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之前在便利店不是沒和陶音吃過飯,只是那時候沒着意于看她,現在一見,這性子,簡直能磨死人。
陶音吃完後從口袋裏拿出紙巾,輕輕擦拭了下嘴,忽視掉對面荊盛注視着她的赤裸目光,端起餐盤走到收拾餐具的阿姨那裏。
将餐盤遞給阿姨後,她從門側出去。
随後荊盛也跟着出來,走在她的身後幾步外。
午後的日光盛,德永中學的校園小道旁,植有各種高大茂密的樹木,以使同學可以在不見光影的樹蔭下聊以遮陽。
有風過葉林的沙沙聲響。
後面的人亦步亦趨地跟随着她。
“陶音。”他對她喊。
陶音沒理他。
“債務人。”
陶音只當他頑劣心起。
他又笑了,軟了聲音講:“小桃桃。”
陶音頓住逐漸加快速度的腳步。
她側目看他,凝着眼眸。
荊盛見她終于有反應,不由得心生悅意。
“原來你喜歡這個稱呼啊。”他笑得不那麽質樸,有些狡黠的光澤閃爍在眼中,“那我以後這樣叫你?”
話語裏的促狹意味太過明顯,陶音覺得他這一聲至少讓自己短命十年。
她轉過頭,繼續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推開教室門,裏面有幾個同樣沒回家的走讀生,有的在做題,有的在壓着聲聊天。
陶音走進去的時候看了一眼挂鐘,十二點二十七分,離上課還有一個半小時。
走回座位的時候她朝教室前門瞥了下,荊盛沒有跟進來。
她拿出生物教輔書做了幾道題,教室裏開着空調,窗外的日光暖融融的,照地人眼睫發酥,艱難地撲合幾下,漸漸下落。
這樣晴好的天氣,萬物都筋肉松軟。
“陶音。”忽然有人喊她。
陶音眼睫翕動着,半睜開。
靠着教室後門的前幾排女生指了指走廊窗戶:“外面有人找你。”
陶音轉來沒幾天,一時間想不到有誰會來教室找她,但還是起身從教室後門走出去。
她帶好門,一回頭,發現——
是荊盛?
陶音頓時就不困了,完全無法理解他此番的行為,問:“你?找我?”
荊盛也沒打算費口多舌,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嗯。”
“荊盛同學。”陶音無緣無故被叫醒,之後發現別人只是在戲弄,不由得也壓了點火,“我們應該是一個班的,沒道理同一個教室門我能進你不能。”
荊盛見她有點惱的意思,女孩生氣了也不會亮出尖銳的小爪子撓上去,只用掌心輕輕一拍,以示警告。
他笑道:“好了,別生氣嘛,我只是看你睡得太香了,讓你出來精神一下。”
外面的烈陽灼熱不堪,的确能讓人清醒不少。
陶音無話可說,轉身又從後門進去。
在荊盛也将跨入教室時将門不輕不重地合上。
看樣子。
火氣好像沒降下來。
他重新把門推開,到陶音的後座上坐下,看着陶音時有時無輕掃在他桌沿的長發。
若隐若現的鈴蘭清香,淺淡地彌散在這一小方空間。
他想到剛剛在教室後門前看到的那個男生。
那個男生神情緊張,臉龐泛紅,由于想敲玻璃窗而屈起的手指舉了又放,在窗口和門前踟蹰很久。
直到窗邊的安小夏注意到他,将窗戶打開一條縫問了些什麽。
他走過去,那男生偏頭的時候看到他,吓了一跳。
“你在我們班門前幹什麽?”荊盛面容散淡地看他。
“沒。”那男生臉更紅了,說話有些不利索,“就是,就是想找你們班的一個同學。”
“誰啊?”荊盛準備幫他把人叫出來,往窗戶裏遞過去一眼,“給個名字。”
“陶,陶音。”
荊盛眸光閃了下,反問道:“陶音?”
“對。”那男孩說,“是這個名字。”
他向別人打聽到的,應該沒有錯。
之前升旗儀式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那個女孩,青春期的少年情窦初開,懵懵懂懂的淡朦情愫萦繞胸懷。
他們班的體育課在同一節,他見過她很多次,但她卻從來沒有注意到他。
他于她而言,僅僅只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這少年的心思彎彎繞繞,荊盛卻并不顧及,直接坦率捅破紙膜:“你喜歡她?”
少年期期艾艾,一時竟回答不上來是或者不是。
安小夏早将頭轉過去,趴在桌上繼續睡覺。荊盛不加收斂地繼續追問:“那你知道她喜不喜歡你嗎?”
男孩聞言使勁搖了搖頭,又想及荊盛這樣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麽關于陶音的想法,小心地開口問:“你知道?”
