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商會
九章商會
車馬聲漸漸息了。
不少人家門前紅色的燈籠被點燃,照着路上亮堂堂的一片,紅豔豔的,仿佛地上憑空開出姹紫嫣紅的花一般。
江玉衡坐在車裏興奮道:“哇,我還以為我們今天買不到米,沒想到這張老板這麽爽快。”
江意寒點頭,然後笑道:“恐怕現在正在懊悔不已。”
“為什麽?”
“我剛剛出門時看見跟着田老板的那個小厮了。”江意寒今天重點注意了一下田老板身邊的人,所以對他的心腹小厮印象深刻。
江玉衡咋舌:“現下我們有米了,即便有十萬難民,也可以支撐個七八天,想來也夠了?”
江意寒搖頭:“不夠。哥哥可知,江南儲糧要運到楚州,需要多少日?”
“不是,能不能問一點我可以回答的問題。”
江意寒攤手:“那不如你直接告訴我你知道什麽?”
江玉衡搜腸刮肚,他除了知道吃喝玩樂以外,其餘的知識少之又少。
江意寒也不賣關子:“快的話二十日,慢的話一月有餘。”
按照書中情形,恐怕得等到難民大批抵達楚州的那一天,朝廷才會發現楚州糧倉空空如也的事實,從那天開始計算,往楚州調糧,距離今天恐怕得整整一個月。
這還是樂觀的情況。
若是不樂觀,江意寒表情認真,她倒是想遞消息給上面,可惜江家不過一商戶,哪怕真的身後有朝廷大佬作為支撐,但絕不是她或者江玉衡能聯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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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時候江老太爺遠在京城,只希望夏管家能及時把消息遞過去。
“假設有十萬難民來楚州,一人一天一斤,咱們的糧食也只夠七八日。”這數不難算,可算出來的結果卻讓人覺得這事情真難辦。
“那剩下的十幾日怎麽辦?”
江意寒凝神思索片刻,笑道:“沒事,明天會有人上趕着給咱們送米。”
江玉衡眨巴眼:“啊?誰啊?”
“今天拒絕我們的人。”
“他們腦子有病?”
江玉衡沒曾想,第二日,張乾做東,真的在楚州城最大的春盞樓裏,把田,周二人和江玉衡請到了一處。
江意寒照樣以白紗覆面,跟在江玉衡身後充當他的大丫鬟碧玺。
春盞樓裏唱着婉轉的小調,絲絲縷縷的淡雅暖香往人鼻腔裏鑽,雅間的座椅上墊着一層絨毯,溫暖舒适,坐上去仿佛坐在一片被陽光照拂的雲朵上。
江玉衡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歪,春盞樓的夥計在門口小聲問:“不知道江公子喝什麽茶?”
江玉衡脫口而出:“普洱。要那種三年以上的熟普。”
田晉微微皺眉,随即松開:“我聽聞江公子最喜歡松山毫針,還特意帶了來,沒想到江少爺如今喜歡上普洱。”
江玉衡無奈道:“我年紀輕,今兒個喜歡這個,明兒個喜歡那個,沒個定性的時候。三位老板且擔待着些。再者說了,又不是我一個人善變,譬如二位老板,昨兒個拒我于門外,今兒個又請我吃飯,可見這世間的事情,都是說不準的。”
這番話是昨天晚上江意寒教的,江玉衡語氣拿捏得到位,十足十地傲慢,突出一個鼻孔朝天。
可即便他江玉衡真的鼻孔朝天,田晉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下:“江少爺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
江玉衡輕哼,十足十的少爺做派。
田晉側眸看向身邊站着的一位中年男子,江意寒原沒有注意到此人,現下順着田晉的視線看過去,這人面目老成,不是昨日跟着田晉鞍前馬後的小厮,而且他大拇指上有一圈皮膚白皙,看着像是一個常年帶指環的人。
這樣的人怎麽會跟在田晉身後?江意寒伸出手指在江玉衡身上比劃了一個問號,江玉衡順着江意寒看着的方向看去,随即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怎麽咱們談事情,還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這裏?”
田晉驚慌地掃了口不擇言的江玉衡一眼,随即鎮定表情解釋道:“這是九章商會的權掌櫃。”
江玉衡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九章商會?哪裏冒出來的,哪個章字?”
田晉對江玉衡這文盲無語凝噎。
這位姓權的掌櫃對于江玉衡倨傲的态度視而不見,半點沒有被挑釁的怒火,反而還不急不徐地給江玉衡解釋:“算術九章,想來江少爺還未曾學到,不知道是哪個章字情理之中。”
江玉衡是不愛讀書,但不是苯,陰陽怪氣他哪裏聽不明白?江玉衡立馬站起身:“幹什麽?欺負我不學無術是吧?碧玺,我們走!”
說罷,全然不顧田晉的阻攔,徑直往雅間外走去。江意寒跟在江玉衡身後,唇角含笑,原來江玉衡還知道不學無術這個成語,倒也不算完全不學無術了。
張乾急急忙忙給權掌櫃使眼色,心中暗道你惹他做什麽?他江玉衡能聽半句不好的話,他對得起他那個姓氏嗎?
