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鄭府鬧劇

鄭府鬧劇

鄭家在城南白石大街盡頭。白石大街是楚州城中一條主幹道,來往行人無數,而鄭家在此地建了個五進大院,與街外喧鬧不同,鄭家院子清幽,算是鬧中取靜。

這會兒蔡蘭往鄭家四座石獅子門前一跪,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交談聲都停了。

她那一聲宛若雛鳥啼鳴的聲音直白地傳入每個路人耳中:“鄭夫人救救您的孫子吧!再不然我們母子便只能去死了!”

蔡蘭這話一出,整條白石大街仿佛雷鳴後的寂靜,除了點點鳥鳴外,再聽不見半點人聲。

鄭家看門的自是機靈,眼瞧着不對勁立馬跑到鄭家內院傳話,令喊了人去把蔡蘭帶入府中。

眼看着五大三粗的婆子們就往自己這邊來,蔡蘭慌慌張張地從地上竄起來,一把拔下發髻中的銀簪抵住喉嚨:“你們若是敢靠近,我便就此自盡!讓世人看看鄭家是如何逼死良家婦女!”

領頭的婆子上下打量着蔡蘭的衣着,冷笑道:“哪裏來的沒規矩的瘋女人,跑到我們鄭家門前撒野?”

蔡蘭凄婉的聲音卡在脖子裏,她瞪大眼看着眼前的婆子,一咬牙道:“我肚子裏懷着你們府上的孩子,你們若是說不認識我,便去端了一碗堕胎藥來,我當着你們的面喝下去!”

鄭家婆子萬沒有想到一時間被這蔡家姑娘拿捏住,她可不敢讓蔡蘭喝了這堕胎藥,鄭夫人還惦記着呢!鄭家婆子的踟蹰落在路人眼中,不免帶上些許疑惑。

誰知此時又好事者卻真的端了一碗藥來,道:“這位姑娘,堕胎藥來了。”

蔡蘭顫抖着手接過這一碗藥,眼眶紅得駭人:“你們認是不認?”

領頭的婆子可不敢馬虎,若是蔡蘭肚子真出了什麽事,她怕是第一個要被杖殺了去,忙道:“這位姑娘,你到底想如何?你肚子裏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孩子!”

“我要見鄭夫人和鄭公子!”蔡蘭哭腔道。

此時,鄭夫人聽門房來報本是不信的,不急不徐往前院走,皺眉道:“我都派了兩個人暗中去守着她,她蔡蘭到底有什麽本事能夠走出月白巷?”

鄭夫人身邊的貼身婆子忙道:“這些姑且事後再問,夫人還是去看看吧,那蔡蘭拿了堕胎藥要喝,還說是要見您和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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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夫人猛地一咬牙,冷笑道:“這麽些年,我都快忘了被人威脅是什麽滋味了。”說罷,扶着婆子的手依然不慌不忙朝着前院走去。

蔡蘭沒有等到鄭公子,倒确實等到了鄭夫人。一看見滿身華服的鄭夫人,蔡蘭的眼睛都亮了一瞬,她恨不得沖到鄭夫人面前,誰知婆子卻把她攔得嚴嚴實實,不讓她靠近鄭夫人,蔡蘭高聲喊道:

“夫人,是我啊,我是懷了鄭公子兒子的蔡蘭啊!”

鄭夫人站在門口,悠悠地掃了蔡蘭一眼,道:“哪裏來的姑娘?別是得了什麽癔症。這楚州城裏想攀附我兒的,沒有成百也有數十個。”

蔡蘭吶吶張開嘴,她沒想到鄭夫人根本就不承認她和肚子裏的孩子,絕望一層層地漫上心頭,藥碗中的藥灑出一大半,蔡蘭滿臉都是淚,渾然想起身上還有枚翡翠玉佩,忙掏出來:

“這是你們鄭府給的信物!”

鄭夫人都不想說話,卻是她身邊的婆子道:“這位姑娘,我們府上沒有這玉佩。你訛錯人了。”

一時間,蔡蘭只覺得這世道真是荒唐,她明明懷了鄭公子的孩子,可現在,不光是鄭家人不認,連周遭的百姓也開始對她指指點點。

“小小年紀不知檢點,還妄想攀附鄭家。”

“鄭家可是出了位貴妃,這要是攀附上……”

“可人家鄭公子都不曾成婚,哪裏會搞出這些個事情來?”

“鄭家也是倒黴,因為只有這一個兒子,日日被楚州城的女人們惦記着。”

這一字一句像刀子般紮進蔡蘭的心裏,直把她紮得淚眼婆娑。

沒了,什麽都沒了。

什麽榮華富貴,什麽母憑子貴,都是騙人的,鄭家不肯認這個孩子!鄭家!不肯認!

手指上褐色的藥漬在淚眼中格外顯眼,蔡蘭幾乎是決絕地端起那碗堕胎藥:“既然如此,那這碗堕胎藥,夫人便看着我喝下罷。”

鄭夫人猛地下令:“攔下她!”

幾個婆子沖上前試圖搶碗,可誰知蔡蘭快了一步,一口氣喝幹了藥,捂住肚子低低喊痛。

鄭夫人忙道:“一個個都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去催吐!去找府醫來!”

“喲,這都攔在路中間幹什麽呢?”程家的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街角,程夫人的聲音不大不小地傳入鄭夫人耳中,鄭夫人直覺大白天見鬼,程夫人怎麽會出現在此處,可那馬車上地标識讓鄭夫人不得不信,她忙笑道:“馬車上可是林州程家夫人?怎的從林州過來也不曾知會我一聲?”

