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體育老師統計着各個同學的用時,告訴同學們可以自由活動了,只要別回班級。
離下課還有十分鐘,陶音的胸腔緩了回來,口舌發渴,于是去校內小賣部買瓶飲料喝。
她打開立式冰櫃,剛剛拿起一瓶冰糖雪梨,懸在半空的手腕還未收回,手裏拿着的飲料就被人從上方抽走。
“劇烈運動後別喝冰的。”荊盛将那瓶冰糖雪梨放回去,關上冰櫃門,“有不少猝死案例。”
他走到一旁的貨架邊,找到放着冰糖雪梨的架子,拿了一瓶走過來,丢給陶音。
陶音将将接住。
夏天喝常溫飲料,不是件多惬意的事情,反正對陶音來說不如直接喝礦泉水。
但陶音還是說了聲謝謝,然後去營業員那裏結賬。
出來的時候下課鈴剛好打響,陶音看見同學們陸續從操場裏走出來,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已經有很多同學了。他們回到座位上,等待着老師走進來上課。
英語課上了一半,因為上節課才進行過運動,英語老師注意到同學們大多昏昏欲睡,上課的效率不高。
她在黑板上抄寫着課文中的重點句子,狀似不經意地說:“馬上就要兩校聯考了吧?都認真點。”
“什麽時候啊?”班裏開始叫苦不疊,“怎麽這麽快?感覺離上次月考都沒幾天。”
英語老師抄完了句子,轉過身對他們冷哼道:“現在覺得沒時間了?早幹什麽去了?應該兩個星期之後吧,具體時間還沒定,到時候你們問問班主任。”
一節英語課在同學們苦悶的情緒中結束。
彭明搬着板凳坐在荊盛旁邊,苦着眉頭:“怎麽又要考試啊?上次月考我爸才給我一頓罵,停了我一個星期的零用錢呢,你說我現在看書還來得及嗎?”
“看什麽啊。”荊盛嗤笑,“你多蒙對幾個選擇題,都比你現在看書得的分高。”
“要不到時候你抄我的?”
“滾啊。”彭明踹了下荊盛的桌角,“咱倆都是全班倒數前十名的學生!上次月考我還比你高了4名!我抄你的?除非我腦子有病。”
荊盛笑得更厲害,外眼角翹起,唇角邊有地方小小地陷下去:“你沒有啊?我還以為你有呢。”
彭明沒再和他争執,擡着頭面對窗戶,一瞬不瞬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聲音有氣無力;“你說,考試排除咱倆的答案,正确率會不會高一點?”
荊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應該會。”
彭明扶着垂下的額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荊盛提醒道,“轉學生應該也是最後一個考場的。”
忽然被人提到的陶音身體滞了下。
彭明這才想起來,恍然大悟,對着陶音很親切道:“小桃桃。”
聽到這個稱呼,荊盛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陶音轉過頭,雖然已經大概知道彭明會求她些什麽,但還是禮貌性地問:“怎麽了”
彭明笑起來陽光開朗,很有一番少年朝氣的風派:“你成績怎麽樣啊?”
“還行。”陶音回答,“不知道在德永怎麽樣。”
彭明心裏有了點數:“那考試大概能考多少分呢?”
目的已經越來越明顯。陶音并不想作弊,從來也沒做過這樣的事,又想到在嘉城一中考試時狄彥的行為,不想惹麻煩,于是把握着說話的分寸。
“這不确定。”陶音說,“要看試卷的難度。”
彭明看着她,倏而笑了:“小桃桃別這麽緊張啊,我怎麽可能讓你幫我作弊,你一看就是好學生的類型,不可能拖你下水的。到時候你們好學生考進大學作棟梁,我去工地搬磚的時候多照顧我一下就行了。”
這句話從一個不學無術的學生口裏說出來,很令人動容。
和陶音從前接觸過的所謂的“壞學生”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以前陶音其實對這樣不學習的學生挺抵觸的。
不只是壞學生,初中之前,她對所有的同齡人,都談不上有好感,其中包括許多家長口中品學優良的優等生。
幼兒園的時候,他們會勒令陶音将新買的削筆刀帶進學校,但帶去之後就再不見蹤影。
小學的時候,他們會故意将陶音寫對的詞語或單詞打上叉,挑出衆多令人啼笑皆非的錯誤之處,比如橫不平,豎不直,這個點大了,那個勾長了。
陶音全都默默忍受着。
初中的時候,陶音的成績開始鋒芒畢露,原本短板的英語也在穩步提升,除了那些玩世不恭的學生,其他的普通同學大多不會找她的麻煩了。
所以陶音只相信學習帶給她的安全感。
只有學習才能讓她從困窘中走出來。
即使沒有朋友也沒關系。
即使沒有玩樂的夥伴,沒有父母的關照,她也沒什麽所謂。
因為對她來說,這些統統都不重要。
德永中學和嘉城一中的聯考原本定的是兩個星期後,但後來不知又發生了什麽狀況,導致真正的考試日期往後推遲了十幾天,總共算下來,他們複習的時間有将近一個月。
本來彭明都打算直接放棄了,已經做好了成績一發下來就忍受父母腥風血雨般的洗禮的準備。
誰知學校就發了推遲考試的通知,彭明覺得自己有了機會,暗自下定決心要抓住上天好心賜給他這一個月的複習時間。
陶音上次沒完全吐露出自己成績的具體水平,但基本上同學心裏都有估量,畢竟轉學到德永是要看在原校的成績的,分數太不好看德永也不會要。
他們知道陶音的學習不差,甚至認為她在他們班裏應該能排個上等的水準,課間休息時基本上不是做題就是淺眠,老師的提問好像從沒答錯過,反正是個對待學習很認真的人。
既然認真,那就不會差。彭明也是這麽認為。
所以他在下課時支開陶音前桌的男生,坐在他的位置上雙手合十做請求狀,無比誠懇地拜托着陶音:
“小桃桃,求求你了,就在課下抽那麽一丁點時間,就那麽一丁點,幫我輔導一下學習好不好?拜托拜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桃桃你這麽善良一定會于心不忍對我這個深陷泥沼的可憐人伸出援手的是不是?”
