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她又告訴了彭明高中古詩詞中那些是必背的,這麽講了一會兒,彭明心裏終于有了些底氣,在紙上估了下分,得出結果後大喜過望,驚嘆道:

“哇!這麽一算,我這次能考快400分呢!小桃桃你太厲害了!一個月就能把我成績給提一百多分!”

聽到“一百多分”的字眼,陶音下意識就認為彭明是在癡心妄想。

随便亂蒙考的兩百多分,和實實在在考的四百多分,相差過大。

一個月提高一百多分,幾乎不可能。

她在心中考慮着要如何用詞才能委婉得提醒彭明,希望不要抱得太大,以防考試時,下筆做試卷上的題發現沒有想象中的順利,心态會亂掉。

幾乎是彭明尾音落地的一瞬間,空氣中立馬就回蕩起旁邊荊盛肆意的恥笑聲:“你白日做夢呢?”

彭明一句“我靠!”剛喊出來,口袋裏便響起“叮鈴鈴”的手機鈴聲。

彭明只好用兇狠的眼神略微瞪了下荊盛,以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彭明手指劃向接聽鍵,将手機放到耳邊,收起語氣:“喂?”

“又要我幫你接孩子啊?不是,小姨,你這孩子到底是給我生的還是給自己生的?高中課程那麽多,你不怕耽誤我學習啊?”

手機那邊的彭明小姨不以為意地翻了個白眼:“就你那成績還學呢啊?你天天帶着我家兒子看奧特曼,自己不還扮着怪獸玩得挺開心嗎?”

聽到自己丢人的事跡被對方不以為意地捅出,彭明掩住手機底部的傳音孔,想快速結束話題:“行行行,我去幫你接孩子,就這樣我挂了啊。”

說着便點下了紅色的挂斷鍵。

“小桃桃,那我有事先走了啊。”彭明邊快速收拾書包邊和陶音說,“你也快點回家吧,反正對面那人也不學對不對,不用對他白費心思了。”

他輕巧一躲避開了荊盛砸來的筆,撿也沒撿就離開了教室。

陶音收拾好拿出來的教科書,轉過身子檢查書包有沒有遺漏東西,不期然翻到一張試卷,想到有一道題才做到一半,反正已經在班裏待不少時間了,幹脆做完再走。

于是拿出卷子和紙筆便開始在課桌上推算起來。

後面有椅子被推開的聲音,陶音知道是誰,沒去理,只以為他是要去拿書包回家。

腳步聲卻近了,前方又有椅子被腿腳踢開的聲音,接着,濃重的陰影覆蓋下來,又很快從桌前沿劃落,荊盛坐在了陶音對面。

“給我畫畫重點呗。”

教室空了,靜谧的空氣中只餘他們兩個人近距離地相處,他盯着陶音半垂的睫毛細細地看,學校的課桌小,他們離得很近,荊盛幾乎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恬淡的氣息,一絲淡淡的滿足感情不自禁地泛上他的心頭。

她皮膚細膩且白,鼻子小巧玲珑,眉毛清秀。嘉城地段繁華,各街高樓大廈鱗次栉比,她卻像個水鄉古鎮的女孩處在其中。

他眼神往下移,仔細地觀察到她捏着筆杆的指尖微有些泛白,嘴唇也稍稍抿起,像是不太想和他說話。

竟有點像在生悶氣的樣子。

他輕輕一笑,起了點逗弄的意思。

“陶老師,我們兩個學生,您不能區別對待啊。”

陶音筆尖有條不紊地書寫着公式,像是下定了心思不再理他的模樣。

荊盛想陶音是氣自己不認真聽她講的知識點,漆睫微微挑了一下,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裏,陶音并不是那種計較小氣的人,不會為了這樣的小事生氣。

他轉頭看了下窗外的走廊,一開始偶爾還能看到窗中穿過的學生,現在卻已經空蕩很久了:“這層樓估計已經走光了,還不走嗎?”

他回頭看着陶音,陶音仍舊無動于衷地計算着數字。

可能是對面的人實在太吵,幹擾思緒,草稿紙上的步驟劃了又劃,依然沒有答案。

她正揣摩着另一個可能的思維和解法,思緒不通中,忽然,有一道比之前更深、更重的陰影,自她面側沉沉地壓了下來。

溫熱的氣息撲打在她的耳側,陶音感到她的耳朵無法抑制地發起燙來,面上是似乎蒸騰起熱氣般的溫度,她知道自己的臉頰一定泛起了血色,遏制不住的那種。

敏感的神經剝奪了一切對外界的其他感受,只有耳邊的沉穩氣息所帶來的的感知在無限放大,她似乎聽到那人輕笑的聲音,後一瞬,男生低啞的氣息傳入她的耳畔:

“陶老師。”他說,“怎麽都不和我說話啊?”

