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十一假期的幾天裏,魏秋芸心中舒暢,陶音在家裏也多了幾分安寧與清閑。直到她們開學的前一天,魏秋芸接到一通從嘉城一中打來的電話,裏面傳遞的消息簡單:
學校接到匿名舉報,德永中學第5考場有考生互相傳遞答案,一中調取了考場的監控,發現作弊的兩個同學中就有魏展顏。
家裏輕松愉快的氛圍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壓抑與沉甸甸的冰冷。
早上魏展顏剛走到教學樓裏,看到自己的通報批評已經赫然貼在了告示欄的正中央,嶄新的紙頁在一衆陳舊泛黃的通告中尤為醒目,坦蕩蕩地展示給每個經過此處的學生看。
她在告示欄前頓足了有一會兒,直到後面的人經過她時變得急促,慌慌張張往樓上跑時,魏展顏才收回目光,徐徐緩緩地朝樓梯口走去。
中午的時候,陶音給魏秋芸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今天中午不回家了,就在學校随便吃點。
電話裏魏秋芸問為什麽,陶音随便撒了個謊,說自己朋友聯考的題目有很多不會的,想在中午的時候讓自己系統地教她一下。
她說這話的時候,偏頭俯瞰着窗外即将散盡的人流,一直舉在耳邊的手機裏魏秋芸嗯了一聲,旋即傳來電話挂斷的嘟嘟聲。
合上手機蓋,陶音收拾書包後就去了食堂。
魏展顏作弊的事情被捅出,陶音在家裏的日子也過不得好,其實她比魏展顏自己更不希望作弊的事情被校方知道,之前家裏那樣融洽安寧的氣氛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當初陶音那麽抵觸來到德永,現在想想還挺慶幸的。如果在一中,狄彥和冷菲兒不知道又要怎麽為難自己了。
不知不覺地,陶音發現她好像已經接受、并且有那麽一點地喜歡上德永了。
權宜之計到底不能長久,下午放學時陶音不能再找借口留在學校,化學老師講課的速度有點快,陶音沒來得及記筆記,只随意在草稿紙上也了關鍵詞,放學的時候在謄抄在書上。
德永和一中的學習規劃很像,國慶節開學的第一天都是沒有晚自習的。
她潛意識地不想回家,抄完了筆記又拿出一本物理題冊。她初中的時候有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做題目的習慣,放學走得總是很晚,這個習慣一直到來到嘉城才被改掉。
做完單元的最後一道題,陶音合上練習題,背上背包站起身,向窗外遞過去一眼。
天快黑了,校內只有熹微的餘晖。
她慢着步子穿過校園。走到校門口時,陶音擡起臉,看到一群社會混混樣的人待在門前幾步遠的馬路邊上,有的坐有的站,見她一來,全都偏臉看她。
陶音看了看為首的狄彥和冷菲兒,又掃視了一下他們後面的那群人,沒看到魏展顏。
于是轉身就想走,卻被人拉住後背的衣服拽回去。
“這就想走啊。”狄彥的聲音從背後突兀響起。陶音再次轉身,看到街邊的那群人懶懶地站起身,拖着步子朝自己緩慢逼近。
陶音已經猜到這樣的情況,聯考作弊是一定會受到處罰的,自己又被狄彥和冷菲兒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絕對要被他們當做是匿名舉報的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只是情況比她預想的要糟一些。陶音一開始只以為狄彥和冷菲兒會來德永門口堵她,沒想過他們會找來這麽多人。
浩浩湯湯一群血氣方剛的少年,一起圍攻高中生少女,未免太過令人不齒,看來狄彥這次真的是動了肝火了,不然也不至于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陶音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手下觸感扁平,這才想起自己挂斷電話後把手機放到了書包裏,一直沒拿出來。
陶音鎮定着情緒,頭腦清醒,語氣中沒有一絲慌亂:“有事嗎?”
“你說呢?”狄彥說話語氣很沖,半點臉面也沒給她留,“你是不是腦子有病?以為匿個名我就不知道是你了?之前你推小顏跌下樓我還沒找你算賬,這次你膽子又大了是吧?以為躲到德永我就找不到你了嗎?”
果然是以為自己舉報,陶音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又掃了眼狄彥後面的那群人,幾個體格強健的已經又坐回了街邊的石凳上。陶音覺得這些人倒不會真的動手,應該只是狄彥拉來制造聲勢的,吓一吓自己,讓自己以後不敢再犯,老老實實地對魏展顏繞道而行。
但自己要真動了手,也保不齊他們會一起上,至少那些在他們組織的等級關系中地位不高的人,應該是會幫狄彥固定自己的手腳按在牆上,讓他和冷菲兒好無所顧忌地在自己身上發洩怒意。
陶音平靜地看着狄彥,聲音穩緩,不緊不慢,沒什麽情緒;“不是我匿名舉報的,你找錯了人,回去吧,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這話如同汽油一般澆在了冷菲兒冒着火星的火苗上,火光瞬間撲入蒼穹,火勢猛烈而旺盛:“TM的不是你舉報的是誰舉報的?一中誰不知道你最讨厭的就是小顏,恨她恨地巴不得讓她立馬滾蛋,好讓你鸠占鵲巢!”
陶音聽着她幾乎颠倒的話,知道多說無益,脫下背在雙肩的背包,放到腳邊的地面上,擡起臉問:“所以你們想怎麽樣?”
