱着禮物盒彷徨的小男孩，對他說：“這裏是五樓，404在樓下，走樓梯下去，往你拿筷子的手那邊走，馬上就能看到。”

男孩眨巴着眼，一臉不可思議。

宋瓷掉頭進了電梯，打亂了行為模式，他身上的赤羽也察覺了不對：“你能猜出他們的想法？太不對勁了，讓我猜猜，你陷入了傳說中的死亡循環？”

宋瓷：“……”

這男人雖然沒有被意識傳輸，但觀察力驚人，迅速就看穿了宋瓷正在面對的事情。

正好也節省了解釋的時間，宋瓷直接說：“我死了兩次，都是在去了羅德菲爾美術館後，14:14發生，那個混蛋阿蘇卡在不知不覺中就把我拉入了游戲，連一句提示都沒有。”

“哦，這倒是很像一號線的作風，你找到那個游戲管理員了嗎？”赤羽熟稔地說着。

宋瓷皺起眉：“為什麽你這麽清楚？”

“哈哈哈畢竟阿蘇卡網絡還叫過我爸爸，我怎麽可能不清楚兒子的想法？哦，不對，那些管理員都是阿蘇卡創造出的人偶，應該是孫子輩了。”赤羽自言自語着。

宋瓷沉默了一會：“你從出生就這麽自戀？”

赤羽渾然不覺有什麽問題：“這是自信，比如我也相信小瓷能破解這循環。”

宋瓷淡然道：“不用你相信，我也破解了。”

赤羽挑起了眉：“這麽快？死亡循環這件事一般會讓人頭疼很久，經歷個幾百次死亡才能知道答案，你這麽快就破解，編劇要扣雞腿了。”

宋瓷毫不在意他的插科打诨，回想着進入黑暗時那個阿蘇卡一號的聲音，開口說：“那條一號線說了這一關的任務，是尋找達·芬奇，聽到這個名字就懂了吧。”

赤羽攤手：“抱歉我沒有之前兩次的記憶，恐怕和小瓷不在一條線上呢。”

“那你就在旁邊看着。”

說完電梯到了一樓，宋瓷走了出去，迅速前往地鐵站。

“等等，那邊的牛肉——”

赤羽又打起了牛肉的主意。

宋瓷目不斜視，直接走向了煎餅攤，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飽了才好幹活。

他一邊咬煎餅果子，赤羽又盯上了娃娃機：“小瓷喜歡毛絨絨吧，我送你一房間的毛絨絨如何？”

宋瓷：“我拒絕。”

赤羽不信邪，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你以前很喜歡毛絨絨的東西，只是重生後就忘了這件事，反而走向了極端，變得不喜歡了。”

宋瓷：“……”

這混蛋趁着他沒記憶，存心要騙他了！

宋瓷紮他的心：“你對毛絨絨這麽執着，該不會我和你分手就是因為這個？”

赤羽一下萎了，半晌才嘴硬：“我們沒有分手，只是忽然出現了不可抗力。”

宋瓷呵了一聲，丢下煎餅果子的包裝袋，從那家被赤羽禍害了幾次的娃娃機前走了過去，放過了那老板可憐的心髒。

他直接去了廣場，按照之前的劇情，這裏很快就有人跳樓，此時的樓頂上還沒有人，他微微思量，便朝着那棟樓走過去。

到了頂層，天臺上的門開着，風從外面刮進來，吹得臉頰發涼。

他走出去，卻沒見到有人，他疑心是不是對方提前跳下去了，連忙走上前去欄杆那裏查看。就在這時，一個尖銳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別動——”

宋瓷回過頭，首先看到了一把刀子，握在一個瘦弱的青年手中。他看起來是個風吹就能倒的瘦竹竿，長相也十分普通，放在人群中一下就能被淹沒，只是那眼神中不顧一切的殺勁，卻很不尋常。

宋瓷掃了一眼天臺上，沒有見到其他人，按照這個時間來看，這個瘦竹竿就是那個跳樓的人無疑，但這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惡意，不像是自殺者，反而像是殺人者。

“算你運氣不好，和我一起死吧！”

對方握着刀子，一舉沖過來。

宋瓷下意識往旁一閃，青年猛地沖向天臺邊緣，那欄杆還不到腰，這麽一沖，青年直接栽了出去。

“等等！”