為了考試的公正,防止學校包庇各自的學生,德永和一中決定将兩個學校的同學打亂随機分配考場,每個考場的監考老師都要分別來自兩個不同的學校,以确保聯考的真實性。

聯考的那天已入秋分,寒露将至,氣溫陡然下降,外面刮起了蕭瑟的涼風。

陶音穿了件淺藍色V領暗扣毛針織衫,下搭了條白色長紗裙和黑色板鞋,肩挎着印有小熊圖案的帆布包準備出門。

正在廚房煎雞蛋的魏秋芸探頭瞧了眼她,注意到她的穿着,眉毛壓下:“這才到德永幾天啊,就學會打扮了,少花點心思在衣服上,多花點功夫用在學習,這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魏展顏最近看手機的時間變多了,吃飯時休息時都拿着手機不知和誰聊着天。魏秋芸因為這事說過她很多次,但都沒什麽效果,所以最近魏秋芸的心情有些煩躁,看到什麽不順眼的都要上去說一番。

陶音擰開反鎖住的門走了出去,将背後魏秋芸的唠叨統統關在了門內。

考試的時候陶音總是來得很早,她複習了一會兒,擡頭想放松下微感酸脹的眼睛時,不經意發現魏展顏正坐在左前方的位置。

她與自己隔了一條過道,在第三排,自從陶音轉到德永後,她與魏展顏就一直處在一種互不幹擾的狀态中,幾乎沒怎麽說過話,自然沒相互交流過自己的考場。

沒想到就這麽巧地和自己安排在了一起。

語文考試的時候陶音專心寫自己的題,她做語文試卷的速度不快,在交卷十分鐘前寫完作文,檢查了下古詩詞的默寫後又看了會兒翻譯,收卷的鈴聲響起。

休息的二十分鐘裏,陶音看到魏展顏和右邊的男生相談甚歡,似乎認識。

陶音在嘉城一中時沒見過他的面孔,應該不是9班的。

或許是其他班的,魏展顏的人緣好,廣交朋友,即使是認識德永中學的學生也不奇怪。

數學的試卷發下來,陶音做數學的速度比語文要快些,在翻面時,她無意識地往右前方擡了下眼,然後黛眉就微微一蹙。

她看到剛才那個男生在桌下用手比劃着什麽,魏展顏很快領悟到他的意思,轉頭在答題卡上快速塗上幾個選項。

他們在作弊。

陶音記得魏展顏成績是不錯的,在嘉城一中裏近八百名的理科生中能排到一兩百的名次,根本淪落不到冒險作弊的地步。

塗好最後一道選擇題的選項後,魏展顏放下塗卡筆,剛舒一口氣,轉頭就撞上了陶音略顯不解的目光。

她瞳孔劇烈地顫了下,心弦猛地一震。她盡可能地安撫着情緒,面上的表情變得古怪,抿着唇看陶音,左手死死地揪着大腿上的褲子,拇指甲隔着布料在食指側邊印下深深一道指痕。

她們就這樣對視了幾秒,牆上時鐘在一分一秒地走動,陶音抛掉心中雜思,無暇再去顧及魏展顏的情況,移開目光轉向卷子反面的第一道大題。

上午的考試結束。

中午回來後,魏展顏一進門魏秋芸就發現她情緒不對,臉色很沉,像是有什麽心思,問她怎麽了她也只說沒事,在餐桌上時一言不發,只冷着臉夾面前的菜。

魏秋芸注意到從始至終魏展顏都沒有看陶音一眼,視對面的陶音為空氣,心中了然兩人是又發生了什麽矛盾。

接下來還有考試,帶着情緒做題效果不好,于是她想間接地化解下。

“陶音。”她開口,“上午的考試怎麽樣?”

“還行,比之前一中的難一些。”陶音回答。

“哦。”魏秋芸夾了一塊茄子,放到米飯上,不着痕跡地問:“小顏比你小快一歲半吧?”

作為母親,兩個女兒的年齡她當然再清楚不過,陶音心裏澄亮如同明鏡,知道魏秋芸想說什麽,只淡聲回答:“差不多吧。”

魏秋芸悠悠地嘆了口氣,複而将憐愛的目光投到魏展顏的側臉:“小顏之前跟着我吃苦了,沒享到什麽好日子,也就這幾年生活才變好點,沒過會兒又把你接過來了。”

說真的,陶音不知道魏秋芸口中的“沒享到好日子”到底是什麽概念。

她只知道自己有一個妹妹,和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她每次來都被打扮得漂亮又時尚,她會嫌棄燈绛小鎮沒有嘉城的夜市繁華,她會認為父母把自己丢在這裏是理所應當的,她會——

