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清早出門的時候,天空已經飄起了棉絮似的雪花,窗外結了別致的冰霜。
今天的天氣冷,溫度低到足夠不使落雪融化的程度,陶音搬來嘉城的第一年就見到了白蒙蒙的世界。
她踩着咯吱咯吱的積雪來到教室,窗前有不少學生圍觀着外面有愈漸增大之勢的飄雪。
聽他們讨論才知道,嘉城也是不常下雪的,即使偶爾下了次碎粒般的小雪,也很難積起來,基本落到地上就化了。
雪越下越大,第二節課時陶音望了一下窗外,空中白茫茫的一片,玻璃窗上布滿了水汽與冰花。
語文老師正拿着教科書講課,說話的時候向窗戶看了眼,發出“呀”的聲音,用手裏的書朝窗外示意了一下:“這雪下得大啊,家住得遠的可怎麽回去喽。”
一番話引得同學紛紛側頸朝窗外看去,不由得發出“哇”的一聲贊嘆,又開始悄聲讨論起來。
語文老師維持着課堂的紀律,一節課在同學們的心猿意馬中過去,一下課,班裏的人紛紛奔出教學樓外,在下面和久違的蒼雪切身地接觸。
陶音也放下了手中的筆,走到窗戶前看着樓下歡鬧玩着雪的人。
有兩個男生在雪地裏寫着什麽,他們字寫得很大,用腳劃出來的,一筆一劃浮現地緩慢。
字體的筆畫一筆筆補全,大致的樣貌出來了,旁邊另一個窗戶前的女生了然道;“奧,‘我要放假’啊,想得真美。”
有幾個學生拿着雪團到班裏去砸人,幾個同學驚呼一聲,笑着躲開,飛濺出的不少雪沫落到陶音的脖頸裏,冰涼的雪水激得陶音全身哆嗦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門口的男生雙手合十求饒道,“我不是要砸你的。”
話音未落,那男生驚叫一聲,後領口被人揪着直接朝裏砸了團冰得刺骨的雪。
他暗罵一聲回頭看去,荊盛脖頸圍着墨綠色的圍巾裏,褐色羽絨棉衣的肩膀處和圍巾外面都沾了不少雪,正神容散漫地看他。
“不是,大哥。”他和荊盛玩得還算好,說話也沒什麽顧忌,“你打雪仗還帶偷襲的啊,我要凍感冒了就上你家賴着去。”
荊盛做樣子似的踹了他一腳:“給你個教訓,讓你整天就知道欺負女生。”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化學老師提前講完了昨天布置的練習題,讓同學們在下面自己看書。
上節課有小道消息傳來,說積雪太厚,表面又結了層堅冰,公交車無法行駛,一中已經通知了放假。
他們滿懷期待着希望德永也能傳來放假的消息。
化學老師搬了把椅子在講臺旁坐着,同學們心不在焉地翻着化學書。離放學還有十幾分鐘的時候,化學老師的手機像是收到了什麽消息,他點開,然後輕巧一笑,将上面的文字用很慢的語調讀出來:“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之後,放假,開學時間等候通知。”
話音剛落,教室裏一片歡呼雀躍聲。
放學鈴聲響起,同學們以最大的聲勢收拾好東西沖出教室,教室裏嘈雜混亂,很快安靜下來,教室空了。
陶音收拾着書包,有幾個人走到荊盛旁,說等會兒要一起去嘉城科技學院裏玩雪。
嘉城科技學院是開放式的大學,過段日子就要搬到別的地方了,說是校園,但對嘉城的居民來說,其實和公園差不多。
他們說的時候,彭明想起旁邊的陶音,對她道:“小桃桃,你也一起去吧,也不遠,還和你家順路。”
陶音本意也是想去外面看看雪景的,從小到大,她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雪。但看他們這一群人,平時也沒說過幾句話,有些為難:“不用了,我還要把書包放回家呢。”
“書包直接放座位上就行了,我們玩過之後再回來取。”
彭明解釋道。
陶音沒有再拒絕的理由,猶豫着答應了。
一行人沿着雪路走到嘉城科技學院的門口,雪暫時停了,路上有不少人清掃着積雪,為車道開路。
學院裏的園林植了不少玉蝶梅,枝頭梅梢全被新雪覆蓋着,偶爾有梅枝承不住積雪的重量,白蝶似的雪沫撲簌而下,如在枝梢間飛舞。
阮思雨拉着陶音去堆雪人,陶音戴着繡着白色小花的淺綠色編織手套,連接手套的繩子挂在空落落的白皙脖頸上,堆了一會兒,将雙手放在嘴邊呵出一口氣。
冰雪快要将她的手指凍僵,阮思雨看着她的脖子,歪了歪腦袋,疑惑道:“陶音,你沒圍圍巾啊?”
其實阮思雨也沒戴圍巾,只是陶音穿的衣服領子有些低,秀颀的脖頸就這麽露在凜冽的空氣中,看着就很冷。
“早上出門的時候忘帶了,教室開着空調,也沒覺得冷。”陶音回答。
阮思雨“哦”了一聲,重又低頭去堆草坪上的雪。
雪人堆得很高,模樣潦草,阮思雨繞着雪人左右看了看,覺得少了些什麽,對那邊雪林裏打着雪仗的男生高聲喊道:“哎!那邊的!幫我們撿兩根樹枝!好看點的!”