陶音不覺被他的話弄笑了,雙唇忍俊不禁地彎起:“那好吧,你有什麽不會的題目就來問我,我要是會的話就教你。”
“我就知道,小桃桃人美心也善。”彭明見陶音松了口,心裏輕松又愉快,幾乎要炸出一小團煙花。
荊盛輕小的嗤笑聲又不合時宜地傳來。
彭明剛才的愉悅心情很快被幾分不爽替代:“欸,啊盛,我說你怎麽回事啊?小桃桃答應幫我補課怎麽了?這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呢。”
話說完,他不知怎麽就想到之前體育課打完球後,他站在操場上對着陶音喊小桃桃時,荊盛那有點發黑的臉色。忽然明白了。
他狐貍一樣地露出狡黠的笑意:“啊盛,你要嫉妒我的話,你也來啊。”
荊盛剛剛正轉着手裏的筆笑着,筆杆在他的指間旋成一個個令人眼花缭亂的動作,宛如在指掌進行一場酷炫的街舞表演。
“我嫉妒什麽?”他手指回收,那只筆順勢被他穩穩地收在指間,掌上的表演戛然而止,他低眉哂谑:“我嫉妒你努力學一個月,最後考兩百多分?”
“滾啊。”彭明神态霎然一變,順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作業本就朝荊盛頭上扔去。
荊盛臉一側,神情自若地避開,臉上還挂着散漫不羁的淡笑。
這一扔,彭明才頓時反應過來,身子僵硬住,胳膊還保持着扔東西的姿勢,挂在空中。
他們這群少年不學好,插科打诨說些不着調的話,若是興起便會抄起課本試卷玩鬧笑罵着往對方身上砸。
習慣了,竟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陶音的桌子。
他剛剛扔的是陶音的作業本。
教室的垃圾桶就在荊盛的正後面,作業本的紙頁嘩嘩翻飛着從荊盛避開的臉側掠過,仿若一只翅膀受損的蝴蝶直直撲落到垃圾桶裏。
彭明忙地起身離開座位,火速沖到教室後面的垃圾桶旁,卻很不巧地看到作業本正兩面展開倒扣在一灘污水上。
即使班主任強調過無數次,不要把液體倒進垃圾桶裏,可這一現象還是屢禁不止,畢竟要去走廊另一側的洗手池那裏倒實在太麻煩。
彭明兩指捏起作業本的一角,朝陶音轉過一抹很抱歉地目光:“小桃桃,對不起,我今天沒帶新的練習本,等我明天賠給你。”
高中的作業本什麽的都是學校發的,陶音也不在意這些,只是那上面有陶音要交的作業,下節課下課後就要收上去了。
“沒事,不用。”陶音擺擺手。
既然彭明也沒有,事已至此只能向別的同學借。
陶音環視一周,悲哀地發現自己轉來的這一個多月內,竟沒和除彭明和荊盛以外的任何一位同學,建立起能閑來說話的關系。
她躊躇不定,還是決定随便找一個女同學問一問。
剛要起身,後桌又響起很大的動靜。
陶音回眸,見荊盛一只胳膊在自己的桌洞裏不知道在掏些什麽,各種揉地皺巴巴的試卷和習題本被扔到桌上。
終于,他掏出要找的東西,是一本嶄新的作業本。他随意地攤開本殼在課桌上,毫不憐惜地将寫了字的兩頁紙撕下,合上本子懶散地伸手朝陶音面前遞了遞:
“給你,當我補課費。”
陶音看着他将那兩頁紙幹脆利落撕下的動作,還沒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就聽到荊盛懶散的聲音,怔了怔:“什麽?”
“我說。”荊盛不厭其煩地又重複了一遍,“這本子給你,當我的補課費,以後就有勞陶老師的教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