警惕自己搶走只屬于她的父愛與母愛。

接下來的幾場考試中,陶音都曾瞥見過魏展顏和右邊的男生在互相傳遞答案,也看到幾次魏展顏從筆袋裏拿出準備好的小抄偷瞄幾眼。

他們很幸運地沒被監考老師發現。

可能是聯考的原因,兩個學校對這次考試的結果都很重視,卷子批得嚴謹,分數也就下來得很慢,一直到十月一日放假的那天,成績才慢悠悠地貼在了一中的各個班級裏。

德永中學與嘉城一中不同,除了班裏貼的成績表以外,每個學生的分數和排名都會提前公布在校園的大榜裏。

陶音的名字遙遙的挂在榜首,但她沒擠入大榜前烏泱泱的人群中,只想等班裏的成績表下來後再看。

直到彭明揮着雙手從擁擠的學生中擠出來,看到陶音正背着背包往外走,連忙朝着對年級榜單無甚關心的陶音喊:“小桃桃!你是第一!”

陶音笑着朝他擺擺手,很淡然的樣子,又再次擡步離開了。

回到家的時候,她看到魏秋芸的心情似乎很好,很高興地在掃着地,看到她回來了,臉上的喜悅表情未褪去半分,笑道:“回來了?”

陶音點點頭:“嗯。”

陶音換好拖鞋,心裏猜測魏展顏這次的排名應該很好看,才以至于讓魏秋芸這麽高興。

她走到餐桌旁,果然看到上面放了一張魏展顏的成績單,年級74名,确實進步了不少。

這個分數,很高了,如果真的成績下降很多的話,即使是抄也不可能抄到這麽多分,估計魏展顏只是有些小性子不服氣,想在學習上超過自己,又找不到其他辦法,于是就走入了錯誤的途徑。

十月一日放七天假,陶音從書包裏掏出之前荊盛給她的手機,按住電源鍵幾秒,屏幕“嗡”了一聲,緩緩亮起,顯示出界面。

自從那天之後,她和荊盛還沒有說過話,她只記得自己當時心跳加速,最後一道題沒解完便收入書包倉皇而逃。

很久沒有點開微信,圖标上紅色小點裏的數字已有兩位數,點開看了眼,才發現都是系統的消息,而消息下方“你的大帥哥債主”的橫行上的對話,還停留在一個月之前。

她以前沒怎麽和異性接觸過。

即使在初中,周圍的人情絲懵懂生芽時,她也只安心讀自己的書,當時有不少同學躲着老師家長的密集搜查,開始悄悄地談起了彼此都不成熟的戀愛,也見過不少懷着隐秘心思的情書塞入各個桌洞,但這些種種,全都不約而同地繞過陶音,在三年的時光中未紛擾她半點。

所以她對異性突如其來的接近,會不知所措,在異性面前她表現得溫吞淡漠,實際是因為她面對異性時,總有一股異樣的感受泛在心裏,很不自在,她确實不知道該如何與他們相處。

她退出微信,關掉手機,拉開手邊的抽屜放進去,拿起一支筆準備寫題目。

卻無故地思維分散,在書桌上發了一會呆,最終還是放下筆,拉開抽屜拿出了手機。

按下電源鍵,陶音點開微信的圖标,接着點進與荊盛的對話小橫行。

她點了下對話框,手機的軟鍵盤從下方彈起。陶音看着框裏不斷躍動的小光标,腦海裏卻忽然翻起了一片空白。

她本意是想問一下荊盛考得怎麽樣的,畢竟給他講了些考點,也算是付出了勞動,問一下勞動成果應該也是合理的。

但是不是太過刻意了呢?別人的成績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這麽唐突地問別人,又感覺有些不太好。

最主要的是,陶音并不是那種會主動和別人搭話的人,基本上屬于別人不找她,她就不會去找別人,維持關系只靠對方的主動,一旦對方放棄主動權,在他們兩人之間,這關系就算是斷了。

就在陶音左右為難至極,手機頂端的聯系人名稱下,多了一行“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那行字轉瞬即逝,又很快重現,終于,對方白色的話框終于從聊天記錄的底端跳出來。

陶音只看了一眼,血液流通的速度瞬間加快,條件反射性地将屏幕迅速一關,幾乎是驚恐地将手機扔進抽屜裏猛地合上,坐在椅子上驚魂未定。

對方短短的話框裏,簡潔明了的幾個字,利落而扼要:

【你想談戀愛嗎?】

客廳的魏秋芸聽到抽屜被倏而關上發出的撞擊聲,側目朝着屋裏問:“你幹什麽呢?什麽聲音?”

“沒,沒什麽。”陶音掩飾着慌亂,心髒砰砰跳得厲害。

好在魏秋芸沒再起疑,只讓陶音和魏展顏出來吃飯,沒進陶音房間裏查看一番。

陶音答了聲好,起身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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