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成婚
成婚
從前,柳聘風覺得自己的生活目标無外乎做個好官,一生無愧于自己本心即可。
現如今,他有了心愛的姑娘,倒是日日期盼娶她為妻。
婚期定在來年三月,他便一天天數着日子,連丁慶都覺得,柳大人未免太沒出息。
可柳聘風覺得,所謂“出息”,不過是給外人看的體面。
期盼與心上人攜手一生,并不算什麽丢臉的事,不至于遮遮掩掩。
姚環音從不笑他癡,她說在她們那個時代,男女有情,自然而然就能說出來。
柳聘風羨慕之餘,又隐隐擔心她反悔。
畢竟她口中的世界,與這裏截然不同。
若是沒有意外,他們本不會相遇。
柳聘風問過姚環音自己的結局,她支支吾吾不肯說,他就知道自己原本的一生,應該是并不值得歌頌的。
所以他再也沒問過,反倒是細心為姚環音準備起嫁妝。
鐘鳴鼎食之家,女兒們的嫁妝是從小就開始積攢的。姚環音無親眷,更無家中財産分她,柳聘風雖不會因此看輕她,但仍舊想方設法置備各項事務。
對姚環音的事,他總事事上心,不肯假手于人。
柳聘風在給姚環音一個能夠安心的底氣,如若将來有一日,他還是不可抗拒的先行離開這個世界,或者他變心了,姚環音可潇灑離去,不必囿于一方天地。
他名下有父母和叔父、叔母留給他的不少田宅,他抽出其中五成給她傍身。又覺得時間倉促,來不及把所有物件都置辦齊全,不能估計到的地方,他通通折算成銀子。
為此,他還特意去了書信給河東本家和幾位大的莊子管事,本家派了幾位平日代為管理的先生和賬房連夜合算。
這麽多年,即便是忠仆、血親代管,說底下沒有一點纰漏和算計還是不可能。但七七八八數起來,也夠姚環音以後一生富貴了。
姚環音連繡帕子都不會,自然不可能讓她繡嫁衣。
現學是不可能了,柳聘風在錦城找了十個繡娘,加工趕制,才有了他覺得不算辱沒姚環音的嫁衣。
丁慶啧啧稱奇:“大人,別人這是娶妻,你這又是準備嫁妝又是準備聘禮的,是真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啊。”
柳聘風不以為意,手中筆不停:“你若是閑得慌,就去城東首飾鋪子再催一催那幾副金玉頭面。”
夜已經深了,這話肯定不是要丁慶真的跑去城東出去催工。
丁慶自小和他一起長大,并不擔心柳聘風責怪,反而說了句玩笑話:“從前沒想到公子這麽有錢,要不是您着急娶姚姑娘,恐怕這些東西,要不知道多久才能被大人想起。”
柳聘風正在寫請帖,眼下是淡淡烏青。
冬日就要過了,他自年後就沒有一日早睡的。
一邊是公務,洛陽那邊三皇子又傳信過來,似乎是與太子撕破臉了,催他去拜訪李氏女,以求她手中的火藥新制方子。
另一邊,他又擔心身邊人忙中出錯,事事打點,但事事到最後都想親力親為。
姚環音做的奶茶總算有了銷量,她自己在錦城開了飲品鋪子,天天忙着鑽研新品,還把原本的方子改進了——至少喝完不會整夜無眠了。
柳聘風原本覺得她奶茶提神效果過了頭,可如今整個錦城裏頭,就只有他每日喝着失敗老方子的奶茶。
姚環音覺得他太興師動衆,勸他一切從簡,他嘴上說一切都降低了規格,實則沒有一日不是嘩嘩往外送錢的。
念着,盼着,數着,三月終于要來到了。
柳聘風又花錢置辦了一處宅院,紅綢高高挂起,路過的人都能沾上喜氣。
姚環音從舊宅邸出發,繞了錦城半數街道,人都要到柳府新宅了,最末尾擡嫁妝籠箱的人才動身。
路人都豔羨這對有情人。
柳聘風看着穿着火紅嫁衣的姚環音朝他走來,原本一直懸着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本該如此。
他們二人在這世上已經無父無母,所以拜高堂時,分別向青州和河東方向拜了拜。
一次遙拜生身父母,一次遙拜撫養他長大成人的叔父和叔母。
在衆人的起哄中,姚環音先行離去。
作為新郎的柳聘風卻不能就這麽走了,來參加婚宴的親族和同僚不少,他被纏着灌酒,心思卻早就随姚環音離去了。
衆人趁機哄他喝了許多,還是意外賞臉來的刺史發話,提點他們有個限度,才讓柳聘風有機會逃出前廳。
明明整個人都喝的飄飄然了,柳聘風還是強撐着自己走,他推門而入前還猶豫了一下:“我看起來怎麽樣?”