梅樹裏遙遙地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荊盛拿着兩根分着叉的枝條走過來,遞給阮思雨。陶音站起來,抖落手套上粘的雪霜,對正把枝條插在雪人左右兩邊的阮思雨說;“我去那邊看一看,馬上就回來。”
阮思雨正專心致志地欣賞自己的成品,漫不經心地點頭應承下來。
陶音緩步穿行在覆雪梅林之中,四顧環望着瓊枝下透出的隐約一點粉白來。
正巧走到堆雪的枝梢下,雪團“嘩”地撲落到陶音的後脖頸裏,陶音再一次感受到了冰寒刺骨的感覺。
她抖了抖後衣領,轉身想往回走,不經意看到荊盛就這麽清傲地站在茫茫一片雪地中。
他看到荊盛原本插在口袋裏的一只手伸出來,朝她招了招,墨綠色圍巾上的一張白臉沒什麽情緒:“過來。”
陶音擡了下眉頭,知道他是在叫自己,于是走了過去。
她停在他面前。陶音的個子只到荊盛脖子那裏,微微擡目問他:“有事嗎?”
沒等到回答,荊盛就已經慢條斯理地解下了自己脖頸上的圍巾,手掌穿過她頸後的發絲,帶着點口袋裏焐熱的溫度,擦在她的脖頸上。
幾近被凍僵的皮膚似乎因為那點溫熱而重新有了知覺,僵冷表皮下停滞的血脈開始在體內脈脈流淌。
他将自己的圍巾極細心地纏在她細白的脖頸上,末了站直身體,寡淡的面容沒什麽表情,吐出的話語帶着濃濃白氣:“借你的,別弄髒了。”
他們玩了一會兒後便一起回學校拿東西,陶音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放在荊盛的桌上:“謝謝了。”
荊盛淺淡的掃了一眼:“直接穿回家呗,這麽長時間都戴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放假還不知道放幾天,我在家可能沒時間還給你。”陶音說,“況且....”
荊盛懶散地打斷她的話語,猜透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麽:“況且你帶着個男生的圍巾回去,家長肯定得罵,是吧。”
陶音抿了抿唇,荊盛說的話直接,但也确實是她心裏的顧慮,無法反駁些什麽。
“行吧。”荊盛拿過桌上的圍巾,重新圍到自己的脖子上,“那你自己回去小心點,雪天地滑,別摔倒了。”
陶音剛要說聲謝謝,荊盛又在後面漫不經意地加了一句:“免得訛我。”
這次的雪斷斷續續地下了有一段時間,剛回學校上了兩天的課,下午又收到了停課通知。就這麽間斷地上了幾次課,期末考試也慢慢地臨近了。
德永考完期末後并不直接放假,而是再上兩天的課,讓老師把期末卷子講完,出了成績後才讓學生們回家。
陶音這次留心看了下荊盛的分數。年級大榜人太多,她沒去看,只是在班裏的名次表裏的末尾處看到了荊盛的名字。
語文都能考二十九,這純粹是沒認真做,不然哪怕寫個作文也不至于只拿個不到三十分的分數。
下午放學的時候,陶音想出去吃,選了一家賣早晚飯的餐館,要了個蛋黃燒麥和一碗皮蛋瘦肉粥,然後坐在一個空桌上等。
正好荊盛和彭明推開門走進來。彭明看到了她,和她打了個招呼,點完東西後和荊盛一起走到她的桌子對面坐下。
“小桃桃,好巧啊。”彭明看着陶音原本放在桌上的手,在看到他們坐下後又規矩地放在了腿上,玩笑着試圖緩解陶音規正的情緒,“別那麽嚴肅嘛,你這樣簡直讓我重回考場啊。”
陶音禮節性地彎了彎唇角,點餐區正好叫到陶音的號碼,陶音起身要去取餐,緊接着又叫到了荊盛和彭明的序號,彭明起身攔住了她:“你坐着吧,我去拿。”
不知道為什麽,陶音坐回去後,看着對面低頭獨自玩手機的荊盛,反而覺得自在了些。
一碗粥和放在小碟上的一只燒麥擱在了陶音面前,陶音說了聲謝謝,彭明爽快地表示沒事,又把其中一碗蛋炒飯放在了荊盛前面的桌上。
吃飯的時候彭明找着話題:“小桃桃,這次考試你又是年級第一诶,怎麽學的?太厲害了。”
陶音笑笑:“腳踏實地學就可以了,沒什麽厲害的。”
彭明捅了捅旁邊吃着蛋炒飯一直默不作聲的荊盛,揶揄道:“聽到沒?腳踏實地認真學習,陶同學的經驗,多向人家學學。”
荊盛聞言,從唇裏發出一聲不以為意的哂笑:“有什麽好學的,我這就是潛能還沒完全激發出來,要是激發出來了,什麽市第一省第一,全都不在話下。”
“大哥。”彭明忍不住發笑,“您這次考試考幾分啊這麽狂?人陶音随便兩門分數加一起都比你全科高。”
“你別不信。”荊盛平靜地玩着手裏的手機,慢悠悠地說:“我已經比上學期期末考進步8分了,成為省第一指日可待。”
聽完這話,從頭到尾默默喝着皮蛋瘦肉粥的陶音忍不住了。她放下白色的塑料小勺,目光和荊盛對視:“照你這個速度。”
陶音看着他寡淡擡起的一雙漆瞳,語氣緩慢而又認真道:“估計入了土,還在水底下淺着呢吧。”