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滄州流民

滄州流民

江玉衡想得沒錯,不少被他的糕點吸引來的人紛紛道:“你又憑什麽賣的比那家包子鋪貴?”

杭白一早得了江意寒的指點,不慌不忙地道:“真材實料的肉包子,吃過才知道。”

五文錢……圍觀江玉衡的百姓猶豫片刻,有人遞給杭白五文錢:“給我來一個,我倒是要嘗嘗和隔壁吳老二那家有什麽不同!”

杭白拿紙給人包了一個肉包子遞給那人:“您小心燙手!”

那人拿着包子狠狠吹了兩口氣,就着熱氣咬了口包子,一時間滾燙的肉汁流入嘴中,給這寒冬臘月添上一抹暖意。

他咬開這一口的瞬間,肉香氣頓時漫延開,圍了一圈的人都嗅到,有小孩子口水都恨不得滴下來,嚷嚷着要吃肉包子。

五文錢,就當是過個嘴瘾,頓時不少人圍攏到杭白跟前:

“給我來一個!”

“我來倆!”

“給我來十個!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肉了!”

江玉衡看得目瞪口呆。

不一會兒,小車推來的十籠肉包子被橫掃一空,杭白的口袋裏銅錢叮鈴咣啷響個不停。

等到杭白收攤,才過了午晌,不少人追着問:“還有肉包子嗎?”

杭白擺擺手:“都賣完咧。”

說罷,周圍來買包子的人才紛紛散去,臨走前還都往江玉衡的攤位上看一眼,眼裏滿是驚豔,可一絲買的心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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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人群散去,江玉衡把糕點收回食盒裏,垂頭喪氣地踏入江意寒盤下的三間鋪面裏,此時裏面只一套桌椅,绡紫把馬車上的茶點放在桌子上,江意寒正在紙上寫寫畫畫。

江玉衡一眼掃過去,江意寒還是和自己一樣狗抓般的字,心裏頓時平衡些許,語氣稍顯急促地問:“不是都說物以稀為貴?怎麽我這麽少見的東西,他們居然一個都不買?”

書上說的都是騙人的。

江意寒在紙上寫完最後一筆,端起溫熱的茶水,抿了一口道:

“物以稀為貴這句話沒錯,可也沒說過貴就要買。這裏的百姓忙忙碌碌一個月恐怕也就能賺兩三兩銀子,你讓他們花六兩買一個吃進去就沒了的糕點,他們可不就是不會買嗎?”

江玉衡把放糕點的食盒放在地上,随後坐着問:“那為什麽你賣的肉包子也貴,他們還願意買呢?明明那家有更便宜的包子。”

“昨天我們來過這裏。”江意寒往屋子外點了點,正是她昨天坐在茶樓的方位,随後道:

“我觀察了一個時辰,買三文錢包子的人咬下第一口都會不自覺地皺眉,或者拿起包子看一眼內餡,可見這三文錢的包子裏面沒有多少餡料。而這又是這條街上唯一的一家包子店,他們不買也得買。”

江玉衡沉默片刻,他沒想到昨兒個江意寒便做了如此準備。

可既然江意寒做了準備,怎麽會只帶十籠包子來?

于是江玉衡又問:“那你怎麽只賣十籠屜,明明還有那麽多人想買你的包子。”

江意寒用毛筆端指了指窗外另一家包子鋪,此時不少沒買到包子的人選擇去買三文錢的包子。

“我來做生意也沒得把人家趕盡殺絕的道理。我算過了,剩下的人應該能把他剩下的包子買完,如此那吳老二包子鋪今日應該也回本了。”

江玉衡沒想到他妹妹竟然細致到如此程度,又問:“那咱們這辛苦了大半天,賺了多少?”

“除去材料差不多六百文錢。”杭白答到。這還是沒有算人工的錢。江玉衡咋舌:“辛辛苦苦大半個上午,才賺這麽點?”

別人不知道,绡紫作為家裏在外做工的,這時候站出來說道:“六百文已經很多了,我的大少爺。尋常人家半個月的口糧都有了!”

江玉衡詫異地看向江意寒,那顆想要離家出走的心徹底消停了,道:

“這兩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闖江湖真不容易,稍有不慎就會吃不飽,穿不暖。”

江意寒微微一笑,知曉江玉衡那闖蕩江湖的心思徹底打消下去,道:“哥哥果然聰慧。”

江玉衡繞着江意寒盤下的三間鋪子亂轉,到底沒忍住:

“可是我也是真不喜歡讀書,那些個之乎者也實在是讓人頭大,每次看到我都覺得會被逼瘋。”

江意寒正斟酌着如何勸導,恰巧門外傳來叩門聲,绡紫疾步走到門邊,眼前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婦人,她手中還牽着個衣着稍微整潔些的女孩。

還不等绡紫開口,那婦人便道:“姑娘,您行行好,随便施舍點也好。”