“怎樣?”狄彥涼涼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哼了一聲:“要你跪下道歉啊。”
此言一出,一群人立馬發出翻天般的嬉笑聲,幾個男生從包裏掏出攝像機和手機,将黑洞洞的攝像頭對着她,從屏幕後露出的臉帶着看好戲似的譏诮,像是急于淩虐獵物那樣極致的興奮感。
陶音擡手擋住臉,從指縫間看到狄彥和冷菲兒正邁着緩慢的步子朝她走來。
“跪啊。”人群發出的嘲哳笑聲不斷刺激她。她不願去理會這些沒有意義的争執,拎起腳邊的書包帶,擡腳便欲繞過他們。
誰知這一舉動徹底惹怒了冷菲兒,她拽過陶音細瘦的胳膊将她狠狠摔到一旁的路燈杆上,擡着下巴看着陶音:
“你挺橫啊,我今天還就告訴你,什麽時候跪什麽時候走,我們有的是時間和你耗。”
她傲視着陶音:“跪啊。”
陶音原本遮着臉的手驟然放下,拉着書包的帶子将其猛地砸在冷菲兒畫着精致妝容的臉上。
書包裏裝着滿滿的教科書與習題冊,十分地沉重。冷菲兒慘叫一聲,捂着鼻子跌坐在地上。
陶音手撐着粗粝地面便欲起身,卻被狄彥暴怒着重新按在路燈杆上,陶音背部重重撞上堅硬的冷鐵,巨大的“咚”的聲在校園門口回蕩開來,脊骨像是裂開一般撕心裂肺的疼。
她感到一群人在向她靠近,密密麻麻地把她包裹住,有人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按着她的肩頸要讓她下跪。
她在掙紮中看到幾個攝像頭正對着自己,朝下俯視着冰冷地記錄着她所經歷的每分每秒。
壓抑感席卷全身,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指甲劃着糙石地面,幾乎感受不到疼痛來。
在即将麻木脫力的時候,一道冷銳的聲音乍然響起在耳畔:“你們在幹什麽?”
陶音感到黑洞般的攝像頭移開了,圍繞在她周邊的人群盯着聲音響起的地方,在她的面前讓開一條縫來。
透過那條縫,陶音依稀看見了荊盛的面孔,他似乎是剛打過籃球,身上好像還穿着球衣,在溫暖爛漫的晚霞绮麗中朝她走來。
那條縫倏忽而合,陶音沒看清他的神情。
圍着陶音的大多是只是些聽從號令的人,還有不少為首的不屑于參加那樣的圍鬥,只坐在一邊的石墩上看着。
他們斜着眼端看着突然出現的這一插曲。荊盛就在他們的注視下緩步走過來,周身散發着森沉的氣息,包圍圈前面的人皺了下眉,還沒來得及放出狠話,一直強健有力的手便牢如鐵鉗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甩在地上。
圍繞的人群紛紛避開,荊盛走向被人群包圍住的陶音面前,握着她細瘦的手腕,将她從地上拉起來。
看到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從見到那群人起,到被按在地上一直都沒想哭的陶音忽然就忍不住似的,眼眶裏一片難以抑制的溫熱湧上。
強忍着不讓那股溫熱掉出來,陶音極細微地抽了下鼻子,荊盛原本平展的心裏,剎時就像宣紙一樣被人揉搓成一團,毫不留情地丢棄在角落裏,皺巴巴地蜷縮着,一顫一顫地發起疼來。
狄彥之前認識荊盛,知道他不好惹,只抿着唇沒說什麽。
後面幾個人倒是有些看不下去,狄彥人緣廣路子多,來的這些人也不全是自己的小弟,其中各方頭首領着自家兄弟聚集到一起,每個地位都不比狄彥低。
一個滿臉橫肉身材雄壯的人腳踩着石凳坐着,對荊盛無視他們浩浩湯湯一群人的态度很是不爽,吐了一口煙圈斜眼問他:“你誰?”
荊盛略微分出點神壓制着心髒揪扯般的疼感,面上表情半分不顯,挑着唇線笑:“你爹。”
“操!”那人怒罵一聲,将煙甩在地上,沖過去一把揪住荊盛的領子,粗着聲音對他喊:“找死是不是?”
因為剛打過籃球的關系,荊盛額角還帶着點晶瑩的細汗,風流俊逸的臉上滿是不留餘地的譏笑,看上去所有問題都能毫不費心地解決。
他将左臂抱着的籃球扔給一旁的陶音;“幫我拿好了。”
陶音穩穩接住,眉眼間有些擔心,但還是向他點了點頭。
荊盛朝她笑了一下,像是安慰,而後轉過頭,擡手,淡定地握住了那人揪住他領子的拳頭。
就在陶音以為他要将那拳頭輕輕拉下來時,荊盛目光瞬間凝練成一把冰刃,另一只手迅速抓住兇悍男人的手肘,輕巧一翻,那男人的身體立刻在空中翻了個個,重重摔在粗粝的地面上。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幹脆利落,斯文随意!
場面寂靜地近乎有些尴尬。
他笑,眼底暗流湧動:“你剛才說誰找死?”
狄彥看着他,眼底流出古怪的神色,氣焰比起之前明顯消下去,問:“你認識她?”
荊盛目光轉向他,面上笑意不減,卻仍讓人感受不到溫度:“這些人是你找來的?”
狄彥心裏犯起了怵,但還是故作鎮定道:“回答我的問題,你認識她嗎?”
荊盛嗤地一下就笑了,側過面朝陶音那邊勾了勾手,陶音走過來,被荊盛一把摟住肩膀。
他胳膊搭在陶音的肩上,頭頸離她很近,剛剛運動過的身軀散發着蒸騰的熱氣。
夕陽流溢的金屑似的餘晖落在他的漆睫發梢上。他向狄彥挑起一個散漫肆意的笑:“進了德永,就是我罩下的人了,給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