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波又起
一波又起
程清芷小幅度地看向身邊的江意寒,卻見江意寒連眉毛都不曾動彈,乖乖巧巧地扮演一個晚輩。
“你若是不知道該怎麽做,學着江小雪便是。”思及母親來前的提點,程清芷按捺住內心的千言萬語,有樣學樣地當一個面帶微笑的花瓶。
一邊假笑一邊感慨自己到底不如江意寒,笑得那麽真切。
程清湘卻沒耽誤太久,擡起頭看向鄭太夫人道:“太夫人心意清湘領了,只是我一介小輩,當不得太夫人如此大禮。”
鄭夫人臉上急切,礙于鄭太夫人在場自己不好貿然開口,攥着帕子直勾勾地盯着鄭太夫人。
鄭太夫人細細打量着程清湘,心中暗道一句可惜,思及長孫,不得已拉下面子争取道:“好姑娘,你年紀輕,不知道這天底下,尋不出什麽十全十美的事兒,但十全九美卻不少。好多事情看起來不好,但臨了啊,倒個個來看,說不準又是一樁好事。”
在場的人都知道鄭太夫人在說什麽,便是一貫不怎麽關心內宅的程清芷,近幾日程清湘給她掰碎了講給她聽,這時候也知曉,鄭家這樁婚事,即便鄭煥婚前有子,但對程清湘而言卻未必是壞事。
因為有子,鄭家上下都會對程清湘多一分愧疚,新媳婦入門不再難熬。
再者說,即便程清湘嫁給旁人,婚前或許沒有孩子,但婚後呢?總不能人人都如同江家姑父一般,身邊只小姑一人。
此刻,程清湘卻笑道:“我年紀小,還是喜歡圓滿些,便是看戲文也只愛那些個熱鬧團圓的。”
如此,鄭太夫人收回手串,溫聲道:“不光你愛看那些個熱鬧團圓的,我也喜歡呢。”
說罷,輕輕招了招手,丫鬟們端上來三枚水頭差不多的手镯,一人一個奉到程清湘姐妹和江意寒面前,這便是送給晚輩的尋常禮物了。
程夫人略略點頭,三個姊妹才收下。程夫人笑道:“适才去逛了逛小姑家的鋪子,也給你們家妍月備了一份禮。”
鄭家女孩子衆多,未曾出嫁的嫡女便只一個鄭妍月。鄭太夫人輕輕颔首:“你有心了。”
說罷,就着大丫鬟的手飲了一碗茶,道:“外面的事,我都知道了。咱們兩家看來确實沒有緣分,不知夫人帶了庚帖不曾,婚事,便作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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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不發的鄭夫人此時正準備開口,鄭太夫人幽幽道:“沒得結親不成反而結了仇怨。”
程夫人心道鄭太夫人果然還是會做人,臉上的笑意真切幾分:“庚帖不曾帶在身上,不過也就是去一趟別院的事兒。”
鄭太夫人輕輕點頭,目光又移到江意寒身上:“這是江家的獨女吧?可半點不比她母親遜色,當年程家姑娘嫁入楚州我也去了,咱們楚州都不曾見過那般驚豔的姑娘呢。”
江意寒母親的姿色确實出挑得不行,鄭太夫人這番話說得并不違心。
江意寒忙道:“不及母親十分之一。”
鄭太夫人笑着擺擺手,和程夫人一道說起了當年江家娶親的盛況,光是聘禮都恨不得繞楚州城一圈,那日撒的錢足足讓城裏的小孩子吃了三天糖。
二人說起這些話,便沒小輩們什麽事,程清湘姐妹和江意寒三人都安安穩穩地坐着,聽長輩們說話也不多嘴,問起來了适時答上一兩句,鄭太夫人心中遺憾之情愈發地濃烈。
索性并沒有等很久程家府上便送來了庚帖,程夫人雖不情願卻也知道事情無可挽回,命貼身嬷嬷取了庚帖來,二人換過,如此,這樁婚事便算是退成了。
程夫人知道這兩個婆媳要點功夫掰扯,拿了庚帖也不多留,道:“今日答應了去江家用飯,便不多打擾太夫人。只是之前聽說府上有長輩微恙,到不知是哪位長輩,我今日可方便去探看?”
鄭夫人心髒陡然漏跳一拍,這程氏好生能忍,忍到庚帖換了在這給我下眼藥,府上的長輩唯獨鄭太夫人一人,哪裏還有別人?
鄭夫人忙去看鄭太夫人的臉色,慌張道:“府上已大好了!”
鄭太夫人神情絲毫不變,臉上笑意更濃,殷勤挽留程夫人用飯,見留不住,只得讓鄭夫人好生送客。待鄭夫人送完程家四人回到偏廳時,鄭太夫人臉上冷得如外頭的冰雪:
“鄭煥的親事沒定下來之前,這府中諸事便讓老二媳婦幫着你看管吧。”
鄭夫人原就覺得不好,誰知鄭太夫人一開口就是要奪權!
鄭夫人哪裏還站得住,忙俯身到鄭太夫人跟前,眼中含着些許淚意:“母親方才說退親,我是半個不字都不曾說的,怎麽就要如此罰我?”
鄭太夫人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揚起:“我且問你,如今這一遭之後,你該如何給鄭煥定親?”
鄭夫人臉色微頓,她一心在程清湘和孫子之間做抉擇,卻不曾想到這一茬,那蔡蘭在門口那麽一鬧,程夫人再給她坐實了,這楚州之內的好姑娘恐怕都不會嫁入鄭家!那些家裏願意嫁進來的姑娘,又能有什麽好背景?
鄭夫人原以為不過是失了一個程清湘,沒想到……想到此處,她不由得有些埋怨:“母親既然知道,又如何能夠答應程家退婚?”