绡紫皺眉,楚州雖不算南秦頂頂富裕的州縣,可少見沿街行乞之人,如今這母女兩出現在月白巷口,顯得有些突兀。

小女孩眼巴巴地盯着绡紫,輕輕抿唇,小聲支吾出一句:“姐姐您行行好。”

绡紫登時心一軟,掏出腰間的荷包便想給錢,臨了杭白走出來笑道:“兩位且進來喝口茶,我去對面給你們買點包子。”

那婦人頓時臉上大喜,局促地用手在不幹淨的衣襟上擦了擦,牽着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踏入江意寒的鋪面。

江意寒坐在上方,随和地沖那小女孩一笑,小女孩眨巴眨巴眼:“姐姐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姐姐。”

江玉衡覺得自家妹妹是個美人,可他想逗一逗小女孩,便道:“小妹妹見過幾個人,就敢說最漂亮?”

小女孩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被反駁,認真皺眉道:“我從滄州走到這兒,都沒見過一個比姐姐還漂亮的姐姐!”

江玉衡沒想到這小姑娘居然從滄州而來,要知道,滄州可是和楚州隔了一個州!

滄州?江意寒伸手揉揉額角,細細思索着書中情形。

滄州打從秋天開始下雪,以至于滄州成片的莊稼凍死在地裏,滄州州府不得已開倉放糧,可再多的糧食也供不上滄州的十數萬人日複一日地吃,不得已朝鄰州借糧,而現在,鄰州的糧食也所剩無幾。

楚州因氣候适宜儲存糧食,官府糧倉中存量極多,可就是在這一年,楚州的官糧一粒米都沒有。

數百萬斤的大米憑空消失,女主父親奉命和四皇子前來巡察,故事也就從楚州開始。

可這是一篇言情小說,關于這次楚州官糧失竊一事只有只言片語,江意寒只知道後面多州百姓餓死,直到江南儲糧運抵情況才徹底好轉。

至于那消失的官糧去了哪裏,文中卻不曾提及。

眼看着母女倆拿起包子就啃,江意寒點了點桌上的茶水,杭白會意,将茶水遞給母女二人:“喝點水,別噎着。”

那婦人一口氣把水灌進肚子裏,眼看着她肚子鼓起來還要嘴巴裏繼續塞包子,江意寒開口道:“且少吃些,還有不少給你們晚上吃。”

婦人讷讷地看向江意寒,她雖然見識少,可從剛才三位女子的言行中也品出來眼前這個小姑娘似乎才是做主的人,忙咽下最後一口包子,感激道:“姑娘真是菩薩般的人,我們母女真不知道如何報答您。”

江意寒擺擺手道:“現在就可以。我且問你幾句話便算報酬了。”

婦人趕忙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家裏可還有人?”

“同鄉的人都叫我菊桂嫂子。家裏就我們孤兒寡母。”

“你們從滄州來,滄州如今如何了?”江意寒問出她現在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菊桂嫂子忙道:“連着下了好幾個月的雪,地裏的莊稼都凍死了,不少人只能吃白菜,就着官府的救濟活。可後來,不少人家連春耕的種子都吃了。我們家沒什麽存糧,滄州官府沒糧食了,我就帶着小竹一路到了白州,然後白州的救濟糧也沒了,我就一路走到了這裏。”

“旁的人沒有離開的?”江意寒又問道。

菊桂嫂子哽咽道:“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誰願意背井離鄉呢,我和小竹孤兒寡母的,也沒什麽牽挂,不少村民都舍不得走。但是,在白州的時候我遇到不少老鄉,他們在我後頭幾天到的白州,沒辦法啊,不走地裏的土都要被吃幹淨了。後來白州的難民越來越多,糧價老高,有錢的都快買不起米面,白州本地的百姓都快吃不上飯了。我看形勢不對,帶着小竹來了楚州。”

她身邊的小竹伸手去抹她的眼淚,嘴裏喃喃地說:

“娘不哭,不哭啊,眼睛會壞的。”

绡紫一家子就是逃難然後把她賣入江府的,自來看不得這些,偷偷撇過臉抹淚。

江玉衡臉上亦有悲戚之色,悄悄扯江意寒袖子,江意寒給他一眼稍安勿躁的眼神,站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裙擺,道:

“你們母女二人便在此處替我看鋪子吧。裏面有張床,被褥都是舊的但都是洗幹淨了的,每日的工錢便是十五個包子的價錢。”

菊桂嫂子哪裏聽不出江意寒這是在救濟她母女二人,連忙趴跪在地上。

江意寒受不得如此大禮連忙避開讓绡紫将人拉起身,道:“不必謝我,你看鋪子,我付工錢罷了。”

說罷,讓杭白先給了三天的工錢,和自家哥哥一道出了鋪子。

江家的馬車就在月白巷往東走的街口,兄妹二人上了車,還不待江玉衡開口說些什麽,江意寒率先開口道:

“哥哥不是想行俠仗義,現在這機會可不就是來了。”

江玉衡眼睛一亮,轉頭撇嘴道:“你要分發糧食救濟難民?可我們家存糧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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