權掌櫃不得已開口:“江公子,是權某失言了,在這裏給您賠個不是。”
江玉衡此時已走到走廊上,回身,臉上是戲谑的笑:“聽好了,這楚州城裏能欺負我的人還沒出生。”
想到江意寒就跟在自己身後,江玉衡連忙找補一句:“除了我妹妹。”
說完又補充一句:“那是因為我讓着她。”
田晉并不想聽這些兄妹情深,他只想趕緊把事情确定下來,奈何江玉衡這一通胡攪蠻纏整的他頭疼不已,好不容易把江玉衡重新拉回座位上,才開口道:
“不知江少爺為何突然屯這麽多糧食?”
江玉衡卻不着急回答,反而讓江意寒把食盒遞給他,然後江玉衡小心翼翼地把食物拿到桌上道:“先別說那些掃興的,三位老板看看我這點心怎麽樣?”
桌上的點心正是那日在城西沒曾賣出去的蘭,竹,菊三色點心。
張乾嘴角微抽卻不得不配合:“這可太精致了。”
周老板附和兩句,總之他算是摸清楚了,對江玉衡這纨绔就只能捧着哄着,半點不能違逆他的意思。
江玉衡被吹捧一番,笑道:“既然如此,三位老板一人買一個嘗嘗罷。不多,六兩銀子一個。”
江意寒覺得江玉衡真的挺聰明,前兩日教他因地制宜,這會兒就學會看人下菜碟了。田晉三人對視一眼,恨不得現在眼前坐着的是江老太爺,雖然是個千年的老狐貍,但也比江玉衡這愣頭青講究些,不至于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整的人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被迫買下了江玉衡的糕點,話題終于坎坷地輪到了田晉最關心的問題:“不知道江少爺為何屯那麽多糧食。”
江玉衡東西賣出去心情不錯,回的爽快:“我聽說白州的糧食都漲價了,可不得屯一點賣嗎?”
聽到這個回答田晉放心些許,起碼江家不是得到了官糧失竊的消息買糧,故而他臉上輕松道:“我們這兒糧價漲不了多少的,江少爺。”
江玉衡捧起茶盞啜飲一口,給了點回應:“哦。”
哦是什麽意思?田晉循循善誘道:“江少爺總不想做虧本的買賣罷。”
江玉衡眨巴眼:“不想。”田晉總算從江玉衡嘴巴裏聽到一句自己想聽的話,繼續努力道:
“那接下來若是有什麽變動,咱們四家同氣連枝,也好過江少爺單打獨鬥做賠本買賣。”
江玉衡從腰間拎出昨天耍帥的扇子,手抖開扇面,晃動起來:“有錢賺誰會拒絕呢。只不過昨天田老板和周老板拒絕我拒絕得太過幹脆,讓我難過非常,這耳朵啊,有時候就會有點子不好使。”
田晉覺得江玉衡比他那最會癡纏的妾室還難哄,買了他的糕點吃還不夠,田晉深吸一口氣問:“所以,不知江公子想要如何?”
江玉衡下巴微微昂起:“你,還有你。”
下巴依次對準田晉和周老板:“你們兩一人再給我十萬斤米,我也不坑你們,按現在的價格給你們錢。”
田晉和周鶴二人對視一眼,周鶴率先開口道:“江少爺,那八十萬斤已然不少了。”
江玉衡擺臉色向來有一套,一邊唇角輕輕上揚,像極了做作的反派:“你們不給,行啊。我又不是沒辦法從別處運來,官道暢通,大不了我從林州買米,先買它個兩千兩黃金你們看怎麽樣?”
怎麽樣?不怎麽樣!
一直立在田晉身後不動如山的權掌櫃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江少爺,江家的路權可不是你能動的。”
江玉衡确實不能動路權,江玉衡他爹都沒那個本事不經過江老太爺動路權。
江玉衡沒那個膽子動,可他有膽子詐眼前的這四個人:“我江玉衡別的不行,敗家是一等一的行。只要是我江家的東西,就沒有我江玉衡動不得的!”
權掌櫃被江玉衡氣得腦仁疼,江家到底養出來個什麽東西?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偏偏他還有恃無恐!
其實江玉衡腿都在抖,可因為他一入座就在抖腿,所以這會兒也沒人看得出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害怕。
江玉衡心想,天塌下來反正是江意寒頂着,江家都跟他江玉衡沒甚幹系了,想起那份貿貿然簽下的契書,江玉衡頓時心慌去了大半。
連番拉鋸之下,田晉和周鶴不得已還是“賣”給了江玉衡十萬斤米,待送江玉衡出春盞樓時,田晉再三叮囑:
“江少爺,物以稀為貴,這路權便不必動用了。咱們一塊賺錢便是。十斤米能賺十兩銀子,何必去用一千斤米賺十兩銀子呢?”
江玉衡拱手:“好說,好說。有錢不賺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