荊盛嗤了一聲,回答:“不知道。”
“這樣吧。”他手插在口袋裏,“既然咱倆都不知道,那你就先回去,我幫你問問,沒戲我告訴你一聲,免得你弄得尴尬。”
那男孩猶疑了下,最終接受了這個建議,說了句“謝謝你了”後就轉身回去了。
等他走遠後,荊盛才又敲了敲窗,對正揉着朦胧的眼往窗外看的安小夏說:“安小夏,能幫剛才那同學喊下陶音嗎?”
下午第一節體育課進行體育測試。
陶音體育還行,沒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程度,女生短跑的時候彭明和荊盛就站在塑膠跑道內側的操場邊上,看着陶音在她們那組的八個人中第一個跑過終點。
彭明比較驚奇:“新同學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沒想到跑起來挺快的。”
荊盛對此不置可否。
從和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荊盛就覺得陶音不是看似的那種荏弱乖順的女生。
是守規矩、安分有禮的處世方式,但能自理、有界限;她脾氣好能容人,但并不會沒底線地忍讓。
短跑後進行的是跳遠和肺活量,這兩項都結束地快,不費什麽力。
測完之後體育老師讓他們休息一會兒,等會兒要進行女生八百米和男生一千米的長跑,剩下的項目留到下周再測試。
一半以上的同學們苦不堪言。陶音雖然體育不錯,但是稱不上多喜歡,長跑可以說是其中她最讨厭的一種,每每剛跑一段路便會喉嚨發幹發脹,呼吸的每一口氣都像是夾雜了血漿的鐵鏽味。
幾乎是痛不欲生。
高中的體育測試沒那麽嚴謹,為了節省時間,體育老師把他們班的男女生各分成兩批,分次進行,女生跑完一圈後男生再從起點開始跑。
剛跑了半圈多,陶音便感到自己的體力在漸漸流失,腳踝像是灌了鉛,雙腿開始邁地吃力,嗓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般,喘不上來氣。
跑過起點的幾步後,口哨聲吹響,男生密集的腳步聲傳來,風一樣的身影一個個從她身邊刮過。
她的速度已經漸漸變慢,在停下歇一會兒的想法剛剛冒出來時,在雜亂的喘息聲中,一道清冽的聲音混進來。
“嘴唇閉上,用鼻子呼吸,掌握節奏。”
陶音聽從地将雙唇緊緊閉住,至于掌握節奏這一建議,她實在搞不懂也做不到。
腦勺後紮的馬尾辮一甩一甩,在體力透支的時候,腦海中就不自禁地會想很多無聊又奇怪的事情。
陶音先是覺得自己中午為了跑步而特意紮馬尾辮的行為是個敗筆,不如幹脆披散着頭發,又想到跑步時帶起的風會将發絲吹到面上,幹擾視線,還是紮起來的好。
或者直接剪個短發?不知道短發會不會被風吹到眼裏。
好像不對。
跑起來的風是往後飄的,所以頭發只會狂亂地向後側方揚起,不會擾亂視野。
但是如果旁邊有人跑過呢?
陶音制止住了自己無邊無際的胡思亂想,臉朝後側了側,喘着氣提醒:“你,再跟在我後面,就,不及格了。”
因為呼吸不暢,她的聲音輕微。
“別說話,保持體力。”荊盛目視前方。
陶音乖乖閉上嘴,把頭轉過去。
荊盛看了下左手腕上的表:“跑快點,快四分鐘了,女生4分30秒不及格,不及格要重測的。”
陶音聞言,也顧不得體力不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前跑去。
她漸漸地看見終點,有幾個同學在終點邊上朝她招手,神色間很是着急,似乎是在擔心她會不及格。
她的呼吸愈漸急促,空氣像是黏着的膠水粘住她的四肢,周圍仿若有水霧附在她的耳膜,隐隐約約地,她似乎聽到了“快!快!”的催促聲。
終點線越來越近了,旁邊同學急切的表情變得愈加清楚,她有了一絲動力,全力奔跑着,一只腳終于跨過了那條線。
四分二十一,将将及格。
她慢慢停下來,走到操場上就蹲下來,劇烈地喘着氣。
“诶,你別。”有幾個女生圍過來,一個女生拉着她的胳膊,“別立即蹲下,你站起來走一走。”
說着就拉着她站起,扶着她走了幾步。
“沒事。”陶音朝她笑笑,“我自己可以走的。”
只是胸腔火辣地疼,還不影響走路。
她靠在足球框的一根杆上,塑膠跑道上已經只剩男生了,她看着他們奔跑的身影,互相之間的差距已經逐漸拉大。
荊盛在她跑過終點後開始逐漸加速。他很有規劃的提高速度,漸次地超過一個個人,這可能就是他對她說的節奏感,只是那時她沒有力氣,只能麻木地邁動雙腿。
半圈之後,荊盛已經跑在了前列,在他前面的還有兩個男生,距離拉的不大。
他們開始奮力地沖刺,朝着同一個方向竭盡全力地追趕,終點的背後是灼目的太陽,耀眼的光輝灑在劃着線的地方。
陶音緩緩別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