鄭太夫人覺得這天寒地凍的,怕不是把大媳婦給凍傻了,嘆口氣道:“若是不退,你要如何?”
鄭夫人頓時沒了言語。
“這婚,程家心意已決,必定是能退成的。左不過是走不走官府的事兒。她程家別的不多,舉子進士多,文官筆吏多!你現成的理由送給人家,人家還能不退?端看撕不撕破臉皮的事!”
鄭太夫人為免鄭夫人再犯糊塗,又道:“你當真是會打算盤。先是以家中長輩微恙為由讓程家年後提前結親,我再問你,若是結完親那程家丫頭見着了那平民女子,你又打算如何?”
鄭夫人想說,都嫁進來了,大不了讓鄭煥給她賠禮道歉,總不能和離,但她不敢在鄭太夫人面前說出口,鄭太夫人一打眼就看出她的心思,冷笑:
“你若是想拿捏媳婦,就找個好拿捏的門戶,若是想為煥兒鋪路,便別想着拿捏人。程家滿門清貴,能容許你這麽糟踐他們家的嫡女?他程家往後還嫁不嫁女兒了?”
說到此處,鄭夫人不免冷汗潸潸,臉上露出實打實的為難之色:“這一遭是我想岔了,可我和老爺就這麽一個兒子,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給他,咱們這一支子嗣艱難,好不容易有一個孫子,我又哪裏舍得?”
鄭太夫人內心對這個大兒媳婦無奈至極,若說她錯,也不算太錯,只是貪念過多,可有些東西不能貪,天底下哪裏有這檔子好事情?
“總歸,既然和程家的婚事不成,你便再去仔細瞧着些罷。”
鄭夫人知道中饋的事情急不得,如今鄭煥的親事确實是重中之重,也不再繼續糾纏,退出了鄭太夫人的房間。
原本領着衆人進院子的老嬷嬷走到鄭太夫人身邊,鄭太夫人雙目微阖,道:“我原以為她是個精明的,誰知道竟然精明過了頭。”
那老嬷嬷做了鄭太夫人身邊一輩子的貼身丫鬟,知道太夫人在說什麽,笑道:“您且慢慢教着,大夫人總能明白的,哪個媳婦不是這麽過來的?”
鄭太夫人輕拍她的胳膊:“我看她巴不得我去……”
“呸呸呸,年關将至,可不興說那些不好聽的。”
鄭太夫人微微嘆了口氣,将對鄭夫人的不滿按捺住,又問道:“你覺得,今日那蔡氏來的事兒,程家真的是趕巧碰上的?”
老嬷嬷給鄭太夫人錘肩的手微頓,猶豫道:“若說不是趕巧,可這事兒未免蹊跷了些,怎麽就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可若說不是趕巧,這中間又沒有什麽人為的痕跡。而且,那蔡蘭看起來是個有心計的。”
那蔡蘭自己拿着信物來了鄭家,總不能是程家人去說了什麽。
“即便有什麽,咱們知道和不知道,也沒什麽分別。”說完,鄭太夫人似是倦了,靠在迎枕上嘆了口氣:“我看今日那三個小姑娘都是有出息的。”
老嬷嬷疑惑道:“程家大小姐舉止有度,确實如此。另外兩個老奴确實沒看出來。”
“且看着吧。咱們家大夫人,過些年恐怕還得後悔。”說罷,靠着迎枕沉沉睡去。
另一頭,程夫人拿着換回來的庚帖,攜了姊妹三人上馬車,江意寒才準備登車,就看見自家小厮滿頭大汗地跑來:“小姐快回家看看,大少爺鬧将起來,說是要去游俠江湖呢。夫人急得直哭,老爺要打大少爺呢。”
江意寒唇角微抽,怎麽忘了這位混世魔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程夫人,程夫人忙笑道:“快回家看看去,不必顧及我們。來日我再去江家拜訪。”
江意寒躬身行了晚輩禮,不好意思道:“多謝舅母體恤。”說罷,江意寒也沒繼續客套,坐上自家的馬車便往江府趕。
程家母女三人坐上了回府的馬車,這一樁事了,程清湘臉上的笑都真切許多,輕聲道:“可算是結了。”
程夫人伸手替她抿了抿鬓發:“是呢,好事多磨,咱們再多看看,總不能叫你吃了虧去。”
程清芷心裏憋了不少問題,但最關心的卻是:“怎麽那蔡姑娘喝的不是堕胎藥反而是保胎藥?”
程夫人和程清湘對視一眼道:“若是她沒了孩子,我們這婚八成是退不成了。再者說,堕胎有傷人倫,做人留一線才好。”
程清芷點點頭,道:“還是母親思慮周全。”
“不是我做的,是你姐姐和小雪做的。”程夫人可不擔這個誇贊,側頭問道:“這藥可是你拿的主意?”
程清湘擺手道:“我前幾日六神無主的,哪裏能想到這麽多。從引開鄭府看守的人到那碗保胎藥,都是小雪拿的主意。”
程夫人直視着程清湘的眼睛,看出自家閨女沒有半句虛言,喃喃感慨道:“若不是程家有不結姨表親的規矩,我真是恨不得替你們哥哥娶了小雪。”
程夫人的兒子程徵乃是程家嫡長子,傾盡程家之力培養出來的兒子,不出意外,來年他參加秋闱必是榜上有名,進士出身,前途不可限量。
往年程夫人總是有意無意讓程徵和這些個表姐妹堂姐妹們避開,誰知道今兒個竟是說出這番話來,驚得程清芷合不攏嘴。
另一頭,江意寒才進二門,便聽見江父那震天響的聲音:“到底是誰給你灌了迷魂湯?闖蕩江湖?就憑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幾斤幾兩?”
江意寒加快腳步往正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