程夫人笑道:“剛來,本是來和夫人商量親事的,如今看來……”

鄭夫人掃了眼趴在地上看不清面目的蔡蘭,內心直到晦氣,面上卻半點不顯:“不過就是個碰瓷的,我于心不忍,讓人幫忙護着她肚子裏的孩子。”

一句話便颠倒了是非,聽得馬車內的程清芷直翻白眼。

程夫人不急不徐回道:“是麽?我看鄭夫人方才那關切的神色,不像是外人呢。”

鄭夫人身邊的婆子道:“程夫人有所不知,我們夫人素來仁善,自是看不得這些有傷人和的事情發生在自家府門前。”

程夫人笑道:“如此倒是我錯怪鄭夫人了。只是方才聽說那姑娘似是還有一枚玉佩,不巧我小姑子家的掌櫃就在此處,可以好生瞧上一瞧,也可以看看這姑娘到底拿了哪家的玉佩。”

鄭夫人咬牙道:“哪裏能麻煩江家的人,我們自己家的東西自己還能不認識不成?”

程夫人卻是半分不讓,道:“這玉佩是與不是,總得看過才知曉,正如那姑娘肚子裏的孩子……是與不是,總歸還是得驗一驗。”

這話一出,鄭夫人頓時臉色一白,她打心底裏恨透了蔡蘭,好好在家等着被納入府中不行嗎?非要沉不住氣!

江家的玉器掌櫃快步走到蔡蘭身邊,拿起那枚落在她身邊的玉佩,對着陽光一看,便笑道:“這是半年前林家從咱們鋪子裏買了贈與鄭家的玉佩。”

林家正是鄭夫人娘家。

鄭夫人心知這玉佩一旦蓋棺定論,那蔡蘭肚子裏的孩子恐怕也會蓋棺定論,沉聲道:“掌櫃可不幸看錯了。”

“這天下的玉器都要從我江家走上一遭,若是鄭夫人信不過老朽,大可以拿去問問林家庫房。”江家掌櫃迎來送往不知凡幾,應付一個鄭夫人游刃有餘。

鄭夫人頓時被氣得一噎,這下情勢倒轉,看熱鬧的人一開始還是低聲細語,這會兒仗着人多鄭家不可能一一追究,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真的是鄭家的種?”

“鄭夫人剛剛那般急切……恐怕八九不離十,再說了,還有那枚玉佩呢,總不可能這姑娘能從鄭家偷東西吧?”

“那這姑娘就是懷了鄭家公子的兒子?!”

鄭夫人被這一字一句氣得臉色發青,卻又不可能沖到大街上和這些平頭百姓一一理論,好不容易婆子拉着府醫來,急急忙忙給地上打滾的蔡蘭號脈,府醫細細地診斷過才道:“這位姑娘無甚大礙。”

淚眼婆娑,還在地上打滾的蔡蘭詫異道:“怎麽可能?”

府醫俯身去聞了聞地上灑出來的藥,道:“這藥是碗保胎藥。”

鄭夫人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是什麽心情,她覺得自己被蔡蘭耍了,心中惱怒,可一想到孫子還在,又不免慶幸!

程夫人适時開口,冷然道:“真是恭喜鄭夫人了,長孫無礙呢。”

鄭夫人僵着臉,此時再想矢口否認已經晚了,避而不談:“親家母,恰好來了,不若進府一敘,好歹是兩家親事,此番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程夫人輕笑道:“可當不起鄭夫人這一聲親家母。不知道夫人待如何安置這位姑娘?”

鄭夫人知道這程氏在給自己出難題,一面是千挑萬選相中的兒媳婦,一面是好不容易來的個孫子,原本鄭家就子孫不豐,對于鄭夫人而言,孫子自是越多越好,如此想來,她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鄭家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嬷嬷杵着拐杖出來,道:“程夫人,太夫人請您入府一敘。”

見是鄭家久居內宅不問俗事的太夫人發話,程夫人斟酌一番,點頭答應了。車夫駕着馬車進了鄭家側門,那府門口的蔡蘭也被鄭家下人領入了府中。

此時蔡蘭已沒什麽力氣鬧了,光是看着鄭家那高門大戶就不自覺地噤聲,腳都不敢放實了。

待老嬷嬷領着兩位夫人并三位小姐進了鄭太夫人的偏廳,她老人家正倚在炕上,身邊一鎏金暖爐中散發出缭繞的暖煙,濃烈的花香撲鼻而來,熏得人鼻子發癢。

鄭太夫人一雙渾濁的眼睛掃過三個姑娘,沖着最前面的程清湘道:“你便是程家大丫頭吧?”

程清湘恭恭敬敬地行了個長輩禮,道:“正是。太夫人身體可安好?”

她舉止有度,神态不卑不亢,鄭太夫人一打眼就知道這姑娘是個好的,也自當是個好的,鄭煥那小子可是鄭夫人的寶貝兒子,她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給他!

心裏如是想着,鄭太夫人慢慢褪下手腕上的紅寶石手串,遞到程清湘手中:“這是我婆婆傳給我的,如今便給你,今兒個你受委屈了,來日這府裏,總歸是你說了算。”

那每一顆紅寶石上都刻着梵文,精巧至極,一看就價值不菲。鄭太夫人話裏的意思更重,幾乎是直言将來程清湘掌家。

程清湘垂頭看向那代表着掌家權的紅寶石手串,程清芷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她姐姐不會被鄭太夫人打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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