丁慶誇贊:“再沒見過比公子更俊的郎君了。”
柳聘風此前從不聽外人對自己相貌的評價,認為人身不過白骨皮肉,沒什麽好在意的。
此刻,他慎重點頭,肯定丁慶的說法後才推門進去。
他的新娘在等她。
柳聘風反手合上門,世界忽然靜了下來。
除了紅燭劈裏啪啦的聲音,他就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拿起玉如意挑起姚環音的蓋頭,看見那張令他夜不能寐的臉,才終于放下心來。
仿佛這一刻開始,他腦子裏才停止了所有對意外的揣測。
他也終于有所歸屬了。
姚環音看他面頰緋紅卻雙目亮如晨星,也跟着他笑。
柳聘風不自覺又濕了眼眶,這次是因為太歡喜了。
以至于情至深處,潸然落淚。
姚環音捧着他的臉:“哭什麽,大喜的日子還掉眼淚。”
柳聘風聽她這麽說,硬是把淚忍了回去。
想起一件事還沒做,他半跪在地上,從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盒子。
他緩緩打開,裏面有兩只戒指。
“聽你說起過,在你的家鄉,結為夫妻的男女會交換佩戴戒指,對嗎?”
姚環音沒想到他能考慮到這件事,她自己都忘了何時說過這句話了。她點點頭,看見柳聘風這副有點傻氣又額外鄭重的模樣,也不禁濕了眼眶。
柳聘風給她戴上戒指,上面的翡翠碧綠,沉甸甸的戴在手指上,讓姚環音心中幸福更甚。
“環音,嫁給我。”
姚環音也為他戴上戒指:“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你看。”姚環音把戴戒指的手伸出來,“咱們以後不僅是至愛,也是至親。”
至親至愛,他今日終于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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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需要向父母請安,姚環音這幾日都是一覺睡到午間。
柳聘風最近忙于公務,婚假都沒休完就回去上任了。
府中人口簡單,柳聘風也說她婚後的日子和婚前可能沒什麽變化。
所以她像往常一樣,洗漱打扮完,準備去鋪子裏看看。
姚環音推開門,打着哈欠伸懶腰,嘴還沒閉上,就被人捂住嘴。
來人手掌都浸着鹹腥汗味,卻并不一味悶住她口鼻呼吸,力道有所收斂。
她掙紮着想喊人,卻聽見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別喊,是我。”
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氣,氣息也不穩。
姚環音以為是殺人狂闖了進來,怕激怒他,不敢有激烈舉動。
确認她不再掙紮後,背後那人放開了她。
姚環音咽了一口唾液壓壓驚,慢慢回頭去看。
男人比柳聘風還高出一截,所以她先看見的,是挂在腰間吉祥靈芝紋玉佩。
眉目英挺,褪去了少年的稚氣和刻意顯露的纨绔氣質,南宮霖看起來倒有了幾分等閑勿近的貴氣。
不怪姚環音驚訝,只是這許久不見,南宮霖長高不少,聲音也有些變化。
若不是玉佩,她也一時不敢認。
只是模樣還是好模樣,即便是在貴公子如雲的洛陽,南宮霖也算其中佼佼者了。
南宮霖額間冒汗,唇色蒼白,見姚環音眼底放下警惕,知道她這是認出自己了,才放心倒下。
剛剛還好好的人突然倒地不起,姚環音吓了一跳,趕緊上前查看。
手摸到他玄青色衣衫,才發現他身上都是粘膩血跡。
恰巧衣服顏色深,屋內光線并不明朗,所以姚環音才沒看出來。
她不敢輕舉妄動,不知他傷情,連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皇子遇刺,落難至此,想必是發生了天大的事。
梁州是南宮霖和她約定的最後退路,若不是萬分緊急,他不會尋到此處。
姚環音思忖着,不敢聲張,只能隔着門喊了人過來。
仆役想推門進來,她忙出聲阻止:“你去府衙找柳聘風回來,說我不小心摔了,傷勢嚴重,請他找個信得過的大夫過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