宋瓷一把抓住了這青年的衣領，勉強止住他的墜落。

“你為什麽想死？你的親人還在等你回去吧？”宋瓷抓着他詢問道。

瘦竹竿愣了一下，手中的刀滑了下去，他茫然地望向天邊，那天際只有一團虛無缥缈的雲團，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神色痛苦道：“我、我已經沒有親人了，這樣的世界不如去死——”

說着，瘦竹竿猛地推開宋瓷，掉下了樓。

下方傳來沉悶的巨響，随即是驚惶的人聲。

“——啊啊有人跳樓了！”

宋瓷的手空空落落，一條人命就這麽在他面前消失，變成了一灘即将冰冷的血肉。

他下了樓，一群人圍觀着地上的慘狀，瘦竹竿的屍體一動不動，胳膊都摔斷了，飛在幾米開外的地方。

宋瓷試圖救他，卻反而讓他提前墜落。

“陰影最深的是黑暗，最淺的是光明。”

廣場的邊緣，那個胡子虬結的乞丐和之前一樣念叨着，晃蕩着空空的碗。

宋瓷走過去，丢進了一個硬幣。

乞丐擡起頭來，露出笑容：“地下有大河流動，好人有天降好報。”

“山成于水，也毀于水。”宋瓷接着他的話說，雙眼直勾勾地盯在這個乞丐身上，“找到你了，達·芬奇先生。”

宋瓷一字一句地說完，在聽到阿蘇卡一號的聲音之後，他确定了這次的任務目的，就是在限定的時間裏尋找達芬奇，否則就會死于14:14。巧的是，他從醫院到美術館中，的确遇到了一個說着達·芬奇語錄的人。

也就是這個乞丐。

他乞讨時嘀咕的話全都是達·芬奇曾經的寫過或者說過的句子，比如：地下有大河流動。

山成于水，也毀于水。

陰影最深的是黑暗，最淺的是光明。

雖然沒什麽人停下來聽這個乞丐嘀咕，但宋瓷聽進了耳朵裏，而且這麽明顯的暗示，宋瓷想要猜不出都難！

“游戲結束了。”宋瓷打量着這個滿臉胡子的乞丐，雖然有點難以想象曾經的文藝複興巨匠會在二十一世紀的街頭擺碗，但這個老頭的确就是達·芬奇。

阿蘇卡網絡劫持了他的靈魂，支撐起了這個游戲世界，也讓宋瓷陷入了死亡循環。

“你的亡靈應該得到安息了。”宋瓷完成了任務，按照程序，被阿蘇卡綁架的達·芬奇亡靈也會得到釋放。

然而，游戲系統依然在繼續着，沒有像之前那樣發布他通關的消息。

達·芬奇濃密的胡須下透出古怪的笑意：“閣下，別來無恙。”

宋瓷冷下臉，時間匕首立即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任務結束了，讓那條一號線出來，停止這個游戲。”

達·芬奇立即化為了一縷白茫茫的霧氣，飄散在空中：“你錯了，我只是一個亡靈，一個陪同你死去的亡靈而已，我和你都會葬身于此。”

廣場上餘音袅袅，人卻不見了。

宋瓷拿着匕首愣在了原地，從這個亡靈口中，他聽出了弦外之音，也就是說，他的死亡并非游戲設定，而是另有緣故。

他正琢磨着，忽然間，有人指向了他：“等等，我看到這人剛才也在樓頂！他手裏還拿着刀！”

“就是他把人推下來的？不會吧？”

“報警吧！”

廣場上的人将他層層圍住，大有要将他捉拿歸案的意思。

宋瓷站在他們中間，望着天邊，人群喧嚣間，那兒驟然射出一道白光，随即光芒擴散，淹沒了整座城市。

光芒所到之處，一切灰飛煙滅，建築、樹木、人類都在瞬間等離子化，直接蒸發了。

眨眼之間，光芒朝廣場而來，朝着宋瓷而來，圍住他的所有人在一瞬之間便化為虛無，只有一縷水霧般的影子，連一聲慘叫都沒有。

宋瓷終于明白了他的死亡原因，這不是游戲設定，也不是對他的兇殺案，而是一場大規模的屠殺。

最後一刻，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果然，手機上的時間仍然是14:14。

而在他低頭的瞬間，這個手機連同他的手指一起被蒸發。

他死在了這一時刻，進入熟悉的黑暗中。

但在這一刻死去的并非只有他一人，這座城市所有的生靈都與他一起灰飛煙滅，連同赤羽，連同達·芬奇的亡靈，連同幾千萬人口，連同這個游戲世界一起覆滅。

整座城都毀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